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群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衣物畢竟不是漁網,只捕到二三十條海魚,活蹦亂跳,撞得船板咚咚響。張乘運饑火中燒,操起一條重重砸在船舷上,砸暈了直接吮吸血水,生吃魚肉,連內臟都不放過,吃得津津有味。申元邛也不跟他客氣,抓起一條海魚,手指扣進腮里,用力折斷魚頭,撕下魚肉塞進嘴里,滿口腥氣,略略嚼幾下,直著脖子吞下肚去。
二人各吃了一條海魚,不約而同停下手,來日方長,魚要省著點吃。張乘運見申元邛把剩下的內臟撕碎了丟進船艙喂魚,沒有多說什么,在他看來,內臟也不能浪費,少吃一口,就意味著日后少一分力氣,真到了你死我活的當口,后悔也遲了。
小艇在茫茫大海上飄蕩,日出日落,晝夜交替,好運氣沒有再出現,二人坐吃山空,你一條我一條,把船艙里的海魚吃得干干凈凈。張乘運冷眼旁觀,嘴角帶著淡淡冷笑,也沒有阻止他,只是每次都把內臟一并吞入肚中,暗中積攢著體力。
申元邛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吃人的念頭,他探出頭盯著水面,尋找過路的海魚,看得頭昏眼花,饑餒的魔爪攫取住身心,令他一步步滑向深淵。張乘運靠在船舷上閉目養神,耐心等待太陽下山,月黑風高好下手,魚群救了他一次,難道還能救第二次?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腹部微微跳動,不無期盼。
日落黃昏,霞光萬丈,申元邛舔了舔手掌,苦咸的海水淌入口中,他長嘆一口氣,忽然看到遠處出現一抹黑影,微微起伏,一忽兒沉入水下,一忽兒又浮出海面。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掙扎著站起身,腿腳一個勁打戰,定睛看得分明,忍不住大叫道:“張船主,是不是……是不是陸地?”
張乘運聞言渾身一震,睜開雙眼跳將起來,順著申元邛所指方向極目遠眺,他久在海上討生活,風里來浪里去,一看就知前方是一個孤島。哪怕是野貓不拉屎的山腳旮旯,也比漂在海上強百倍,張乘運頓時激動起來,罵了一句粗口,催促申元邛趕緊劃水,務必搶在天黑前靠岸,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二人提起一股子虛勁,一左一右趴在船舷上,使出吃奶的力拼命劃水,也是運氣好,正好遇到一陣順風,波濤滾滾推著小艇向前漂去,如離弦之箭,越來越快,根本不用二人劃水。張乘運臉色驟變,罵了句“他奶奶的!”眼睜睜看著一座荒島迎面撲來,小艇不受控制,直挺挺撞了上去。
“快跳!”張乘運只來得及招呼一聲,奮力一躍跳入海中,申元邛餓得有氣無力,勉強翻身滾落海里,卻聽一聲巨響,小艇撞在礁石上,四分五裂不成模樣。
張乘運抓住申元邛的頭發,將他生拉硬拽拖上岸,這是個“福星”,每次動念下手,境況就有轉機,他決定把申元邛帶在身邊,一來有個幫手,二來以備不時之需。二人躺在礁石上喘息許久,這才懶洋洋爬起身來,太陽已經落山,四下里一片幽暗,好在有明晃晃的月光當頭灑下,目光雖不能及遠,尚可視物。
張乘運嘀咕了幾句,向申元邛道:“先在附近找個避風處歇息一夜,等天亮——”話音未落,頭頂風聲獵獵,一團黑影從天而降,長發飄飛形同妖物,一對眼珠綠油油,將二人一掃,探出長臂將他們夾在腋下,如同捉小雞般挾持而去。
如同上了鐐銬枷鎖,申元邛動彈不得,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鼻中嗅得腥臊之氣,中人欲吐。他心知大事不好,才出虎口又入狼窩,落入妖物之手,兇多吉少。張乘運不甘心就此葬送,暗暗積攢氣力,猛地一掙,那妖物”咦“了一聲,手臂稍稍用力,將他夾昏過去。
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那妖物夾著二人回到洞穴中,棄之于地,用火鐮“噼噼啪啪”引燃艾絨,點起一堆火,借著光亮打量獵物,瞅瞅申元邛,又瞅瞅張乘運,越看越歡喜,裂開嘴“嘎嘎”笑了幾聲。
申元邛摔得七葷八素,胸口發悶,偷眼瞧那妖物,卻是個女子的模樣,身形高大,腰間系一條獸皮裙,赤裸著上身,雙乳肥碩,面目黝黑丑陋,眼珠碧綠,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滿頭亂發臟兮兮糾結在一起,如同野人一般。他心中一個勁打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野人會怎樣炮制他們?是烤是炸?是蒸是煮?還是使鹽腌著曬干了等天陰下酒?
張乘運被篝火一烤,悠悠醒轉來,看清那對方的形貌,忍不住肚子里叫苦不迭。那野人乃是夜叉國人,不知何故觸怒了貴人,被放逐到荒島上自生自滅,出海的行商偶有遇見,將男的喚作“夜叉公”,女的喚作“夜叉婆”,敬而遠之不敢靠近。
聽聞夜叉國人手撕虎豹,力大無窮,落到“夜叉婆”手里九死一生,斷沒有好下場。張乘運一時間萬念俱灰,閉著眼裝死,生怕驚動對方,不想那“夜叉婆”在荒島上熬久了,按捺不住淫念,伸手在他身上一陣亂摸,扯開衣衫,聳身壓了上去。張乘運哪里經得起“夜叉婆”天生神力,被她壓得死死的,肆意取樂,欲哭無淚。
申元邛看了一出“活春宮”,目瞪口呆,驚恐之余,對張乘運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生怕那野人未能盡興,又找上自己,悄悄爬起身,躡手躡腳往外蹩去,忽聽得張乘運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哀鳴,一顆心不禁為之打戰,感同身受。
張乘運被折騰得精疲力盡,欲仙欲死,像死魚一樣赤條條躺在火堆旁,手腳時不時抽搐幾下。那“夜叉婆”對他十分滿意,從洞穴深處拖出一條后腿,丟進火中胡亂烤了一回,撕下半生不熟的血肉丟在張乘運嘴邊,剩下的狼吞虎咽吃了個飽,倒頭就睡,無移時工夫就鼾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