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很贊同您的想法，但是，我不太明白您所說的‘學習氛圍’是什么意思。”羅伊指了一下會客區，席勒帶著杰森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抱歉，教授，我也出身于黑幫，所以沒上過什么學，您說的學習氛圍指的是什么？”羅伊拿起茶壺給席勒倒茶。
“沒關系。”席勒坐在沙發上說：“我可以慢慢解釋，畢竟。當初我想要改革哥譚的交通的時候，可沒有一個市長愿意坐在這個沙發上聽我說話。”
羅伊感覺到背后冒出了冷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說：“您慢慢講，我一定認真聽。”
“學校是學習的地方，注意這句話不是懇求，不是強調，而只是在描述一個事實，學校本來就是學習的地方，我不應該花額外的精力，去維持它的這個職能，這應該是大家公認的事，對嗎？”
羅伊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倒是承認，哪怕是在哥譚，其實大部分人也都知道，學校就是學習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學習，干嘛要去學校？
“但是，學習卻不是只有學校就行了，不是只有學校安靜，學生就能有良好的學習環境，并不是只有老師認真負責，學生們就能取得一個好成績。”
羅伊愣了一下，說：“不是嗎？不是只要老師好好教，學生好好學。就能考個好成績嗎？”
席勒搖了搖頭，卻并沒有感覺到生氣，在哥譚，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如果你真想學習，那就去學校，在學校用功讀書，就能考出個好成績。
他耐心地解釋道：“許多父母認為，把孩子扔給學校，學校可以完成所有的教育，但其實完全不是這樣，教育從內容上來看，包括知識教育和人格教育，從方式上來看，包括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
“學校是教他們知識的地方，當然，在和同學相處的過程中，也會提升他們的社交能力，但是，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才能塑造他們的人格。”
“現在，哥譚的狀況已經到了，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不但沒有承擔人格的教育責任，還反過來拖累了知識的教育，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羅依依雖然沒上過學，但他并不笨，他想了想說：“確實，哥譚很多父母，都不太會教育孩子，甚至有些人根本不負責任，想起來了就生，生完了又不養，導致那么多孤兒出現。”
“更重要的是社會教育。”席勒用手輕輕敲了敲茶幾的表面說：“哥譚的整個社會，是沒有學習氛圍的，也就是說，這里的人沒有學習是提升自身階級捷徑的認識……”
“這么說吧，如果一個哥譚人不讀書，那他仍然有很多的工作可以干，比如去黑幫里面當打手，他也有太多的辦法去跨越階級，比如坑蒙拐騙、殺人越貨……”
“在物流產業發展起來之后，這種現象不但沒有得到好轉，還加劇了，勞動力的缺乏導致絕大多數人都只能跨過受教育階段，進入密集型勞動階段。”
羅伊嘆了口氣說：“我當然知道，芝加哥的治安狀況雖然也很差，但是也只是幾片區域是這樣，其他的正常社區，絕大多數人都會讀完高中，很大一部分人會上正常的大學。”
“當然也有人會選擇不接受高等教育，而是提前進入社會，有些人是為了掙錢，有些人只是為了興趣，但他們確實至少接受過了高中的教育。”
羅伊又想了想，說：“剛來哥譚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一下這里的升學率，令我驚訝的是，不光是東區貧民窟受教育率非常低，黑幫老大云集的北區，受教育率也低的可怕。”
“因為受教育的代價是很高的，但獲得的利益很多時候是隱性的。”席勒看著茶杯里的茶葉緩緩沉下去，他說：“因為哥譚獨特的黑幫生態，除了十二家族之外的黑幫老大更新換代的很快。”
“新上來的人一夜暴富，他們會忙于接手前任的產業，鞏固自己的地位，保證自己的安全，幾乎不會有余力去教育自己的后代，或讓他們接受學校教育。”
“而十二家族中的頭目，他們倒是有余力也有閑錢，但是，他們對于教育所帶來的好處認識不足，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后代多接觸一點家族產業，好在經營家族產業的經驗方面領先同輩人，從而讓家族發展的更興旺。”
