在這照片里，導彈爆炸的火焰如同地獄的云層一般覆蓋了天空，細雨與夜幕成為了世界的背景。
仿佛死神一般的導彈緊緊的懸掛在戰機頭頂。
而在這宏大而暗淡背景之中，在那一枚枚噴吐著火焰的導彈下方，孱弱的浮空戰機正猛地向上拉伸抬頭，一架架高大的機甲在他的身后，一棟棟連綿的在黑暗中閃爍暗淡燈火的樓宇在他的腳下。
那漂浮在天地之間，如同浮萍一般弱小的浮空戰機，此刻卻如同一道堅毅的屏障，保衛著下方的微薄火光。
“太漂亮了。”
伊妮注視著這幅照片，忍不住失聲感嘆。
這照片里沒有任何匠心的構圖，沒有任何精致的技巧，有的只是那時空一瞬的抓拍，一切都如此的和諧，仿佛上帝的繪圖，渾然天成。
長吸一口氣，穩定住情緒，伊妮繼續向下翻動，當她看到那臺浮空戰機被引爆的導彈火焰吞沒的時候，不由的心思一緊。
而看到浮空戰機如同神明降世一般沖出火焰的時候，又不由的心生喜悅。
如果不是看到這照片里的一幕幕，她根本無法想象那個衣著整潔挺括的老市長，在回到市長府之前，竟然經歷過這樣一番生死之戰。
最關鍵的是，市長本來有機會離開的，他不必救下任何人，他可以從容的離開，任由那些導彈摧毀機甲，炸毀這片矮樓，只要在事后將所造成的傷亡都推給刺殺者就好了。
作為從事新聞行業的人，伊妮很清楚這里面的操作。
但是那位市長卻沒有離開，而是以自己作為最危險的誘餌，將那些導彈全都攔截炸毀。
聽起來就像是傳奇故事里的英雄，而不是一個聯邦的市長。
這個新聞必須要播出去。
伊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抬起頭，看向身旁正注視著她的男孩杰林，“你這些照片很重要，拍得很好，如果我們能找到優秀的特效師，依靠這些照片把昨晚上的場景重現出來，那就更加勁爆了，這是一個很棒的新聞素材，但是···”
她頓了頓，微微張嘴。
“你沒有錢，是嗎？”
男孩杰林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平靜的問道。
“是的，”
伊妮臉微紅，表情有些尷尬，“我沒有多少錢，所以給不出特別好的價格，我現在最多只能給出幾十聯邦幣現金，如果你們能刷信用卡的話，我可能能給的高一點。”
男孩注視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猶豫，他轉過頭去，看向坐在床邊的母親。
“那你拿去用吧，”
隨著男孩的目光投來，兆佳看著伊妮，停頓片刻，笑道，“如果你靠這些照片賺了錢，再來付給我們照片錢也不遲。”
“這樣，可以嗎？”
伊妮呆呆的看了一眼男孩，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兆佳，似乎沒有料到這位母親會給到這樣一個答案。
“我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杰林伸手從伊妮手中接過相機，取下了內存芯片，他看了一眼伊妮，把芯片遞過去，快速說道，“你不是說市長先生救了我們嗎，你是記者嘛，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做了好事，知道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我爸生前一直和我說，好人是應該有好報的。”
伊妮看了一眼杰林瘦弱的臉頰，接過儲存芯片，重重的點頭，
“我會的。”
“那行吧，”
杰林收起了相機，從雜物堆里翻出來一把舊薄的一次性雨傘，“我送你離開這里，這附近的路都被堵了，直接開車進不來，外面的人來這里，可能會被偷東西。”
“啊，好。”
伊妮點點頭，連忙拿起雨傘起身，她看向躺在床上憔悴的兆佳，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姐姐再見。”
“再見，”
兆佳微笑著點點頭，“路上小心。”
“走吧。”
此刻杰林已經站到了門邊，對著伊妮揮了揮手。
伊妮點點頭，離開了屋子，看到男孩重新把門鎖好，然后跟著男孩下了樓梯。
“你媽媽看起來很年輕。”
看著男孩快速向下的步伐，伊妮緩聲嘆道。
“她才二十多歲，當然年輕了，”
