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這個筆記本的主人——一直在以第一人稱敘述整件事的人,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文化和智力水平寫下這樣的文字。”
斯特蘭奇沒有去管冷了的茶水,而是從架子上拿來了一瓶酒、兩個酒杯和一個冰桶,并變了些冰塊出來,將酒放了進去,看著斯塔克說。
“何以見得?”斯塔克問。
“別鬧了,托尼,既然我已經對你開誠布公,你又何必……好吧,我知道了,你是個典型的科學家,對文學和藝術沒有那么感興趣,至少對文學沒有。”
“但你不能否認我看了很多書。”
“大多偏向理科的理論知識方面,不是嗎?”
斯塔克沉默了,沒有否認,事實上他也沒有什么可否認的,他總是更偏向于技術類的書籍,很少讀故事性很強的作品,他喜歡窺探真理,而不是沉溺于想象。
事實上,這本黑色筆記本上所記錄的事已經是他這些年來看過的最長的一個故事了,他都驚奇于自己能一口氣看完這么長的一個部分,或許也是斯特蘭奇弄出的那些小人讓這更直觀了一些。
“得了,想到那些文學性描述我就頭疼。”斯塔克略帶粗魯的揮了揮手,說:“‘大致上是’、‘總體來說’、‘精巧的’、‘華麗的’、‘粗略的’、‘簡陋的’——這些文學家們從不肯給一件事一個定值,一定要在形容方面含糊其詞,美其名曰留出想象空間,這給不了我任何安全感,我喜歡精確的事物。”
“不難想象。”斯特蘭奇把酒從冰桶里拿了出來,給自己和斯塔克倒了一杯說:“那么請允許我告訴你,人們的行為方式總可以通過文學上的天賦展現出來。”
“如果一個人的文字熱烈,那么他的內心一定炙烈如火,如果一個人的文字冷漠,那么或許他就像你一樣冷靜、理性、客觀。”
“雖然筆記本的主人總是用一種冷漠的語調在敘述每一件事,但當他遇到每一件事的時候,真實的反應卻與之相悖。”
“從他面對各種各樣事情的選擇來看,他是個較為冒失的人,感情豐沛、大膽又有點魯莽,那種冷漠的帶有陰沉色彩的文字,不是他能寫出來的。”
“我有說過嗎?你真該去考個心理醫生執照。”
“你說了好幾遍了,除非你很健忘。”斯特蘭奇端起了酒杯卻沒喝酒,而是用嘴唇輕輕碰了碰杯口,說:“這意味著,有人想通過它告訴我們某些事。”
“或也可能是他在解釋某些事呢?”
斯特蘭奇皺起了眉,看著斯塔克的眼睛說:“你說話真是越來越委婉了,托尼,這可不像你。”
“如果你是為之前我父親出事我去找你時我的態度而還在不滿,那我只能說,席勒說的對,你可真夠小心眼的。”
“他居然還好意思說別人小心眼。”斯塔克撇了撇嘴,頗有些不滿的說,但他搖了搖頭說:“我就是字面意思,這本筆記本上的故事是故意留給我們的解釋,也可能是留給我的解釋。”
“他需要對你解釋什么?”
“一件早就已經發生的、我發現了但還沒來得及調查的事。”
“那是什么?”
“我綁架了共生體之神納爾,并將他藏了起來,我、杜姆以及另一個朋友,我們打了一場配合,杜姆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而我們直接把克林塔星拖走了。”
“有所耳聞。”斯特蘭奇點了點頭,如果說至尊法師對地球各種各樣的事盡在掌控的話,那么至圣所就提供了更廣泛的消息渠道。
一顆種族的母星消失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共生體是個相當典型的種族,在宇宙中有些名氣,克林塔星消失這件事甚至在星際著名的報紙《環星區周報》頭版下方占據了一個小的版面,也有星際旅客電臺展開了三期跟蹤報道。
“這事是你做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斯特蘭奇感到有些驚訝,他弄不懂和那群爛泥搶星球有什么意義,納爾應該也沒有那么有價值。
“我想弄懂一件事。”斯塔克回答道。
“什么事?”
“神。”
斯塔克撐著扶手椅椅背站了起來,端著酒杯在書架之前踱步,他說:“我想知道神到底是什么,不,不是你腦子里現在所想的那些交易對象之類的詞兒,你知道我為何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了嗎?”
