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一班又在星空房閉關了。
廢寢忘食,連吃的都要給送上去的那種。
以往閉關,他都是在畫板上設計些精細部件。
這一次,卻直接搬了一張書桌和一把人體工學轉椅進去。
顯然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書桌的左邊,放了一包沒有拆封的A4紙,和一包用到所剩無幾的。
斐一班拿著支鋼筆在寫字。
他的字很好看,一出手就是廣告體。
這一次,更是直接把廣告體寫出了印刷體的效果。
每個字都特別清楚。
不拿近了看,都不太能察覺出來是手寫的。
明明可以直接打印,卻非要把自己關起來手寫。
當代大好青年里面,除了斐一班,應該沒有幾個會做這樣的事情。
斐一班卻樂此不疲。
他已經寫了整整一個星期。
已經開封的那500張A4紙,他一邊寫一邊放到碎紙機。
要么不小心寫錯了字,要么寫的不滿意。
碎紙機都滿了,那包紙也快用完了,斐一班還是一直不停地寫寫寫。
韓女士給他來送過幾次吃的喝的,斐一班愣是連門都沒有開。
放到門口,又幾個小時不見得想起來吃。
無奈之下,韓女士找來了易茗。
女朋友來敲門,斐一班也只是把東西一收,就揮揮手讓易茗趕緊走。
一天兩天這樣還好。
時間一久,韓女士就怒了。
當然了,表象是憤怒。
實際上是因為不知道斐一班在搗鼓什么,所以有些擔心。
難不成真的是諱疾忌醫?
看醫生看出了自閉癥?
韓雨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么下去,搞不好會出事。
當時搬進水潭別墅,斐一班改動過的基本上都是軟裝。
并沒有對硬裝有多大的改動。
除了一樓大廳入門的那個鎖被斐一班換成了智能鎖之外,其他的鎖都還是原汁原味的。
斜頂星空房的的門鎖,建這個別墅的時候,易茗選的是AB鎖。
AB鎖是有兩套不一樣的要是。
A鑰匙只有一把,通常是裝修的時候給工人的。
B鑰匙通常是一組,數量比A鑰匙要多好幾把,通常在業主入住的時候,會把B要是拿出來用。
只要不插入B鑰匙并且完成第一次使用,A鑰匙就一直都還是有用的。
易茗沒有在水潭別墅住過。
因此門上面插著的一直都還是裝修時候的A鑰匙。
韓雨馨本來就是做鎖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什么情況。
這一次,斐一班顯然是起了不讓韓雨馨和易茗看到他在里面干什么的心思,所以把A鑰匙給拔了下來,帶進了房間。
然后又把門從里面反鎖了。
幾次三番下來,韓雨馨就問易茗,記不記得,B鑰匙放在哪里了。
和記憶有關的問題問易茗,全然不可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韓雨馨和易茗商量了一下。
直接用B鎖,強行把星光房的門給開了。
再怎么樣,都好過斐一班一個人在里面自閉。
韓雨馨和易茗用鑰匙開門的動靜并不大。
平時有睡眠障礙的斐一班,這會兒正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覺還是暈倒。
韓雨馨趕緊輕手輕腳地跑過去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斐一班趴在一張已經寫了字的A4紙上,還有很多張,因為文件粉碎機裝不下,直接揉成了一團一團的。
韓雨馨才看了一眼斐一班趴著睡的那張紙,就開始后悔直接帶易茗一起上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這是要鬧哪樣。
事發突然,她既生氣,又心慌。
在親眼看到之前,韓雨馨就算發動所有的腦細胞,也想象不出來,斐一班把自己關在星空房搗鼓這么多天,竟然是為了要寫這么樣的一份文檔。
如果有的選,她希望可以先和斐一班好好談一談,然后再看看這件事情要怎么告訴易茗。
但現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
跟著韓雨馨進來的易茗,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到了斐一班趴著睡覺的那張紙上的標題。
斐一班手臂和腦袋掩蓋了大部分內容,卻沒能掩蓋住大了好幾個字號標題——離婚協議書。
所謂離婚。
要結了婚才能離。
所以,斐一班是什么時候結的婚?
