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沒有見到朱浩,朱浩也不會見他。
關敬并不是那種善于言辭之人,他只負責帶兵,至于跟張璁會面,朱浩讓怎么說他就怎么說,不過是照本宣科罷了,更像是戰前的最后通牒……不管你張璁怎么想,反正我們下次發起進攻就會把京城給打下來。
“你們出海后怎么樣了?眼下圍攻京城的是誰的軍隊?到底是誰在跟大明為敵?”
張璁作為使節,知道回去后要找皇帝交差,需要詳實的內容,不會輕易被關敬幾句話就給打發了。
關敬道:“我現在代表的是華夏帝國,跟你們作戰的自然也是華夏帝國的軍隊。根據華夏帝國皇帝諭令,大明皇帝可以保留皇位,但今后只能作為華夏帝國附庸存在,至于華夏帝國皇帝,會留下他的性命,甚至可以永享富貴,只是從此之后大明子民就是華夏帝國的子民。”
“瘋了!瘋了!”
張璁怒氣沖沖。
聽對方這說話的風格很像朱浩,關敬畢竟是朱浩帶出來的,張璁自然覺得這些話都是朱浩教的。
只是朱浩自己沒有出來見他罷了。
關敬讓人拿過來一份好似國書一樣的東西,強硬地塞到張璁手里,冷冷道:“這是帶給你們皇帝的東西,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后,華夏帝國的軍隊會毫不留情打進城內,希望他好自為之!”
張璁帶著國書離開營地。
營地里的情況讓他很是驚奇,那些守夜的爪哇兵,一個二個穿戴整齊,頭上統一戴著頂鋼盔,身上穿著黑色的軍裝,站崗者昂首挺胸,手持鋼槍,若一棵松樹般筆直,走路者兩人成列,三人成行,全都是自然而然的動作,一看就是精銳之師。
張璁非常納悶,這支軍隊到底是怎么來的?
朱浩出海短短幾年,就組建起一支以土著為主的軍隊,還如此軍紀嚴明……這群連語言都不通的野蠻人,如何能聽從朱浩的號令?
難道朱浩就不怕他們造反?
不管怎么說。
張璁覺得自己出使的任務已達成,不但帶回去對方開出的談判條件,給了皇帝選擇余地,同時也帶給城中軍民希望。
只要皇帝投降就行。
什么華夏帝國,他聽不明白,但他隱約覺得,只要皇帝遜位,以后可以安心當個公侯,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以后大明就歸這個什么華夏帝國控制了,但華夏帝國皇帝是誰,他一時拿不準。
當他出現在城頭下時,楊一清驚訝于張璁居然能活著回來。
“秉用,怎么樣了?”
楊一清讓人打開城門,迎張璁入城。
張璁正為之前被楊一清勒令出使之事惱火,見面后冷冷道:“賊寇已決定天明前攻城,而且揚言要把京師夷為平地!你自己看著辦吧!”
楊一清道:“那就只能主動出擊了!目前看來,賊寇于城北所列兵馬最少,以兩萬騎兵集中突擊,或可一戰!”
“呵呵。”
張璁現在雖為兵部尚書,但已無任何決策權。
大明軍權幾乎都落到楊一清手里。
張璁也在琢磨,看來你不吃虧不知道對方的厲害……問題是之前幾萬騎兵沖殺,結果大家伙都看到了,你憑什么覺得今晚有希望?
楊一清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張璁道:“剩下的我只跟陛下呈奏。”
“你不必去了!”
楊一清一擺手,馬上有人將張璁拿下。
張璁厲聲喝問:“姓楊的,你要造反嗎?”
這次他已經豁出去了,之前楊一清勒令他出使,現在出使回來又不讓他去見皇帝,分明是楊一清已準備牢牢地軍權掌握在手中,或者說楊一清已準備用儒臣的方式“殉國”。
從楊一清的角度而言,如果軍權掌握在皇帝或者張璁這種人手里,家國大事很可能會走向不可控的方向,他一定要為大明保留最后的顏面。
楊一清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有關入宮參奏之事,我會找人去做。你只管將出使內情詳細說出來,否則你立即就會被殺了祭旗。”
張璁心中哀嘆不已。
果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前左順門事件結束后,皇帝掌控一切的時代在這一刻宣告終結,正所謂“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正是當前真實的寫照。
皇帝用一種不冷靜的消極避戰方式,讓熱血臣子心寒不已,以楊一清為首的文臣現在要行“政變”之舉,或者不能叫“政變”,而是楊一清等人,想以他們的方式決定這場戰事的走向。
張璁本來想去勸說朱四,要不咱審時度勢,投降也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現在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辦法跟皇帝講任何事情,甚至連城外敵人的需求,大概率也不會傳到皇帝耳中。
朱四躲在乾清宮,穿戴整齊,隨時準備跑路,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他的妃嬪都在這邊合衣打地鋪睡覺。
朱四等得心焦,信步走出宮門,到外面透氣,卻見周圍護衛已更換一批。
“陛下,楊閣老派人來,說要更換皇宮戍衛宮戍衛。”
張左一臉為難地出現在朱四面前。
朱四怒道:“朕早就看出來了,姓楊的有不臣之心!命令錦衣衛和金吾衛,牢牢把守好皇門!另外,派人去將姓楊的拿下!”
