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琳是個聰明的姑娘。她不光善于學習,同時也擅長于思考。大概是因為杜桑德的“教育方針”比較獨特,洛琳自己對于異常情況也有了很高的敏銳度。
她很聰明,只是不擅于將自己的判斷轉變為行動而已。
而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容不得洛琳繼續遲疑了——她必須盡快作出反應。
自從來到奧林之后,她的父母壓根就沒有出去探望過什么人。兩人反而集體出動,開始在奧林購買起了房產和店鋪。
除了房產和店鋪以外,
他們還給洛琳報名了一個月后即將開始的帝國大學入學考試——她要去考的學科是經濟學。
帝國大學的經濟學沒有函授課程,所有的課程都需要在奧林才能讀完。而看父母的架勢,這很明顯不是打算短時間內看完病人就轉身走的準備。
探望病人,再怎么樣也不至于買下一棟房子,并且還開始對房子進行裝修吧?
自從來到奧林之后,洛琳就被父母以“你剛來奧林,對于這里的環境還不熟悉”為由禁足在了旅館里。而這家專門為貴族和富商們提供住宿服務的旅館確實級別很高——它周圍甚至沒有什么普通的商店。
沒有商店,洛琳就沒有了出門的主要理由。在奧林住了三天,
洛琳第一次確定自己的父母絕對不是為了“探病”而已。
她決定開始行動。
在杜桑德的“教育”下,
洛琳養成了準備好“應急袋”的習慣。她拿起自己裝了三百金鎊的應急袋,確定袋子里由紐薩爾紋章管理處開出的行動證明、左輪手槍和備彈都安全后,偷偷摸出了自己的房間。
對洛琳來說,她的目的地只有一個——無論父母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決定讓自己離開紐薩爾,她都得回去。不光是因為她對那片土地有感情,更重要的是,杜桑德還在紐薩爾。
如果自己的家鄉面臨著必須要逃到奧林才能避免的災難,那至少、至少要讓杜桑德也逃出來才行。
懷揣著這樣的念頭,洛琳帶著一封信出了門。她打定主意,如果因為各種原因自己無法乘上回到紐薩爾的穿梭艦,那就憑著杜桑德給自己開出的這份證明,把信件交給奧林的紋章管理處。他們肯定有辦法及時把信送到杜桑德手里。
不論在帝國的哪個城市,夜晚的街頭可都不是適合女性獨行的環境。在離開旅館之后,洛琳在尋找蒸汽馬車的短短十五分鐘內,
被路上的“紳士”們詢問了四次價格,其中還有一位醉醺醺的“紳士”試圖直接把她拽進一旁的小巷子里。
一把上了膛的左輪手槍讓這位“紳士”重新清醒了過來,
而洛琳則在對方清醒之后,朝著這個該死的家伙雙腿之間狠狠踹了一腳,
隨后跑出了黑巷子。
雖然杜桑德教給洛琳的“女子防身術”里,用盡全力踢擊對方胯下這一招應該是開場就用,但現在搞反了順序之后似乎也能派的上用場,那就糊里糊涂的搞下去吧。
好不容易上了一輛蒸汽馬車,洛琳掏出一張半個金鎊的鈔票遞了過去,“帶我去星際降落場。”
“小姐,您可能得等到明天了。”駕駛馬車的車夫先生是個誠實的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看到了上車時洛琳往自己包里塞左輪手槍的動作。總之,他非常誠實的解釋道,“今天晚上從奧林星際降落場出發的所有船次都結束了。如果您要離開奧林,那只能等明天早上再說。”
“帶我去星際降落場。”洛琳對這位車夫的解釋絲毫不為所動,她堅持道,“把我送過去,其他的事情和你沒關系。”
蒸汽馬的鼻孔里噴出的蒸汽,在路邊的煤氣燈照射下,白色的蒸汽被染上了搖動的黃色。
過了大約兩刻鐘,蒸汽馬車緩緩停在路邊,馬車夫跳到車下,向洛琳摘下帽子說道,“小姐,降落場到了。”
洛琳跳下車,向著遠處開始眺望——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星際降落場周圍除了高聳的磚墻,以及完全鎖死的入口以外,什么都沒有。
洛琳看著這個景色,隱約覺得自己的舉動可能有些不合適。她想坐上馬車回到城區里去找紋章管理處,但轉過身才發現,那位馬車夫居然已經駕車跑了。
十六歲的少女,孤身一人待在星際降落場外。雖然包里有手槍,但洛琳仍然會感到有些恐慌。但這樣的恐慌主要來自于“杜桑德可能沒辦法及時得到我的通知”,而不是“我一個人被困在了這個鬼地方。”
她還是在擔心自己的未婚夫。
奧林的天氣比紐薩爾暖和的多,但這樣的天氣對于洛琳來說仍然有些冷。
穿著裙裝的洛琳走到了星際降落場的入口處。她靠著門口的柱子坐了下來,準備在這里等到星際降落場重新開放為止。
時間慢慢過去,夜色和霧氣也越來越深沉。她開始有些擔心自己在旅館里留下的信寫的會不會不夠清楚,萬一父母以為自己是被人脅迫了怎么辦?
