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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尼狄克二世今年已經七十四歲了。讓一位七十四歲的老人在十幾度的室內氣溫下赤裸上身,這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
但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本尼狄克二世的舉動至少讓周圍的艾卡特工們不那么緊張了——作為沒有和杜桑德預約過的“訪客”,神學院的院長本身就是一個很麻煩的來訪對象。
而這位院長閣下似乎也著急要立刻見到杜桑德。為了馬上通過“安全檢查”,他甚至直接在門口就脫去了上身所有的衣服。
“執政官閣下。”杜桑德試圖讓本尼狄克二世先穿上衣服,而老院長則搶先一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希望能夠在古特雷斯大主教養傷的這段時間,代替履行他的工作。”
“您肯定不是因為聽說古特雷斯大主教遇襲之后就勐然得主開示,所以決定成為解放神學的倡導者的。”杜桑德一針見血的戳穿了本尼狄克二世的“偽裝”,他直截了當的問道,“那么,您想要什么呢?”
“請……不要對神學院里那些年輕的神學士們動手。”本尼狄克二世微微低頭,赤裸著的上身褶皺更加明顯了一些,“神學院里的神學士們要么學習醫療,要么學習農學……他們的存在對紐薩爾只有益處而沒有壞處——那些因為信仰受到沖擊的神學士們,也是可以挽救的。”
杜桑德沒有說話,他看著面前這個老頭,猶豫了一下之后問道,“院長先生,他們的信仰可以挽救,但您呢?”
本尼狄克二世沉默了幾秒后說道,“古鐵雷斯大主教雖然犯下了大罪,但他如果愿意終身以解放神學為指引,為貧苦人帶去神的福音和仁愛的話……在他死后,古鐵雷斯大主教可以被稱為圣徒。”
這一段算是宗教內部的“黑話”,而整段話的核心內容在于兩點。
古鐵雷斯聽從前任大主教和皇室的命令屠戮平民是大罪,以及宣揚解放神學可以被稱為圣徒。
本尼狄克二世的態度在這句話里表現無遺——他贊同解放神學,認為皇室出了大問題,并且認為解放神學絕非異端,而應當成為和其他圣徒所開創的教派一樣成為教會的一部分。
“我希望您的立場能夠更明確一點。”杜桑德聽懂了這段黑話,但他仍然不滿足于這段黑話所表現出的內容。“您是解放神學的同情者、支持者、還是解放神學的信仰者?”
對于這個問題,本尼狄克二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當。
“神對人間的仁愛應當是毫無保留的。”本尼狄克二世字斟句酌的說道,“我不認為仁愛且萬能的神明會把她對人的愛寄存在某個個人或者家族身上。更不會怕麻煩似的將她的愛賦予個人、家族甚至教會,然后再經由這些‘中介’福澤全人類。”
“教會應當是神的信念的忠實履行者,我們加入教會的目的,是讓神的愛以更加適合時代的方式展現出來。”本尼狄克二世說的很慢,但他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輕松了起來,“教會的工作應該是盡一切努力,將神的愛轉化成更加適合普通人的形式。”
杜桑德聽的目瞪口呆,他可沒想到自己面前這位教會高層能說出這么離經叛道,甚至是要拆散教會的內容出來。
因行稱義和因信稱義往往是傳統教會和新教教會之間的最大區別。其中的緣由倒也簡單——早期的宗教信徒們需要有一個組織才能完成從普通人到信徒的轉變。而這樣的組織為了傳播信仰,必然需要一批放棄了工作的人員全職進行傳教和維持信仰的工作。
而他們雖然是神職人員,但總不至于是神仙。他們需要獲得生活資料以維持生命,也需要一個更加高效的,維持新發展來的信徒們的信仰的方式。
因此教會誕生了,他們培養自己的神職人員,定期舉行宗教儀式維護信仰,同時向已有的信徒們征收錢財以維持運營。
隨著宗教發展,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教會開始增加各種各樣的儀式,并且通過這些儀式來進一步斂財和增強權威。
教會斂財越來越重,信徒負擔越來越大的時候,就會產生“新教”。這些“新教”主張對神的信仰不必通過繁復的宗教儀式而實現,只需要信仰著神明即可獲救。這種簡單又方便的主張自然迅速成為了宗教的主要流派。
帝國的教會就是這樣的“新教”,他們在轉變為新教之后迅速得到了帝國皇室的贊助。
而如今,本尼狄克二世的發言等于從根本上否定了帝國教會的“合理性”。而且,他還是以一種自然而然,彷佛在談論今天晚上吃點什么的語氣說出來的。
如果從本尼狄克二世的解釋出發,那么教會就應該直接被拆散。除了農學院和醫學院以外,其他的機構都可以解散了。
“我不是解放神學的信仰者,說實話,我有些看不起這個解讀。”杜桑德的震驚還沒有轉化成表情出現在臉上,而本尼狄克二世的發言還在繼續,“古鐵雷斯對教會還有很深的卷戀,他所謂的解放神學,只是試圖去解放一部分被皇室所壓迫著的普通人。”
“但您的理論,解放的是所有人。”杜桑德終于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然后皺著眉頭問道,“可……這樣的主張難道不會在摧毀帝國教會之前,先把紐薩爾的教會搞成一盤散沙么?”