韓雨馨很確定,家里的戶口,從來都沒有到過斐一班的手上。
那么,不需要戶口就能結婚,就只可能是斐一班還在國外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國外可沒有男孩子要年滿二十二周歲才能結婚的說法。
這下好了,韓雨馨就差直接被斐一班給氣暈了。
她之前嚴防死守,不讓自己的豬過早拱了自家的白菜。
就是基于這么多年,對兒子的了解。
在韓女士看來,斐一班還沒有定性。
韓雨馨是真的喜歡易茗,又怕斐一班一天一個想法。
所以想著能防就先防一下。
關鍵也是易茗愿意聽她的話
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情,易茗和斐一班的感情始終都沒有變過。
Abu都沒有撬掉斐一班的墻角,斐一班也沒有因為出現強勁的對手,就開始退縮。
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斐一班的表現都越來越沉穩。
還能靜下心來研究智能鎖。
韓雨馨就真心覺得自己原先的擔憂是有點多余的。
開始調整自己的態度。
這下倒好了,斐一班不哼不哈地直接給她來了一個王炸。
這樣一來,斐一班之前的種種行為,也就能解釋得通了。
他這哪是什么男版貞節牌坊啊,這明明只是最基本的不要婚內出軌而已。
韓雨馨對斐一班很是有些失望。
在這種情況下,韓雨馨實在想象不出來,要怎么安慰自家的白菜。
斐一班有睡眠障礙,但睡著了,又不怎么容易醒來。
韓雨馨和易茗都進來這么久了,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韓雨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斐一班可以等醒來再好好教育,易茗肯定要現在就好好安慰。
“易寶啊……”韓雨馨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想到了一句可以用來安慰的話:愛閱小說app閱讀完整內容
“幸好,你和一一還是清清白白的,一一這種還沒有定性的小男生,咱還是離得遠遠的,等回頭干媽給你介紹靠譜的,然后再給你準備嫁妝。”
這已經不是韓雨馨第一次說要給易茗準備嫁妝了。
斐一班要是醒著,一定會把疑似親媽的疑似改成不是。
奈何他這會兒睡的太深,什么也做不了。
相比于韓雨馨的怒不可遏,易茗倒是很淡定。
易茗捂嘴笑了一下,看著韓雨馨,出聲說道:“這份離婚協議書,應該是準備寫了給我的。”
“啊?”韓女士張大了嘴巴。
這年頭,沒有戶口在國內也能結婚了?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斐一班和易茗是什么時候結婚的。
這……這也不是關鍵。
真正關鍵的是,這兩個人為什么湖忽然鬧到要離婚?
難不成,他兒子就算看了這么多男性專科,也沒有半點起色?
韓雨馨凌亂了……
這都什么情況?
易茗淡定地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白色的紙團子。
被揉成了一團的A4紙。
和斐一班壓著睡的那張不一樣。
這張紙上,并沒有離婚協議書這樣的標題。
很明顯,離婚協議書的內容,斐一班整了不止一頁。
易茗現在看到的,是協議書的最后一頁。
底下有劃好了線的簽名的地方。
男方,左括號,簽名,右括號,下劃線。
然后是同樣格式女方。
韓雨馨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湊過來看了一眼。
整個人的血壓再度飆升。
年輕人,有什么矛盾,總應該先想著解決。
就算是有毛病,那也一樣要先嘗試著解決。
怎么就這么關起門來寫離婚協議書,還直接把男方的簽名都給簽上了。
幸好啊,傻兒子沒嘗試沒經驗,直接用的手寫。
就一份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想要去離婚,那肯定還是不夠的。
男方一份、女方一份,民政局一份,怎么都應該要有三份,才能真正進入到離婚程序。
這么想一想,韓雨馨的血壓又稍微下降了一點。
放到別的情況,看到有睡眠障礙的兒子,這么安安心心地趴著就能睡著,韓雨馨自然是要高興的。
今天嘛,就很想把斐一班給抓起來打一頓。
兒子長這么大,韓雨馨第一次有了揍一頓的想法。
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但終究還是不忍心下手,只搖了搖他的手臂,準備把斐一班叫醒了問清楚。
反倒是最應該生氣的易茗出聲阻止:“讓大斐在睡一會兒吧。”
“都這樣了,你還讓他睡?”韓雨馨替易茗感到不值:“易寶啊,雖然一一是我生的,但錯了就是錯了,我和他爸爸,可沒有教過他這么對待女孩子。婚還沒有離,就去招惹你。”
“不是這樣的,這份離婚協議書,是大斐寫給我的。”易茗又說了一遍。
“啊?”
“你倆結過婚?”還沒反應過來的韓女士一時嘴瓢。
說完又趕緊改口:“你倆現在有夫妻關系?”
“沒有。”易茗否認地非常干脆。
“哦!我不是那個意。”韓雨馨想著自己剛剛說的兩句話都有歧義,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
還是有些語無倫次地開口:“就是那什么……我帶一一去醫院……他一次都沒有好好配合,醫生也沒說……就我的意思是,你倆現在存在婚姻關系?”
“都沒有啦!韓女士!”易茗臉刷的一下都紅了:“您想到哪兒去了?!您還帶大斐去醫院了嗎?”
