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氣氛,非常緊張。
在杜桑德掏出手槍的一瞬間,托德和湯姆也馬上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手槍指向了那個正在吹牛的胖子。
其他喝了酒的武裝保安們反應稍慢,但他們反應過來之后采取的行動更加直接,十幾個大小伙子直接把這一桌給圍了起來。人人手里帶槍,各個眼神兇惡。
杜桑德老爺都掏槍了,那還有什么可遲疑的?干死那個死胖子就行了。
胖子正在吹牛,結果腦袋后面突然被一個冷冰冰的硬家伙給頂了一下,心里火氣大的不是一般——他壓根就沒聽到杜桑德的提問,光想著轉頭把這個不長眼的東西痛罵一頓了事。結果還沒來得及發作,他就發現十幾個持槍悍匪把自己給圍了起來。
這可太嚇人了,上阿爾賓的治安環境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這可是貴族開的餐廳吶!
坐在胖子對面的愁苦竹竿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了一句“真……真厲害吶……”然后就沒了動靜。
“我在等你的自我介紹呢。”杜桑德等了幾秒,結果發現自己槍口下的這胖子居然一點沒動。這就讓杜桑德很納悶了——難不成這位身懷什么絕世神功,能把我和其他人手里的槍當成擺設?
“我警告你們啊。”胖子眼珠一轉,急中生智道,“這里可是安德羅妮夫人開的餐廳,你們在夫人的餐廳里掏槍,就不怕樞密院的護衛么!”
“我怕,我快怕死了。”杜桑德冷笑兩聲,“最后一次機會,你是什么人?”
胖子的額角流下了一滴汗,他用非常鎮定的語氣說道,“我是杜桑德勛爵的政治教師,是安德羅妮夫人的政治顧問和首席私人秘書。你們現在把槍收回去,離開這家店——我可以當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母親的政治顧問,杜桑德反正是從來沒聽說過的。但要說起政治教師和首席私人秘書,這個杜桑德可太熟了。
除非莫爾斯有突然改變身材的超能力,否則……這人就是李鬼耍斧頭耍到自己這個真李逵頭上來了。
杜桑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下午的時候要是選了那把高壓氣槍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直接先朝著這個膽大包天的死胖子腿上來一槍,然后還不用太擔心打擾店里的生意了。
不過后悔歸后悔,面前這個令人莫名火大的死胖子,確實很欠槍子兒。杜桑德決定問問具體經過,然后再決定要不要賞他一發7.65毫米口徑的子彈。
“這個胖子說要幫你找布料的買家。”杜桑德越過了胖子的頭頂,朝著對面的愁苦竹竿發話問道,“報酬是什么?”
“啊……老……老大……”竹竿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莫里斯先生說,如果生意談成了,我需要付給他兩金鎊的報酬。”他猶豫著試探性問道,“這位老大……我們都是正經生意人,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我就是杜桑德。”杜桑德得知情況之后冷笑一聲,然后打開了自己手槍的保險說道,“我認識的那個莫里斯,可絕對不是這個模樣。”
說完,杜桑德側身,朝著面前這個胖子的大腿直接扣動了扳機。
胖子嚇的猛一哆嗦,他兩條腿中間頓時就浸出了一大片水漬。同時,他還高聲大喊著,“老爺,饒了我吧!”
然而預期中的槍聲并沒有響起,杜桑德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槍,然后罵罵咧咧的拉動了一下槍膛。
他才想起來,自己手里這把槍沒裝子彈。
事情鬧的這么大,在廚房里監督上菜的經理也趕了出來。他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情況,以及正在嘟嘟囔囔往彈匣里壓子彈的杜桑德,嚇得臉都白了。
“少爺,少爺……”經理湊了過來,手動了動但卻不敢阻止杜桑德壓子彈的動作,“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還想問問你怎么了!”杜桑德瞪了一眼這個小胡子形狀看起來就很讓人心里不痛快的經理,“店里進了詐騙犯,而且還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你們就是這么經營的?”
