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陳素真興致勃勃約了余瑤出來逛街，說杜門街上有一家成衣店非常有品位，拖著她一定要去看一看。余瑤對服飾不大感興趣，身上沒一件名牌，整潔干凈而已，完全談不上搭配。她耐著性子在“錦瑟華年”逛了一圈，覺得索然無味，見陳素真興致勃勃跟店員還價，聲東擊西，欲擒故縱，把三十六計玩得賊溜，一時半刻還結束不了，干脆出去買瓶水解渴。
余瑤不喝飲料不喝酒，只喝礦泉水，踏出成衣店，朝四下里望了望，對面正好有家超市，正打算穿馬路，忽然聽到一陣琵琶聲，扭頭一看，隔壁是家茶鋪，正在放《千本櫻》。她收住腳步走上前，先看了一眼柜臺后的漢服小妹，記起《泗水日報》的副刊上有篇軟廣告，叫什么《秋意濃，文君當壚奉茶湯》，原來說的是這家店。
她又看了下柜臺前的廣告，“香沁心脾，茶名天都”，原來賣的是天都茶，再仔細一看價格，“客來茶當酒，一百八一杯”，竟然賣得這么貴！余瑤不禁搖了搖頭，她出身好人家，家境寬裕，從小衣食無憂，倒不是喝不起，只是覺得沒必要。
劉慕蓮眼前一亮，這位女客腰細腿長，個子很高，站在那里像超模，她笑吟吟招呼一聲，問要不要點杯天都茶？余瑤擺擺手，站在一旁聽了會背景音樂，一首是完整的《千本櫻》，一首是《琵琶語》，她都很熟悉，更為關鍵的是，她聽出這兩首琵琶曲都是泗水大學的校花秦貞彈的，技巧，意境，一模一樣。秦貞無論彈什么都會帶點殺氣，她這把琵琶也不一般，音色清亮冷峻，再適合《十面埋伏》不過了。
果然，她不需要陳素真為她借琵琶。
余瑤視力很好，她望見茶鋪里有個青年在寫毛筆字，手機擱在一旁播放視頻，一個長發少女在彈琵琶，攏捻抹挑的節奏恰好與曲子相合。她問賣茶小妹：“里面寫字的是你們老板嗎？”
劉慕蓮驕傲地說：“是啊，我們茶鋪的廣告就是他現寫的，以茶代酒，延年益壽，泗水城獨一份！”
春日午后的陽光照在身上，余瑤站在街邊默默聽了許久，覺得時間差不多，回到隔壁成衣店，果然，陳素真已經殺完價，大包小包拎在手里，美滋滋準備逛下一家。她的興奮勁還沒過去，問室友要不要買身衣服，余瑤婉言謝絕，幫她拎了個購物袋，出門直接穿過馬路，到對面超市買了一瓶礦泉水，一瓶西米露，把西米露遞給陳素真解解渴。
殺了一大通價，把店員繞得暈暈乎乎，最終打了個九折成交，陳素真很有成就感，豪爽地喝著西米露，滋潤一下冒煙的嗓子眼。余瑤領著她一路往西走，隔了一條杜門街，聽不到茶鋪里的琵琶聲，她不想陳素真發現這個秘密。
余瑤心里有個模糊的印象，秦貞與茶鋪的老板交情匪淺，專門錄了兩段視頻發給他，如果發到網上會大紅大紫的。她忍不住掏出手機搜了搜，只有那天晚上泗水大學學生錄的視頻，完整的《千本櫻》和《琵琶語》始終找不到。
一條杜門街從頭逛到尾，逛得陳素真腿腳酸軟，精神卻很亢奮，東西買得太多，連余瑤都幫她拿了不少，只好打個車回泗水音樂學院。晚上余瑤約了她去琴房，陳素真頭搖得像撥浪鼓，她實在是太累了，再去練古箏純粹是自虐，反倒是余瑤，走了一下午的路，像沒事人似的，真是精力充沛！
余瑤背著琴包獨自來到琴房，事先預約過，用校園卡刷開門，放下琴包取出琵琶。她原本習慣用尼龍琴弦，昨天特地換成了鋼絲琴弦，這是秦貞給她的啟發，今天下午聽的兩首琵琶曲堅定了她的想法，即使像《琵琶語》這樣婉轉的曲子，也可以彈出空靈凄清的味道。
余瑤戴上義甲，先練了幾遍《琵琶語》，熟悉了一下鋼絲琴弦，打開手機錄音，正式開始練習《霸王卸甲》和《十面埋伏》。她練得很投入，殺氣從弦音蔓延至心底，又從心底彌漫到指尖，她像換了個人似的，直到曲終才幡然醒悟。鬢角汗涔涔，十指顫抖，義甲有兩枚歪在一旁，似乎用盡了渾身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
余瑤微微喘著氣，休息了刻把鐘才回過神來，今天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再彈了，她關掉錄音，把琵琶放回琴包，戴上耳機從頭聽了一遍，覺得換了鋼絲弦后明顯不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艷。一個念頭忽然闖入腦海，明明錄個音就可以，為什么要拍視頻？秦貞與茶鋪的老板是什么關系？
這個疑問像一顆種子落入心底，不久的將來就會生根發芽。
日子過得很快，一切都按部就班，很快到了第三次喝仙云茶的時候。秦貞應邀背上琵琶琴包，來到中茵皇冠度假酒店，老老實實辦理訪客登記，等服務員代為刷電梯，來到2101房間。
明天晚上校慶日文藝匯演彩排，學生會邀請了校領導參加，節目一個個過審，初步確定演出時長和節目單，秦貞練得差不多了，彈給周吉聽聽。標間并不大，隔音效果很好，不會吵到隔壁房間，秦貞全神貫注彈了一曲《十面埋伏》。
她彈的是劉德海改編的演奏譜，較早也是較短的那個版本，5分鐘多一點。作為一個外行他也聽不出好壞，只覺得弦音細微分明，如冰雨撲面，寒毛都豎了起來，果然要聽現場，要聽近在咫尺的現場，那完全是另一種體驗。
秦貞按住顫動的琴弦，抱著琵琶問他覺得怎么樣，周吉由衷稱贊了幾句，最后不無遺憾地說，琵琶弦上說相思，如泣如訴，適合在幽室內靜靜地聽，禮堂里文藝匯演，人聲嘈雜，人心浮躁，再加上音響效果一般，放大聲音后細微處失真，這么好的曲子，未免可惜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秦貞聽到“琵琶弦上說相思”，不禁有些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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