“他不愿意自己去,我這個當親媽的還能坐視不管嗎?”
“那我知道大斐最近為什么忽然氣成這樣了。”
易茗把斐一班壓在手臂底下的A4紙輕輕抽了出來。
協議書一開始,就寫明了男方和女方的名字。
男方:斐一班。
女方:易茗。
韓雨馨整個人都凌亂了。
斐一班最近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戶口本她又是所在保險柜里面的。
究竟是什么時候“失竊”的。
關鍵是,這滿打滿算的,斐一班和易茗認識才多長時間啊,這就要開始寫離婚協議書了?
因為情緒激動,韓雨馨就沒有因為斐一班在睡覺而壓低聲音。
終于還是把睡得很沉的斐一班給吵醒了。
斐一班聽到了易茗和韓雨馨剛剛對話的最后兩句。
原本被吵醒就有起床氣,加上女朋友和親媽這會兒討論的內容,絕對不算讓人愉快。
斐一班連裝睡的心情都沒有。
直接開口就是一句:“你們兩個這么直接進來,站在我的背后,討論這樣的話題,禮貌嗎?”
斐一班從易茗那里,把被她抽走的那張A4紙,直接拿了回來。
三下五除二就給撕了個粉碎。
他折騰了四百五十張以上的A4紙,才搞出最后這一版滿意的。
這會兒,一切歸零。
韓雨馨想要罵斐一班兩句,當著易茗的面罵,又太下他的面子。
欲言又止了好幾秒。
情緒才終于緩和了一點。
想來想去,這件事情,還是得要先問清楚了,才能從長計議。
當務之急,是先不要讓易茗和斐一班待在同一個空間。
“易寶,我們不和這種腦子不清楚的小男生說話,咱們下樓,給你做好吃的。”韓雨馨拉著易茗,準備離開。
易茗并沒有接受韓雨馨的提議:“我先和大斐解釋一下,等一下再去廚房幫您忙。”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單獨和斐一班聊一聊。
韓雨馨一直都知道易茗脾氣好,卻沒想到會好成這樣。
難不成這里面真有什么誤會?
到底是什么樣的誤會,才能讓斐一班直接寫好離婚協議書并且連名字都簽好了。
再有,這都什么年代了?
離婚協議書除了簽名的部分,還有誰是用手寫的?
韓雨馨有很多疑問。
但她一個也沒有問。
開口的機會有很多,但現在顯然不是適當的時候。
年輕人的事情,如果自己能解決,她還是不要過度參與比較好。
這會兒,斐一班的起床氣倒是過去了。
他有點后悔自己剛剛的態度。
可是,一覺醒來,聽到那樣的話,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個多星期的離婚協議書就這么提前曝光了,擱誰身上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剛剛撕掉的,不只是一紙協議,還有他想了很久,才想到的驚喜。
說是腦回路清奇也好,說是另辟蹊徑也罷。
斐一班確確實實把離婚協議書當成了自己給易茗準備的一個超大的驚喜。
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一個協議,在不同的語境底下,是可以有完全不一樣的解讀的。
斐一班有信心,在他的精心策劃下,一定能讓這份離婚協議書變得像結婚誓言那么神圣。
前提,是精心策劃。
現在這種什么都沒有準備的情況,直接導致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斐一班不知道還可以做點什么來緩解一下這種失望的情緒。
下意識地又拿了一張空白的A4紙。
條件反射般地在上面寫了一個離。
協議書沒寫好,碎掉,拿新紙,重寫,是他最近起早貪黑已經做成了習慣的流程。
碎紙機滿了,手撕,也要重新回到流程里面。
等到韓雨馨下樓了,易茗把門一關,來到斐一班的書桌旁邊。
抓著轉椅的椅背,輕輕一轉,讓椅子直接旋轉了90度。
易茗把雙手都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這樣一來,兩個人就四目相對,并且靠得很近。
這個動作,原本是有些曖昧的。
卻被易茗過于嚴肅的表情,給帶走了所有旖旎。
原本整天掛在易茗臉上的笑容,完全不見了蹤影。
易茗對斐一班說:“大斐,我同意了。”
斐一班才剛剛調整上來的情緒,因為易茗的這句話,又跌回了谷底。
“你同意什么?我寫的是離婚協議,又不是分手協議。我知道,我們是以分手為前提談的戀愛,你就不能忘了這個前提嗎?哪怕就今天一天呢?”
準備了半天的驚喜,變成了對自己的驚嚇。
斐一班沒辦法接受。
“大斐,我同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易茗看著斐一班,語速極慢地解釋道:“我,易茗,同意,和斐一班先生,走進一段,以離婚為前提的婚姻。”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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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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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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