之前被堵在門外的不痛快杜桑德還沒發泄呢,借著這件破事兒正好一起算賬。
把裝了子彈的彈匣拍進槍里,杜桑德冷笑著重新把槍指到了胖子頭上,“你今天運氣不錯,又多了一次回答的機會——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用槍嚇人,這是杜桑德“精心挑選”之后才選擇的方案。很明顯,這套方案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作為一名曾經在現代中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性,杜桑德對槍支擁有非常充分的認識。
從游戲里認識的。
一把槍要發射子彈,首先需要在槍膛里有一枚子彈。
而自從拿到槍開始,杜桑德就非常確定——自己的52式手槍里并沒有子彈。槍膛里沒有,彈匣里也沒有。
用一把空槍去嚇唬人,并且表現出“我隨時可以開槍,只是忘了裝子彈”的“瘋癲”狀態,這能非常高效的敲開所有類型人的嘴。
比如現在正在竹筒倒豆子,拼命承認著自己罪行的胖子。
胖子是個詐騙犯,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欺詐專家”。按照他這三刻鐘喋喋不休的自白,過去一年里,他至少詐騙得手了超過八十次,并且為自己謀取到了兩百金鎊的非法所得。
最神奇的是,這個胖子本身并不是那種“專門扮演一種角色”,并且還“始終使用一種套路”的傳統詐騙犯。
這位自稱叫“費爾巴哈”的胖子自述是奧林人,而且還是某個小貴族家的后裔——只不過在幾代之前,他們的貴族頭銜就被紋章管理處剝奪了。
費爾巴哈的父親和祖父都是老老實實本分生活的普通人。他們居住在奧林,經營著一家小小的面包房。
作為貴族的后裔,在奧林靠一間小面包房掙生活當然是艱難且充滿了挫敗感的。而為了排解一下這樣的挫敗感,費爾巴哈的父親和祖父選擇用棍子或者藤編毆打他,或者在不進行毆打的時候,向他講述祖上的故事。
在饑餓,毆打和長期的“故事”熏陶下,費爾巴哈開始變得機靈了起來。如果他不能完整復述父親或者祖父講過一遍的故事,那他就會挨上一頓毒打——或者餓上整整三天。
為了避免這樣的遭遇,他開始在聽故事的時候到處做下暗記。而在確實躲不開的時候,他則會提前在身上披好厚實衣服,然后盡量雙手抱頭避免被傷的太重。
然后在街上伺機尋找能夠填飽肚子的機會。
費爾巴哈就這樣開始成為了詐騙犯。當然,一開始他只是在小偷小摸,或者為了一口吃食而騙人。但情況在他偷到了一枚徽章之后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
那是皇家礦業聯合體的勘探員身份徽章。
在帝國,徽章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身份證明。貴族們有貴族的徽章,而部門辦事員們則有部門辦事員的徽章。冒用徽章是一種常見的犯罪,而這樣的犯罪……懲罰程度也會非常靈活多變。
如果只是冒用了某個私人部門的徽章,那罪犯大概只會被警察們抽上幾鞭子長長記性。而冒用貴族徽章則會招來樞密院的護衛們,這樣的下場一般都是死亡。
冒用皇家部門的徽章,下場會比冒用貴族徽章更為嚴重。這是直接針對皇帝陛下的侮辱和挑戰。
一群熱心的紋章管理處特工會出現在這個膽大妄為的家伙面前,然后用至少三天的時間和細致的操作,讓他后悔自己誕生在這個世界。
隨后再用隨便其他什么樣的方法讓這個檔案侮辱皇帝陛下的家伙結束痛苦。順帶讓他的家人也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這可能也是費爾巴哈冒用皇家礦業聯合體勘探員的徽章的目的之一。
“我什么人都騙,而且總會成功。”又過了兩個小時,費爾巴哈大概講述了自己最近幾年犯下的罪行。然后,他徹底放松了下來。
“我讓幾百個,甚至可能上千個家庭徹底絕望,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徹底絕望然后自殺。”他面露微笑,甚至開始輕輕的拍起了自己的肚皮。“我覺得,我干的很不錯。”
在餐廳的經理辦公室里,十幾個年輕的武裝保安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燃燒。他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而費爾巴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撩撥著他們緊繃且憤怒的神經。
“你挺得意?”杜桑德的臉也越來越冷。他一開始還真覺得這個胖子似乎有些利用的價值,畢竟他腦子好用,而且入戲奇快。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馬上編出一套成熟的故事去騙人,而且還永遠成功的。費爾巴哈在把握其他人心理弱點的領域上,至少是大師級別的人物。
但現在……杜桑德可一點都不想把他留下來。
費爾巴哈指著被自己尿濕了的褲襠笑了起來,“當然得意。被你嚇成這樣,我卻還能有些成就讓你目瞪口呆——這多讓人得意啊!”
他嘿嘿笑著,“年輕人,我這是在做好事啊。他們本來就應該被淘汰,本來就不適合這個殘忍黑暗的世道。他們不配擁有哪怕一個便士的金錢,而我則能靠它們過得很好,這才是正確的方式……”
一名金色頭發的武裝保安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沖出人群,朝著費爾巴哈的腦袋來了一腳。
然后將他直接踢暈了過去。
“算了,我也確實沒興趣了。”杜桑德嘆了口氣,他對托德說道,“麻煩你跑一趟,把這個送到紋章管理處去。”
杜桑德向托德遞上了自己的記錄本,里面大概記錄了一下費爾巴哈干過的好事。
“請他們過來處理吧……”杜桑德看著已經暈過去的費爾巴哈,然后瞇起了眼睛。
他確實是個非常擅長揣摩別人心理的人——只可惜剛才的一席話沒能激得杜桑德或者其他什么人沖著他的腦袋來上一槍。
或許,只有紋章管理處的精妙手法,才配得上他的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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