但愿在看到信之后,兩人不會馬上開始吵架——在奧林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們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團結起來才行。
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洛琳一點想睡的想法都沒有。可能是因為地面太冷墻壁太硬,也有可能是因為心事太多,因為太過擔心杜桑德。
紐薩爾究竟會發生什么,才能讓父母覺得男爵一家無法庇護自己的家族,而且還得逃到奧林來才能安全?
洛琳坐在地上,雙手撐著頭努力的在思考著。
夜色漸漸深了,奧林天空中的唯一一個月亮正在逐漸升高。洛琳扭頭看著月亮,覺得有些同情它。
紐薩爾的月亮還有個伴,你怎么也像我似得,在奧林孤零零的掛在天上呢?
“噠噠噠噠”,金屬馬蹄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由遠及近,洛琳猛地站了起來。如果來的人是能夠進入起降場的旅客,她也許可以一起跟進去,通過出示通行證讓自己登上前往紐薩爾的穿梭艦。如果對方也進不去,那至少自己可以搭車回到奧林。
一輛黑色的馬車沖破籠罩在地面上的霧氣,出現在了洛琳面前。從車上跌跌撞撞下來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
洛琳瞪大了眼睛。
“侯爵大人。”她扶了一把看上去像是喝醉了的侯爵,然后難以置信的問道,“您怎么到奧林來了?”
“哦……天哪。”拉法耶特侯滿腦袋的頭發都亂七八糟的,他先是看了一眼洛琳的臉,在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后,他連忙跳起身來,將洛琳死死擋在自己身后,朝著馬車大喊道,“這是我的人,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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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先生,您……您這是怎么了?”洛琳肚子里有太多疑問想要得到解答。這些問題全都凝聚在了一起之后,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從何問題,于是最后,她只能先撿著面前的先問,“您為什么會在奧林?”
“這是個陷阱,這是個該死的天大的陷阱!”然而,洛琳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是侯爵先生突然像是瘋了似的大聲喊道,“我們對帝國無限的忠誠,結果卻換來這么個結果?我不能接受,這不可能!”
“請原諒,女士。”舒爾茨走到侯爵面前,從自己的懷里摸出一個小酒壺。他用自己的一只手有些粗暴的直接掐開了拉法耶特侯嘴,然后向他的嘴里灌入了不少液體。
舒爾茨完成了工作后,對洛琳說道,“侯爵先生只是有些震驚罷了——我剛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可比侯爵先生震驚多了。”
“咳咳,咳咳咳咳!”拉法耶特把腰彎成了蝦米,使勁咳嗽了半天之后,他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軟倒在了地上。
“這是阿片酊,能讓他稍微放松一點。”舒爾茨對緊張的洛琳解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酒瓶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后,他對洛琳說道,“那么……您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奧林降落場呢?”
“我得盡快回到紐薩爾去。”洛琳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向這位侯爵的隨從說了一遍,“我的未婚夫還在紐薩爾,我必須要去警告他!”
“您就是洛琳?”舒爾茨的表情有了些變化,“杜桑德勛爵就是您的未婚夫?”
“是的。”洛琳皺了皺眉頭,“您有辦法讓我登上回紐薩爾的穿梭艦么?”
舒爾茨正準備說話,他的褲腿突然被軟倒在地上的拉法耶特侯爵拽住了。
“不能讓她回去。”盡管在藥物的作用下,拉法耶特侯說話有些不夠清楚,但他卻仍然堅持著說道,“杜桑德是個好孩子,他有一顆……一顆良善的心,他不應該被這么對待!”