“而在經營黑幫產業這方面，他們覺得，學校里教的知識是沒什么用的，自己的經驗更加有用，那樣的話，為什么還要把孩子送去學校呢？”
“大部分的十二家族頭目的孩子，哪怕上了哥譚大學，也不會好好學習，他們不會去讀書，只會借著讀書的名義搞社交，或者干脆就只是掛個名，拿個好聽的學歷就行了。”
“而且，十二家族中的頭目，一般不會想讓自己的孩子去外地讀書，因為一旦你離開這座城市，脫離這種特殊的生態環境太久，那么回來之后，可能就沒有了競爭力，導致拖累家族。”
“因此，除了南區和西區的一些富商，以及雖然有黑幫產業，但并不是主營黑幫業務的家族，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高水平的教育，其他地區的人，哪怕是有錢有閑，也不會傾向于讓自己的孩子受教育。”
席勒停頓了一下，然后接著分析說：“這樣的情況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黑幫的規則所帶來的壓力太大了。”
“如果你出生在一個黑幫家族，那從小到大，你要學習的不是文法、算數等科目，而是如何在整個黑幫規則當中順利的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學習文法、算術、藝術，可能會讓你的氣質和談吐變得更好，但如果你不懂黑幫規矩，在各種地方冒撞，那你很有可能會丟了小命。”
“所以，絕大多數的如同伊文斯一樣的黑幫二代，都會跟在自己的家長，身后學習這些規矩。”
“要領會的那些隱性的默認的規則，實在是太多了，導致他們沒有什么空余時間去進行系統性的學習，畢竟，在這種生態環境下，還是保命更重要。”
“另外……”席勒再次指出：“黑幫社會所帶來的壓力，除了規矩之外，還有責任。”
“一個黑幫當中有很多的成員，如果你想要領導他們，就必須有足夠的威信，而想要有足夠的威信，就要表達對他們負責的態度，拿出實際行動來，帶領他們爭奪資源、贏得競爭。”
“哪怕是法爾科內，他也必須得對法爾科內家族的人負責，伊文斯之所以會壓力那么大，就是因為，，法爾科內家族的人倒是很少，可是他同時還得對所有十二家族負責，這讓他怎么有時間，去學課本上的知識？”
羅毅點了點頭，他覺得，席勒分析的非常有道理，黑幫規則中的社會就是這樣畸形，他們就是靠競爭和沖突形成的這個社會，所有人都必須忙于與其他人斗爭。
前一代的黑幫老大，在坐穩了位置、占據了資源之后，就會要求自己的孩子更早的跟著自己投入到這個社會中去，以搶占先機，在下一輩的競爭當中脫穎而出。
這就意味著，他沒有什么時間去受到系統性的教育，而當他成為了繼承人并接手了黑幫之后，又會要求自己的后代這么做，這樣一來，后代的受教育水平會越來越低，競爭的水平也會越來越低，最后就變成菜雞互啄。
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里，一個人的談吐、見識、智慧和邏輯思維，比某些默認的規則要更重要，如果你做的夠優秀，提出的方案夠好，能讓所有人看到唾手可得的利益，那么，你就不用在意股東大會上讓不讓喝水，讓不讓抽煙。
可是在哥譚這個黑幫社會當中，某些默認的規矩比個人的優秀特質更重要。
阿爾貝托是個天才，就如同他父親一樣，但如果他想帶頭破壞規矩，比如，在十二家族頭目的聚會上不抽雪茄而抽香煙，喝的酒里加冰塊，那么所有黑幫老大就都不會信服他，覺得他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楞頭青，誰也不會跟著他干。
當初，教父制定的規則，相當于給所有的黑幫頭目套上了鎖鏈，讓他們不至于在混沌當中完全迷失。
這種稍顯矯情的規矩和多到數也數不清的隱秘規則，其實是秩序燈塔的燈光，讓他們明白自己還是文明社會中的人，而不是一頭失了智的野獸。
可是時至今日，這就帶來了另一個問題，規矩太多，光學這些規矩，光參與到這個社會當中，就要花去大部分的時間，不接受系統性教育，只會讓斗爭越來越降級，最后變得只剩規矩，而沒有活力和未來。
“這種制度在某個年代當中是好用的，可注定會被現代社會所淘汰，因為科學技術發展的速度，是一直在增長的，科技社會下所要求的教育水平也是在增長的。”
席勒開口說道：“當物流產業開始發展之后，他們覺得，是又一個黃金時代來臨了，但卻絲毫沒有看到這種蓬勃發展背后的危機。”
“今年是1990年，或許要不了多久，舊的秩序就會退潮，而新的浪潮即將來臨，社會會以一個無法想象的速度向前發展，直到變成任何人都不認識的樣子。”
席勒看向羅伊說：“我不希望，這座城市，在已經被正常社會拋棄的情況下，還要被時代所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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