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坐下后,羅素第一時間便是先向小希要了七八個菜。
機仆小希在前往廚房之前,先將羅素的冰可樂、翠雀的熱牛奶與劣者的黑咖啡都端了上來一一雖說在酒吧,他們三人點的飲料都多少沾點離譜,但好在狼音這里備貨很全,什么都有。
隨后,在等待午飯的時間里,劣者就向羅素講述起了他與絞殺在涌泉島的見聞。
——那天,劣者在水道之中,險些被激光切下頭顱。幸好他聽從了惡魔的警示…在最后時刻低下頭來,由此才勉強活了下來。
可保護著他、注滿了空氣的水泡,也因此而被灼穿。劣者所能做最后一件事,便是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沒有讓一瞬間涌過來的水流直接嗆到他。若是因為被嗆到而咳嗽起來,那就會因為痛苦而失去抵抗能力。
當時劣者其實也靠著自己的反應速度,勉強吸了一口氣但之后他的身體砸在了尸體上,那重擊便讓他又把那口氣、伴隨著胸腔中的所有空氣,都一并都吐了出來。
「就是從那個瞬間,我無比清晰的意識到…或許我快要死了。」
劣者低聲說道。
一瞬間的缺氧,讓他下意識的大口吸氣。
但涌入口鼻中的并非是新鮮的空氣,而是水流。
就像是被煙霧所籠罩,沒有任何縫隙能夠逃過水流。在水流灌入到劣者耳朵中的瞬間,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了下來。
他眼前都被蒙上了一層水、突然接觸到水讓他感覺到眼中傳來陣陣劇痛。不只是手不干凈、亦或是水中含有雜質,淡淡咸味的水灌入到他的口鼻之中。明明浸沒于水中,劣者卻反而感覺到自己的眼球變得干燥,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絕望與恐懼宛如實質般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的四肢都變得沉重。他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直接往下沉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水球要慢上許多一一因為他的接觸面積更少,并且缺少了發射出來的慣性。他的四肢被水流推動的時候,其受力完全是不規則的。在模糊無比的視線中,他看到了絞殺搭乘的水球從上方飛速劃過、逐漸加速,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他顯然并沒有看到劣者的位置。
劣者的身體在水中不受控制的翻滾著,如同被裹挾于狂風中。
如果我還能使用原本靈能的話……
他的心中,第一時間出現了這樣的想法一一如果他還能使用自己原本的靈能,這時就能輕而易舉的將水道擊碎、從中逃出來了。
懊悔、無奈、悲傷、絕望……然后是釋然。
或許自己這種毫無生存價值的***,早就該死了吧。他心中想著。
親手殺死了無數人、撕碎了無數具軀體、破壞了無數家庭、最終被無數人所憎恨。可即使如此,卻仍然自矜著不愿弄臟自己的手…
真是笑話。
他的手什么時候干凈過?
或者說,他從生下來開始便是不凈之物。
不允許誕生的「半精靈」,如同騾子般無法生育的***——血液中流淌著惡魔之血,在其他孩子還在識字時、就按下按鈕殺死了許多惡魔。
那些「惡魔」,都曾是人類。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家庭,有著自己所愛之人。他們都是被這個世界所逼瘋的人…廣義來說,所有的惡魔都是不幸者。
就像是他的母親一樣。
明明只是愛著他人,那份愛最終卻成了毒一一無法被理智抑制住的靈能,終是因為遵從心中那一閃而過、模糊不清的「愿望」而失控。
劣者當然調查過母親的身世。她被關到「再造機關」中的時候,才剛從高中畢業不久。
她覺醒靈能
之初,還沒有完成移涌儀式,因而也不知道自己靈能的名字。她當時有一個戀人,是她的學長、也是她的男友,未來還可能是她的丈夫。
他是天恩大學的學生。他的父母都是小公司的管理層,因而努努力、花些錢便能把他送進天恩大學。但他的愿望不僅是從大學畢業,去父母的公司里混一口飯吃……他還想要前往更高的地方。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依然不能說是得到了「自由」。他們在普通人看來,算是大人物…可他們仍然還有著各種苦惱,在各種地方都受制于人。
他想要進入總公司,甚至成為公司高層,乃至于加入董事會。
他想要帶著自己的戀人過著更好的生活一一而不像是自己的父母那樣,在人前竭力維持著面子、而在背后暗自苦惱著。
——他想要更多的錢。
若是如此,成績平平的畢業便不足以滿足他的期許。盡管他是靠著關系與金錢被送進了天恩大學,卻付出了數倍的努力。但那依然沒有意義…
因為天恩大學里面的天才實在太多了。
他竭盡全力,也只能考到中位線偏下的程度。因為他的腦子就是不好使。光是及格就已經很困難了,考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讓他感到絕望……
而劣者的母親那時就總會安慰他、支持他。她沒有上大學,因為她也沒錢、并且她也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但她依然會陪著自己的男友學習到深夜,只是為了給他打氣。