“或許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在做振金和熔鋼材料融合有關的實驗,這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對我來說也是如此,材料學每一次微小的突破可能都是科技的巨大變革,但改變不了它很難。”
斯塔克皺著眉,顯得比平常沉穩很多,斯特蘭奇幾乎沒從斯塔克口中聽過“困難”這個詞,但當他真的這么說了,那就說明這件事恐怕已經不只是困難了,而是難于登天。
“找出一種適合于人類的材料不太像是科學實驗,更像是碰運氣。”斯塔克坦率的承認材料學就像是在碰運氣:“某個材料可能有所有你想要的性質,但唯獨缺了一條,某個材料可能有一條特別突出,但其他都是垃圾。”
“彼得常常嘟囔著這有點像是游戲里打造裝備,但現實可比游戲困難多了,這甚至不是成千上萬次的窮舉能舉出來的,只能期望幸運之神的降臨。”
“某天我在實驗室里盯著儀器,感到了一陣絕望,我從來沒感覺這么無力過。”斯塔克停住了腳步,緩緩閉上眼睛,抬起頭回憶著那時的心情,并說:“而后就是憤怒和怨恨。”
“為何它不能給我想要的結果?為何我做到了一切,但卻還是控制不了結果?為何我會如此束手無策,到底是什么顯得我這么弱小?”
斯特蘭奇能明顯聽到斯塔克最后的語調已經抖的不成樣子,那里面的憤怒快要流淌出來了。
“是這個宇宙。”斯塔克說出了答案,他終于像個瘋子科學家一般,用一種神經質的語氣說:“是這個該死的宇宙里恒久不變的規則。”
“它讓112,它讓冰融化成為水,它讓制劑變色,它讓植物向往陽光……”
斯特蘭奇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的跳了起來,他意識到了斯塔克到底在說些什么瘋話,那是歷代至尊法師都不敢窺視的真相。
“為什么呢?”
斯塔克提出了一個靈魂問句,而后又補上一句:“為什么我不能讓113呢?”
斯特蘭奇張了一下嘴,但他干澀的喉嚨讓他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話,沉默了幾秒鐘之后,他才評價道:“別太貪婪了,托尼。”
“我們都是貪婪的,你向我展示了你的貪婪,我自然也向你展示我的,倒不如說,一直以來,魔法總在貪婪,科學卻踟躕不前。”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嗎?”斯特蘭奇咽了一下口水。
“當然知道。”斯塔克點了點頭說:“你可能以為我瘋了,但我清醒的很,我想要……改常數。”
這幾個字落下的時候,斯特蘭奇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一柄大錘敲了一下,滿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響,因為在法師們聽來就基本可以解釋為“我要毀滅宇宙”。
“這并非不可能。”斯塔克已經開始闡述自己的思路了:“你覺得不可能的原因,是你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什么?”
“這個世界是有神的。”
斯特蘭奇愣住了。
“神明是,或者號稱它們是宇宙的規則化身,那么宇宙的運轉不如我意,它們是不是也應該負起一部分責任?”
斯特蘭奇又咽了一下口水,詞匯很難描述斯塔克這種邏輯的傲慢、貪婪和兇狠,如果非要他找個形容詞的話,這實在是……太‘人類’了。
“心理學和行為學教會我的,不僅僅是揣摩他人心理和行為背后的動機。”斯塔克端著酒杯坐回了椅子上,看著斯特蘭奇的眼睛說:“也教會我不要去怪罪自己,出事先從別人身上找原因,把智慧留給自己,把痛苦和糾結留給別人。”
“如果幸運之神始終不肯降臨在我的實驗室當中,讓人類的材料學得不到發展,那我就把它肢解掉,看看它能不能為我儀器當中的新材料增添我想要的屬性。”
面對斯塔克冰冷的語氣,斯特蘭奇打了個寒戰,這群科學怪人們在進入狀態之后,總是有一種物似人形的恐怖谷效應,就仿佛他們是個為了實驗數據可以解剖一切的人外怪物。
就連純善的蜘蛛俠彼得在剛從生物實驗室走出來的時候,也會帶著一種看誰都像小白鼠的冷漠眼神,更別提本就有些神經質的托尼·斯塔克。
而斯塔克的確打算解剖宇宙了,他甚至直接綁架了一個神,想到這里,斯特蘭奇不由得有些擔心的問道:“納爾還好嗎?”
“他在我這里的時候還好。”斯塔克輕輕嘆了口氣,斯特蘭奇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皺起了眉問:“所以他現在不在你這里了?”
斯塔克的目光落在了旁邊黑色的筆記本上,并說:“這就是我說的,真正寫下這個故事的人想要對我們解釋的事。”
斯特蘭奇看著他。
“大約兩周之前,納爾失蹤了,連同他的籠子一起。”斯塔克也看著斯特蘭奇說:“從我為他準備的隱秘的監牢當中失蹤了,有人帶走了他。”
“有人從你手中救走了納爾?”
“我不認為那個行為稱得上是‘救’,我想,納爾的狀況并不會因此變好,或者可能更糟,在來你這里之前,我去查看過那個隱秘地點的狀況,對方的手段相當粗暴,納爾不會好受的。”
“那么你覺得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斯塔克迅速的回憶了一下他之前看到的現場的場景,看著斯特蘭奇的臉說。
“可能他想吃了納爾……事實上,已經吃了一部分了。”
斯塔克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或者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