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兄弟剛回到家,就有宮里人前來傳話,說是要帶他們出去見一個人。
張鶴齡很惱火,老子在詔獄里待了多日,好不容易出來,居然不讓老子先洗去一身晦氣,又要帶老子去哪兒?
來人很客氣:“……是太后娘娘吩咐下來的,說有關兩位侯爺的前途,若兩位侯爺不去,或會遺憾終身。”
“多叫點人,咱去瞅瞅!”
張鶴齡本不想去,但現在是姐姐叫他們,又說得這般嚴重,他不得不去看看到底是怎生回事。
張延齡的情況,跟他大哥差不多。
兄弟二人到了相約之處,卻是張永在京城的私宅,他們在府門外見到恭敬迎上前來的張永,弟兄倆都很納悶兒。
“兩位侯爺,終于大駕光臨,請吧。”
張永做出請的手勢。
張延齡不耐煩地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本侯沒時間跟你嬉皮笑臉……哼,每次見到你這個老閹人就知道沒好事。”
張永面色尷尬。
雖然我張永現在落魄了,但也不能就這么當面打臉吧?你們兩個以后可是要落到我手里的!
難道不怕我趁機打擊報復?
真是沒眼力勁兒!
張永臉上仍舊堆笑,只是看上去沒先前那么熱情了,仿佛打趣般說道:“未來兩年,咱家將在三邊各處行走,望兩位侯爺多多提點照顧。”
“啥?”
張鶴齡一聽,差點兒就要沖過去抓張永的衣領,問個究竟。
張永連忙后退兩步,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兩位侯爺居然不知情?陛下旨意已下,讓兩位侯爺在咱家陪同下,前往三邊軍前效力,天黑前就要出發,難道兩位侯爺家里沒準備好?”
“老子日你大爺……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張鶴齡暴跳如雷。
張延齡相對平靜些,瞪大眼問道:“確定了,真是去三邊?”
張永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是,廷議做出的決定,太后娘娘也準允了,聽說兩位侯爺先前就因為爭軍功鬧得不可開交,這次也算是讓兩位有實現心中理想的機會,等到了三邊,兩位侯爺可要好好報效朝廷。”
“日他奶奶個熊……鬧啥呢?老子在京城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三邊?那鬼地方也是人待的?”
張延齡很不滿。
張永往四下看了看,小聲勸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入內,咱家已為兩位設下酒席,邊用邊敘話?”
張鶴齡紅著眼道:“本侯沒心情跟你廢話……那個誰,跟本侯入宮,本侯要去見太后姐姐。”
宮里來人很客氣:“太后娘娘有懿旨,兩位侯爺請遵從圣旨上路,走之前就不見了,陛下也吩咐,兩位侯爺不用進宮謝恩,禁止進入宮門半步。誰若不開眼,違背旨意,放兩位侯爺進宮,或是引路,定斬不赦!”
張延齡道:“我們臨走前去見見姐姐都不行?你一定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鬼才信你!老大,走,入宮去!”
朱四有吩咐,張太后那邊也做了妥協。
張家兩兄弟要入宮,自然不會得逞,這次錦衣衛的人專門堵住宮門,絕對不讓張家兄弟踏足宮門一步。
“要是兩位國舅再往前走的話,就是擅闖皇宮,后果自負!”堵門的人,乃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陳寅。
張鶴齡怒斥道:“老子怕你們?我看誰敢!把老子打傷了,你們準沒命,到時候老子正好可以留在京城養傷,哪兒都不用去。”
張延齡一聽,仿佛受到啟迪般,瞪大眼道:“大哥,你幾時腦袋這么靈光了?不犧牲小你,怎么完成大我?你盡管闖一闖,受了傷別人不理會,弟弟一定養你,兄弟我在后面給你加油鼓勁!沖!”
張鶴齡一聽,弟弟要當縮頭烏龜,讓他這個大哥闖宮,若真的受傷了或可贏得輿論支持,這樣兄弟倆都不用去三邊,但自己就要受肌膚之痛了。
“你怎么不上?”
張鶴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弟弟。
關鍵時候,兄弟倆總是會鬧一些莫名其妙的內訌。
陳寅也不客氣,相比于駱安等人的內斂,他行事相對要果決些,再說現在正是爭取誰當錦衣衛指揮使,誰升北鎮撫司鎮撫使的關鍵時刻,要是自己這時候不表現一下,別說指揮使了,就北鎮撫司的當家人也跟他無關。
“來人,將兩位國舅架回去,若中途兩位國舅不聽號令,手腳都捆上,抬著走!兩位國舅,你們現在可是戴罪之身,還在錦衣衛管轄內,請兩位國舅認清現狀!”