“陛下,這時候……要不以大局為先?”
張左生平第一次不想遵守朱四的命令。
朱四這么做有點亂來的意思,雖然看上去楊一清有犯上作亂的跡象,但至少是在為大明鎮守最后的防線,如果這時候把楊一清給拿下或者殺了,軍中嘩變……那皇帝就徹底失去人心。
朱四道:“怎么,你也想造反嗎?”
張左急忙道:“陛下,若想守住京師,必須要留住楊閣老這樣知兵的老臣,比如昔日土木堡之變后,也是靠大臣于謙才將京城守住。陛下大可加強皇宮各處守衛,皇城各城門關閉,自此不見任何軍中來人。”
“嗯。”
朱四在仔細考慮后,答應下來。
跟楊一清鬧別扭的風險太大,而且他的目的是要混出城,舉家跑到安陸去。
朱四心里也在琢磨,還好朕一直都把安陸當成是備用的老巢,那邊的一切應該都修繕過了,只要合適的話朕就能入住,就不信那些賊寇能滿大明追著朕跑!
楊一清本來想把皇帝控制住,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大明君臣的節操就能守住。
但隨著他派去接管皇宮戍衛的人遭遇失敗,甚至宮門口出現了跟錦衣衛對峙的局面,最后被皇帝的親信完全控制皇城要害之地,楊一清才知道其實軍中將士對自己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
大敵當前,將士們支持他楊一清,不是要他犯上作亂,更多是因為他所說的怕亂臣賊子誤國。
而你派人去控制皇帝,這叫怎么個說法?
“楊閣老,問過了,吏部尚書桂萼,本在城北負責防務,如今卻逃得沒了蹤影,或是入宮去了,暫且沒尋到人。”
楊一清聽了麾下將領的奏報,更是惱火。
他現在要做的是“清君側”,在這皇權至上的時代,皇帝永遠都是沒有過錯的,有罪的只能是皇帝身邊的佞臣,皇宮里那些人暫時清理不了,就先清理議禮派留在朝中的人,除了張璁外,就是以吏部尚書桂萼為首,二人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現在張璁控制下來了,桂萼卻逃走了。
“張秉用身上可有搜到什么?”
楊一清厲聲喝問。
隨即有人把張璁隨身攜帶的國書,呈遞到楊一清面前,當楊一清看到上面的內容時,大為驚愕。
“楊閣老,好像一切都有……轉圜的余地。”
顯然之前已有將領看過國書的內容。
上面說了,只要大明君臣出城投降,那就免除了滅國的厄運,可以相安無事,最多以后大明君臣要奉華夏帝國皇帝為正朔……
從皇帝的角度來說,這根本就不可接受,但對臣子,尤其是那些沖鋒陷陣的將士而言,這其實是可以商議的。
不是他們不想為國盡忠。
而是因為……真的打不過。
死也白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大明君臣絕對不會在賊寇鐵蹄下臣服!準備好騎兵,于城北發起突擊!逐個擊破!”
一場大戰,由城內大明軍隊主動發起。
兩萬騎兵,黑壓壓的于城北德勝門內集結,他們要做的是從表面看起來敵人防備最薄弱的城北方向打開一道缺口。
先前以為防備最弱的是南門,但隨著百姓往那邊聚集,鬧出的動靜太大,城南那邊對手早有了防備,而且人流密集之地騎兵想列隊沖殺出城也很困難,于是楊一清轉而尋求從城北突破。
城東是主戰場,城西之前皇帝派騎兵突擊近乎全軍覆沒……只有趁夜色在城北完成最后一擊。
“你們是大明最后的希望,一切就靠你們了!為國盡忠就在此時!”
戰前,楊一清親自向三軍發布動員令。
可惜大多數奉命出擊的騎兵都沒有必死的決心和勇氣,他們早就見識過對方火器的強大,沖出去后,即便取勝也必定損失慘重,折損個一半以上都是輕的,尤其是沖在前面的騎兵,跟送死幾乎沒什么區別。
就這樣還說要為大明盡忠?
“楊閣老,天上紛紛揚揚都在飄這個,也不知從哪兒落下來的!過去一個時辰,城中各處都有散落,您看看。”
有人把城外通過熱氣球升空投送的方式,大面積于城內灑落的勸降文書交到了楊一清手里。
楊一清看完后怒從心頭起。
“出兵!”
楊一清厲聲喝道。
馬上有人發出質疑:“如此還要出兵,會不會……”
楊一清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因為連城中普通百姓都看到了勸降文書,那皇宮內苑怎么可能會得不到這種天降的勸降信?
等皇帝那邊有了反應,出兵之事更沒法執行了。
“一戰功成!全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