她完全不是為了自己能獲得更好的生活,而僅僅只是因
為真心的「愛」。
她知曉男友死活學不會那種掙扎、她自己也因此而痛苦,也知曉自己只要勸他放棄、對方最終也一定會放棄,因為「自己已經知足了、并不想要那么好的生活」;但她更是知曉,她的男朋友究竟有著怎樣的執念——她不想玷污那份心意、阻止對方竭盡全力。
因此,她只能強迫自己一同熬夜學習。哪怕她的學習沒有任何意義,也希望能以此分享些痛苦,至少能讓愛人少些孤獨、多些理解。
這份強烈而真摯的愛,最終凝結成了靈能——能夠讓人獲得更強的才能,從心靈深處抽出的「深紅色荊棘」。將這份荊棘種在戀人體內,便讓他獲得了他渴盼已久的「才能」。他一瞬間就成為了天才,無數信息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學習效率翻了十倍不止。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補完了自己缺的知識,完成了對所有同學的超越,被導師們密切關注。無需鍛煉,他的身體就變得一日比一日健康,容貌變得英俊、原本微胖的身材變得棱角分明。
他一瞬之間,就變得格外受歡迎了起來。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與自己的戀人分手。因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然后,他就猝死了。死亡極為迅速,無法拯救的全器官衰竭。
后來,她才知道那深紅色的花朵,是以「生命」為代價、以愛為燃料所綻放的才能之花。被埋下種子的人,心中的愛越是強烈,就能越猛烈的燃燒自己的生命…相當于是壓縮了自己的人生,將十年才能學會的東西濃縮到一周。
而意識到,正是自己殺死了自己的愛人時,她就瘋了。劇烈的精神沖擊讓她變成了惡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活下去的執念,也放棄了對自己的保護。直到她生下劣者時,她的眼神都是空洞無光的。后來看著自己生下的孩子慢慢長大,她才漸漸恢復了過來。
但即使如此,她對劣者的愛也從不純粹……那母愛之中,混雜著憎恨、痛苦與悲傷。而孩子最是敏感,劣者從小就能感受到這種愛。
最終,原身軀的人格被完全消化,因而讓「致死量的愛」短暫的清醒了上來。她意識到了劣者的
命運。那份極為復雜的愛,讓她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喂下劣者一碗赤紅色的毒湯,讓他以后不必再像她的愛人那樣面對命運的束縛、而痛苦的掙扎致死…而是盡快結束掉他那注定被荊棘所捆縛的命運。
——其實,劣者喝下了那碗毒湯。
看著面容蒼白、散著黑色長發母親流著淚,第一次對他遞來了湯勺。
他就算知道那湯中有毒,又怎舍得將其打翻?
只是他才喝下一口,他的母親便親手將湯碗推下、摔碎,抱著他痛哭出聲。那一瞬間,劣者明白了一惡魔也是有感情的。
但他求死也不能。
除了他的父親之外,沒有人渴求他的誕生。
而他的父親對他的期望,也只是為了利用他、折磨他。當劣者想死的時候,所有人都希望他活著;而如今,他終于想要活下去了……
但是卻又有人想讓他死掉。
水灌入他的肺中,窒息讓他的大腦變得昏昏沉沉、心跳慢慢減緩。痛苦開始變淡,眼中的光變得暗淡。他的腦中并沒有放映著以往的幻燈片……也或許過去的故事都不足以讓他懷念。
他只是感覺很累,很疲憊。像是他那次加班了三天兩夜之后,終于能夠睡覺時的那種感覺。像是融化在床上,那靜止的床鋪又像是大海的波濤般微微晃動。
——或許也本應如此。他生來便是不被祝福的孩子。如今,也將終歸于宿命之死
于是劣者停止了呼吸,失去了生命。
……本應如此。
可當劣者剛剛感到疲憊、大腦深處涌現出一陣熱流的下一刻。
他突然發現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毫無預兆的失去了一段記憶。時光就像是斷裂了一般,他上一刻還沉在水中,下一刻便躺在了床上。那并非是昏厥,因為他并沒有「慢慢清醒過來」這個過程…倒更像是傳送。
宛如時光倒流一一他的人生突然被撕裂了一部分。他昏昏沉沉的大腦隱約記得,他以前似乎感受過類似的手段。
他身上沾滿了水,白色的床鋪也被水所沾濕、變得透明。
他立刻翻身跪在床上,伏在床邊劇烈咳嗽著。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
他因咳嗽而變得淚眼模糊…而這時,有人向他遞過來了白色的手帕。
那是極細膩的自潔凈布料。
劣者斷斷續續的道了聲謝,用其擦凈雙眼,抬頭便看到了她的樣子。
沒有任何種族特征、只有一頭如綢緞般漂亮的黑色長發。
她頭上還長著纖長的精靈耳,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女孩正面色復雜站在他床前,欲言又止。
劣者明明從未見過她,卻莫名感到了……無比熟悉。就仿佛曾從前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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