杰林甩著手中的雨傘，“二十八歲，還不到三十。”
“她這么年輕···”
伊妮語氣微頓，輕嘆道，“我之前看資料，現在很多惡性腫瘤都是可以治療的。”
“醫生說花錢做手術能治好，并且越快越好，”
杰林走在前面，向前眺望了一眼樓道窗外雨中破舊的矮樓，“可是我們沒有錢。”
伊妮張了張嘴，輕嘆一聲。
她很想做點什么，但是她自己也在為下周的房租發愁。
她想了想，換了個話題，“你母親還有姐妹在嗎？”
伊妮疑惑的開口，“她們···”
話語說到一半，她就一頓，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如果兆佳的親人愿意幫她，也不至于他們母子還住在這里，杰林還要出去工作。
“我爸死了之后，還有些來往，我媽得病以后，就基本沒有來往了，”
此刻兩人已經快速下到了一樓，杰林倒是沒有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外面泛白的天空和淋漓的雨滴，緩聲說道，
“但是我也對他們沒什么怨念，我媽常和我說，她們活著也不容易，都不容易，自從我上班以后，我就更加體會到這一點，他們的錢也不好掙，能養活自己和家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撐開了雨傘，帶著伊妮走進了雨滴里，“況且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聯系，每到節日，還是會來看看我媽，帶點合成肉或者罐頭過來，這已經很好了。”
雨滴打在有些褪色的一次性雨傘上，伴隨著兩人交錯的腳步，順著傘骨流淌到積水坑洼的地面上。
狹窄的道路上已經有一些睡眼惺忪的人群，他們有的撐著傘，有的在雨中狂奔。
他們快速的從兩人身旁經過，在看到伊妮之后面色都稍顯訝異，不過在看到男孩之后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這里的人大部分都在附近的工廠工作，現在快到早班時間了，”
杰林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群，快速說道。
“這里能開具固定住址證明嗎？”
伊妮有些愣神，她看了一眼周圍有些荒廢的建筑，“我之前去工廠找兼職的時候，他們都要我出具房東或者公寓公司開具的固定住址證明。”
“要的，我們中有的是之前有固定住址，后來搬到這邊來的，工作并沒有換，這種就不需要另外開固定住址證明，”
杰林帶著伊妮繼續往前，緩緩說道，“也有的是搬過來之后才找的工作，那囚徒幫就會幫我們開固定住址證明。”
“囚徒幫？”
伊妮一愣。
“喏。”
杰林努努嘴，示意伊妮看向前方道路的盡頭。
在那里有一扇似乎是出口的大門，大門口用一個簡易老舊的擋車桿封住，幾個持槍的幫派分子站在門口的遮雨棚內，正在抽煙。
“囚徒幫統治是這一片最大的幫派，”
杰林緩緩說道，“住在這一片矮樓里的人，都要向他們交保護費，他們維持著這里的基礎秩序，那些工廠也認他們開的固定住址證明，不過我們的工資也要比正常的雇員少很多。”
然后他回頭看了一眼伊妮，繼續向前，
“當然，他們只是維持基礎秩序，偷東西，搶東西他們大部分時間是不管的，只有鬧得大了，他們才會出手，兩邊都打一頓，就算是管理了，好處是，外面的幫派不會到這邊來搶東西。”
伊妮輕輕點頭，然后她看著那邊持槍幫派分子守衛的大門，縮了縮脖子，低聲問道，“我們走那邊出去嗎？”
“我們走另一邊，那里有個沒人管的小門，”
杰林帶著伊妮拐入了一條小巷，“放心，他們一般不會當眾殺人，不過你這個打扮直接過去，會被要錢。”
跟著杰林往前走了幾步，一個巨大的高空弧形廣告屏幕出現在了伊妮視野里，這個廣告屏幕覆蓋范圍似乎很大，剛剛他們所處的樓恰好是這個廣告屏幕的展示死角。
此刻，這個廣告屏幕正在播放一種宣稱能延時增大的成人用品的廣告。
不過這個廣告屏明顯有些老舊了，許多燈珠都壞了，導致播放的廣告有彩色或者黑色的條杠。
“那是附近最大的廣告屏，一大半的矮樓都能看到，平時就放些這些···廣告。”
杰林發現伊妮的視線看向頭頂，隨口解釋道。
“這里這么大的廣告屏，居然能回本嗎？”
伊妮有些疑惑。
“不知道，”