陳寅可不慣著張家兄弟的毛病,這時候他就是擺明要跟張家兄弟對著來。
在張家兄弟抗議聲中,十幾名錦衣衛沖了上去,將哥兒倆捆成了粽子,而張家兄弟帶來的家奴二三十號人,卻只能站在遠處瞅著,這時候就算張家忠仆也看出來了,自家老爺根本就沒法跟錦衣衛對著來。
當老爺的都不行,讓我們上?
還是算了吧!
張家兄弟被抬到馬車上,由錦衣衛押送,把二人送到五軍都督府。
這下家也不用回了,直接到五軍都督府候著,到時候兵部衙門會指派軍校將他們“押解”到三邊服刑。
二人手腳被捆,動彈不得,半躺在那兒生悶氣。
昨天待在錦衣衛北鎮撫司時還高床軟枕,左擁右抱,怎么一夜間,家能回了,卻是要被發配充軍了呢?
“老二,你不覺得奇怪?這情況跟姓朱的小子說的完全一樣啊……咱兄弟倆,好像被人給算計了。”
張鶴齡耷拉著苦瓜臉說道。
張延齡沒好氣地回應:“還用得著你來說,我早就看出來了!”
張鶴齡道:“為啥那小子說咱發配三邊,就真發配了?他能說了算?”
張延齡想了想,試著分析:“可能是他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故意說出來,顯得好像他能做主一樣,但其實他狗屁不是。”
“嗯,我覺得他也什么都不是!但咱倆……以后在三邊的苦日子怎么熬啊?”張鶴齡差點兒要哭出來。
這兩年受得苦太多了,但這跟未來兩年馬上要遭遇的境況相比,之前過得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想想就讓哥兒倆傷心不已。
張家兄弟順利被發配,消息雖然早朝時放了出來,但很多人還是覺得,張太后不可能輕易同意。
太后失去了楊廷和這個強大的盟友后,顯然不能再失去張家兄弟的支持,若是張家兄弟都走了,那張太后就真成了孤家寡人,難道張太后要指望蔣冕,或者是那些世襲的勛貴來保證他們張家的利益?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張家兄弟真被順利發配三邊,說是軍前效力,但沒人看好這對兄弟能在三邊做出什么成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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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交在戶部得知此消息后,急忙出了戶部,要去找朱浩談事。
孫交跟朱浩在思賢居會面。
大白天的,孫交實在想不出要去哪兒找朱浩,正好他知道思賢居的存在,找人做了通傳,還真讓他進去了。
又等了很久,孫交才見到從后院出來的女婿。
“孫老。”朱浩拱手。
孫交環視一圈,最后瞥向先前負責引路帶他進來的關敬,現在關敬于思賢居負責安保工作,想攀一下來往大老的交情,但明顯不會得到除朱浩外任何人的另眼相看。
很快廳內只剩下朱浩。
“陛下經常出宮來?”孫交問道。
朱浩搖頭:“陛下已很久未踏足此處。”
孫交道:“那是司禮監的人經常來嘍?”
這倒沒說錯,但朱浩不會正面回答,笑著問道:“孫老有何事,但說無妨。”
說話直截了當最好,不要拐彎抹角,朱浩聽著就累。
孫交道:“張氏外戚,雖然位不高權不重,但在朝中地位卻非常特殊,現在他們去了三邊,只會給陛下落個輕慢宗族外戚的名頭,實不可取。”
朱浩心想,難怪張家兄弟于弘治、正德兩朝一直都是反面典型,為文官集火攻擊,而歷史上兄弟倆到了嘉靖朝,行事風格不改,卻成為文官極力要維護的對象。
感情連你孫老頭都跟那些文臣一樣,覺得張太后作為寡婦身邊就剩倆弟弟,無論倆弟弟怎么為非作歹,都動不得,是吧?
朱浩笑道:“孫老,維護法度尊嚴比什么都重要,二人去三邊戴罪立功,已是陛下格外開恩,這都不可取的話,那只能坐視他們亂來!相信就算是市井小民,聽說他們兄弟發配邊疆,也會彈冠相慶吧?”
“呵。”
孫交冷冷地道,“你是不知老夫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吧?”
朱浩道:“請孫老明言。”
孫交厲喝:“老夫這是為張家人說情嗎?老夫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替陛下做事,老夫能理解,但你把陛下顧忌之人,一個個都打發走,將天下人得罪了個遍,就算陛下現在對你再信任,但以后呢?歷朝歷代,兔死狗烹的事可不少。”
朱浩驚訝地問道:“孫老,這是何地方?這種話你也敢亂說?不怕……隔墻有耳?”
孫交輕哼道:“老夫行將就木,會怕事?你朱敬道,才應該瞻前顧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橫沖直撞,蠻橫無理,你現在得罪的每一個人,到頭來都會成為你仕途上的絆腳石,會令你跌落深潭,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