洛琳感覺心里一緊。
“是的,侯爵先生。”舒爾茨嘆了口氣,“我會把事情經過詳細的告訴洛琳小姐的——到底要不要回到紐薩爾,這全部交給她來決定。”
說完了這些話后,舒爾茨朝著洛琳再次脫帽行禮,“祝您安康,未來的皇后殿下。”
聽霧氣打濕了洛琳的頭發,順帶著也打濕了她的裙擺。站在霧中,聽著舒爾茨介紹完了“情況”之后,洛琳的表情一變再變。
沖擊到她認知的內容實在是太多了,從“同盟是帝國為了維持統一和高效運轉而制造出的敵人”開始,到“同盟已經失控,帝國決心在短時間內解決掉他們,然后把杜尚和紐薩爾樹立為新的敵人”為止,洛琳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已對。
“按照薩爾瓦多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舒爾茨看著洛琳,有些同情的說道,“好在您讓出自動車制造廠股份的舉動起到了一些作用,霍爾大公決定把最后的啟動時間延后一個月。”
“您所爭取到的這一個月的時間,對杜尚男爵和杜桑德勛爵而言至關重要。”舒爾茨點燃了一顆香煙說道,“當然,您可以回到紐薩爾,然后成為太子妃。等未來的紐薩爾皇帝陛下變成杜桑德后,您就能順理成章的成為皇后——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一個確確實實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一陣白煙飄過,舒爾茨繼續說道,“但……我個人建議您不要著急回到紐薩爾。在一個月之后開始的薩爾瓦多計劃的執行過程中,必然會出現大量的附帶傷亡。雖然杜尚肯定不會死,但杜桑德的安全難以得到保障。您的安全就更不好說了——在那種情況下,整個紐薩爾恐怕會有接近一半的城市遭到毀滅性打擊。”
“紐薩爾將會面臨一場徹頭徹尾的,毫無憐憫和仁慈的大清洗。而在那個環境下,您除了躲在地道里祈禱以外,恐怕什么用場都排不上。”舒爾茨掐滅了嘴上的香煙,稍微猶豫了一下后說道,“但留在奧林,您卻能夠為杜尚和杜桑德提供一條寶貴的通道。這個人選本來應該是伯恩,但是他太警覺了……我沒有把握能夠說服他。”
“薩爾瓦多計劃執行后,星海聯邦將會對紐薩爾進行援助和重建。但無論是星海聯邦,還是紐薩爾方面,都不可能在奧林擁有什么安全且方便的人手。但是您的情況不一樣——至少在霍恩大公的庇護下,您和您的父母在奧林的安全是有保障的。”舒爾茨對洛琳鄭重道,“既然是侯爵先生的希望,那么您來做決定吧——您是打算就這么回去,還是留在奧林,成為杜桑德潛藏在地下的力量呢?”
洛琳沉默了一秒鐘。
“侯爵先生,祝您旅途愉快。”她拎著自己被霧氣打濕的裙子,向拉法耶特侯行了一禮,“恐怕我不能跟您一起回到紐薩爾了。”隨后,洛琳轉過身對舒爾茨說道,“請您回程的時候捎我一段,在皇冠酒店放我下來就可以了。”
“侯爵先生也不會去紐薩爾,他會去星海聯邦,然后作為一個富有的商人度過一生。”舒爾茨答道,“那么請您在這里等我一會,把侯爵先生送上船之后,我就會回來的。”
“感謝您,先生。”洛琳點了點頭,“請問……我應該怎么稱呼您?”
“我的名字比較多變,我自己都快不記得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了。”舒爾茨笑了起來,他想了想說道,“您就叫我‘外交官’吧。”
回到皇冠酒店的路上,舒爾茨向洛琳傳授了不少“發展下線,獲取情報,分析情報并且傳遞消息”的技巧和方法。同時,他還向洛琳保證,帝國大學的經濟學系一定會招收她作為學生。
“我們之后會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可以向您再傳授一些情報工作中的小技巧……”舒爾茨正在眉飛色舞的說著話,保下了拉法耶特侯爵的性命之后,他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但還沒等他向洛琳揭露自己帝國大學經濟學系講師的身份,濃霧籠罩的天空忽然劃過了一道火光。
火光以快的速度向地面墜下,在它突破云層后,這塊巨大的“殘骸”忽然開始悄無聲息的解體,隨后成百上千塊的碎片開始閃爍著出現在天空的每一個角落。
過了大約兩分鐘,一聲巨大且沉悶的爆炸聲才傳到了兩人耳中。
“不……不不不,不!!!!”舒爾茨看著天空的殘骸,發出了一陣帶著濃濃的、毫不掩蓋悲傷之意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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