“當然會。”本尼狄克二世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的主張暫且不要對外透露。這段時間,還是先推行古鐵雷斯的主張。”
本尼狄克二世離開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同時還帶走了四十多名從紐薩爾樞密院來的職業護衛。
樞密院如今已經徹底停止了運行。畢竟杜桑德已經決定,要把紐薩爾整個體系中的貴族們全都剝離出去。
以往作為殖民地中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樞密院其實是絕大多數殖民地政策和法規的制訂機構。而作為立法機構,樞密院同時又具備著服務貴族的重要工作。
它是一個真正的燒錢機器。
杜桑德會決定拆散樞密院,有一半理由是想讓貴族重新回到社會運轉體系里去,為那些平民減輕一點負擔。另一半的理由則是為了省點錢……這個機構的經費需求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樞密院里現有的這些文職人員,基本都被拆散補充到了紐薩爾現在的管制體系里。而護衛部門則一分為二,一半隸屬艾卡新成立的保衛部門,另一半則交給了人民軍作為基層和中層軍官。
樞密院的護衛們最近士氣非常低落。半年前的大屠殺中,超過兩百名護衛死于襲擊。緊接著到來的轉崗和部門解散更讓他們無所適從。
古鐵雷斯遇襲,讓艾卡的保衛部門從上到下如臨大敵。護衛這個職業就是這樣,只要有一次失敗,他們就會被看做是“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每一個艾卡護衛都覺得,他們即將被關進監獄或者開除職務。
然而,杜桑德并沒有這么對待他們。他只是對目前能召集到的四十三名護衛認真叮囑道,“院長先生的情況比較特殊,能夠和他近距離接觸的人每一個都可能是不安定因素。所以,一定要確保他所接觸到的人不會對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這件事情非常重要,絕對不能有失。”
本尼狄克二世在旁邊補充道,“我會盡量控制自己和其他人接觸的頻率以及地點,所有和‘不安全因素’面談,我都會在辦公室內選擇一對一的方式進行。”
“我對你們的要求只有一個。”杜桑德嚴肅道,“你們有權利在你們認為必要的時刻,采取一切手段保護院長的安全。只要他是安全的,不管你們的行動造成了什么樣的損失和轟動……都無所謂。”
在紐薩爾上,杜桑德為了保證本尼狄克二世的安全而下令“不擇手段”。而在薩克森上,杜尚也下達了類似的命令。
“只要平民的聚集區安全即可。”面對滿頭大汗的羅森,杜尚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平靜。“只要平民安全,你的具體軍事行動我不會過問——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達成目標。”
羅森喘著粗氣說道,“那我需要火力支援,我需要艦隊轉移到目標區域上空,對目標所在位置進行精確全面的火力覆蓋。”
羅森所說的火力覆蓋,在海軍作戰模式中是一種風險非常高的舉動。原因也很簡單——艦隊無法在近地軌道上完成高精度的對地射擊。如果要做到羅森所說的“精確全面火力覆蓋”,那就需要整支艦隊以對地射擊的環形隊形躍遷到目標上方的大氣層內。隨后在艦體被行星重力捕獲并且自由落體的過程中完成“瞄準射擊重新躍遷維持高度瞄準射擊”的流程。
這個過程當中,會有很多地方可能出錯。比如躍遷的方向出現問題,比如艦隊在自由落地過程中發生了隊列偏移,從而在第二次躍遷中錯誤帶走友軍的部分艦體,比如尹普西龍礦在加熱過程中發生碎裂,導致亂序解體和傳送,比如艦體下落過程中發生了翻滾,炮彈擊中了友軍……
這種作戰是真正的高風險作戰,作戰的每一個步驟都有可能出錯,而出錯的結果就是艦毀人亡。
“你需要這種火力支援的理由是什么?”杜尚沒有直接拒絕,他詢問道,“為什么現在就需要這樣的支援?”
“他們挖了個坑,把僅存的兩條大型巡洋艦埋在了434.2高地的主峰頂上。”羅森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油汗說道,“兩條大型巡洋艦,一共有三十二門十二寸的主炮。艦體上的裝甲厚度至少在八寸以上,哪怕是讓坦克炮管頂著裝甲,都不可能打得穿——我們裝備的火炮那怕換裝穿甲彈,穿甲深度也打不穿這鐵殼子。”
434.2高地位于德累斯頓東南側大約四公里的地方。這里是整個德累斯頓的最高點,同時也是德累斯頓最大的鐵礦礦場——整座山峰除了表面大約三約爾厚的覆土以外,里面全都是優質的鐵礦。
這樣的地質條件,以及薩克森衛戍艦隊的兩條大型巡洋艦,讓434.2高地直接成為了一座火力能夠覆蓋全德累斯頓的堡壘。如果要確保德累斯頓里的平民安全,那就必須解除434.2高地的威脅。
杜尚把這個任務交給了羅森。而羅森帶著他引以為傲的坦克和步兵想方設法接近了434.2高地之后,才意識到這個任務有多離譜。
固守在“大型巡洋炮臺”里的薩克森水兵全都是縮頭烏龜,而就是這群縮頭烏龜光靠著船體兩側的大量近防炮,就擊毀了兩輛坦克,并且炸死了三十幾名人民軍士兵。
而坦克和步兵炮的反擊,只不過是給巡洋艦的裝甲板上增添了一點劃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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