杰林撓撓頭，帶著伊妮繼續往前，“我聽克維斯醫生和其他人聊天的時候說過，好像是以前的財團留下來的，囚徒幫花了點功夫，不要錢的把它收入了自己口袋里，每天就花點電費，他們也從來不維護這東西”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廣告屏，“這邊這種大廣告牌還挺多的，幾乎每個街區都有，不過數量也不多就是了。”
“也許是附近的廣告牌報廢的差不多了，反而這種單一的大廣告牌反而可以填補空缺的市場。”
伊妮思索道。
“不知道，我不太懂這些，你們圣伊蘭區的人說話都這么文縐縐的嗎？”
杰林撓撓頭。
“我不是圣伊蘭的，我住在北邊威克區，只是在圣伊蘭工作。”
伊妮搖搖頭，把視線從廣告屏上收回，“對了，你剛剛說，克維斯醫生？”
“他是附近的地下醫生，就住在那兒，”
杰林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個三層的小矮樓，一些人此刻正坐在矮樓外排隊，“這片街區的地下醫生里，就克維斯醫生人要好一點，不賣假藥，開的藥也算便宜，”
他側頭看了一眼那個小樓的門口，帶著伊妮繼續往前，
“他還給了我一個傳單，那個傳單里的很多東西還挺有用的，比如說不能喝涼水，多漱口，還有什么牙齦出血可能是是缺維生素C，牙周炎可能是缺乏維生素A還有B族啥的，
“還有定期打掃衛生，清除老鼠蒼蠅蚊子之類的，我媽身體弱，我們的食物來源也不多，所以要格外注意，”
他帶著伊妮走進了一條小巷里，“總之感覺還挺有用的，照著那個傳單上做，確實身體好了很多，沒那么容易生病了。”
“我好像看到過那個傳單，在你家，”
伊妮回憶了一下，“不過署名不是克維斯醫生，而是林恩醫生？”
“是的，”
杰林沿著小巷繼續往前，跨步越過了前面的一個比較大的水塘，“小心水塘···克維斯醫生說那些傳單不是他做的，是從其他地方拿過來直接復印的，應該就是從那個林恩醫生那里拿過來的。”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前方的鋼鐵圍欄，“那個林恩醫生，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吧。”
“確實，”
伊妮點點頭，“不過現在的市長好像就叫做林恩，”
她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灰蒙蒙的天空，“他以前好像也做過醫生。”
“啊？”
杰林也蒙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林恩醫生就是市長？”
“不知道，”
伊妮搖搖頭，并排走到了杰林身側，“也可能是重名，得調查一下，不過我覺得，很有可能。”
“為什么？”
杰林轉過頭來看向伊妮。
“直覺？”
伊妮搖搖頭，與杰林一起往前，“我就是感覺他們做的事情，好像都有一點像。”
“像么？”
杰林疑惑的撓撓頭，步伐繼續向前，停在一個圍欄破口前，“到了，從這里出去，外面就是街道，你就能打到車了。”
“好的。”
伊妮看了一眼這個一人大的破口，小心的向前鉆出，越過了這個口子。
杰林緊跟在她身后走了出來。
雨滴簌簌的擊打著兩人的傘面，街道上閃爍的霓虹燈倒映在道路上的水塘上。
伊妮抬起手，打了一輛車，而就在她剛準備放下手環，等待出租車過來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她的室友‘莉絲’。
伊妮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旁邊的杰林，伸手接通了這個電話。
“喂，伊妮，你回來了嗎？我這個兼職工資給的很高，一天給75聯邦幣誒，而且還差人，你來得及趕過來嗎？”
一個稍顯急促欣喜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
待會兒應該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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