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好談一談吧,他這樣說。
如此的狂言,卻得到了大腦之中那個存在的應許。
但僅僅只是一個程序、一個分體的話,用來對話未免太不禮貌了。
猴面鷹給了羅素頗為具體的地址——想必如果羅素轉手通知執行部的話,他們應該也很難撤離吧。
這可以說是事先給出了一種誠意。
而反過來說……羅素若是愿意孤身前往,那本身也可以說是更重的誠意。作為這第二層誠意的回應,猴面鷹爽快的應允羅素可以帶著林檎這位“保鑣”一同前往。
也就是說,在羅素主動提出“見面談談”的請求之后,猴面鷹卻反而退了兩步。
就是在這種時候,羅素才能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成為了大人物……只是讓他能夠做一些危險的事,其他人就必須事先付出更大的風險來作為“訂金”或者“誘餌”。
在聯系上猴面鷹之后,“塵隙”的尸體也就失去了價值。
原本還在興致勃勃解析彈痕的羅素,立刻將其拋下、從塵隙的房間中離開。
在離開前,羅素想了想、從塵隙的辦公臺上取下了一支鋼筆。
他打開鋼筆的筆帽看了看,筆尖沒有墨水干涸的痕跡。顯然主人是很愛惜這支鋼筆,而且經常使用。
然后羅素在桌面上畫了條直線。
它畫出的線極為筆直,中間沒有任何斷開。看到這里,羅素便又打開鋼筆的墨水囊,查看了一下里面墨水的量和凝固程度。
——還有大概一半的量,并且沒有任何凝固的痕跡。
他挑了挑眉頭,隨后便將這鋼筆放到自己兜里、準備一并帶走。
“……咦?”
林檎見狀,愣了一下。
她輕輕拽了一下羅素的衣擺,小聲說道:“我們把案發現場的東西帶走……是不是不太好?”
“大概吧。”
羅素聞言,輕笑出聲:“但我可不是第一個哦。”
“誒?”
毋庸置疑,鋼筆正是相當貴重的東西。
因為在這個“紙”相當珍貴、購買非常困難,甚至可以說是被管控的時代,用于在紙上寫字的鋼筆,就是一種“應用于奢侈品的奢侈品”。
紙之所以珍貴,并非是因為天然樹木的稀少——盡管古代的造紙技術需要使用樹皮,但現代早就不需要那種東西了。能夠人工合成食物的技術,想要合成紙只會更簡單。
紙的珍貴與難得,是在各空島刻意控制下造成的結果。
明面上的說法,是因為電子版的文件可以輕而易舉的互相傳輸、隨身攜帶,為了降低辦公成本以及環保,不提倡使用紙質材料。那些重要的文件甚至不需要存儲到芯片中……只要存到網盤中就可以了。哪怕是涂涂寫寫,也可以隨時在眼前呼出一張虛擬的紙來完成。
因為除非是不小心走進黑區、否則始終是與各空島的內部網絡聯系在一起的。網速基本上就是即時傳輸,而且不需要任何費用。理論上來說,這種技術確實已經完全淘汰了古典而傳統的“紙”。
但是,紙也是有它獨有的存在意義。
就如同幸福島的“疑似惡魔報告”,就只使用紙張直接打印出來一樣——只要這份資料以任何方式存儲、甚至于是“存儲過”在網盤中,就總有可能被人偷竊、改寫、刪除。網絡之中,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是絕對安全的。
也如同花觸的病例……心理醫生的治療,就是用紙質資料存儲的。包括一些科技公司,為了防止對家找個靈能黑客來竊取或者惡意改寫資料,也會將資料加密并將密鑰記載于紙上、甚至直接將最關鍵的資料用紙質材料記錄。
而反過來說,只要能夠控制紙的產出與銷售,也就能讓人們不得不把資料與文件全都放到網絡上。
各空島的網絡安全部,就可以從這些資料中查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通過用人工智能分析這些文件,就可以進行更為詳盡而精確的廣告推送;而每個人的資料全部聯系在一起之后,就可以從數據分析中得到的更為珍貴的情報數據。對于那些賽博偵探與靈能黑客來說,這些儲存于云端的資料正是一座巨大的寶庫。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紙質書都變得難得——那是為了防止有人買了書當紙用,結果書籍這種成本極為低廉的東西卻反而成為了象征著身份的奢侈品。
只有總公司直屬的團體或個人,才能買到定額的白紙。用于記錄一些不方便放到網絡上的東西。
就如同打字久了的人,可能寫自己的名字都要想上一想。這個時代也是一樣……
“對于沒有門路、拿不到紙的普通人來說,他們基本上是不會寫字的、也沒寫過字。因為書法這種技能需要大量的練習,而鋼筆又必須時刻使用、否則筆尖的墨水很容易干涸。對于只有偶爾使用紙張的需求者來說,他們更喜歡使用中性筆。尾部的鋰基酯可以保證墨水不容易蒸發干涸、也能時刻跟進將墨水向下壓,保證書寫完全字跡流暢。
“因此他們根本不會知道,鋼筆和中性筆的差別、甚至可能不認識鋼筆是什么東西。因此也就意識不到,‘鋼筆還能寫出來字’這件事意味著什么。”
羅素帶著林檎上了車。
塔爾塔羅斯派遣的司機駕駛著浮空車,而羅素則歪著頭縮在后座的角落中、閉著眼慵懶的解釋著:“明明那桌面上、抽屜里,都找不到一張紙。可塵隙的鋼筆還留在這里。”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如果塵隙真的還活著,帶走那些研究記錄的人也肯定不會是塵隙。”
羅素輕聲說道:“他帶走了這些紙,卻沒有帶走這支鋼筆。而這支鋼筆吸了半管墨水,而且還能寫出來字……說明它幾乎每天都在用,而且不久之前都還在使用。”
“……說不定是忘了呢?畢竟塵隙先生也不會缺這一支鋼筆吧。不方便拿的話,到時候重新買一支就好了。”
“不,那不可能。”
羅素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說著,從兜里掏出這支鋼筆,將筆帽打開。
他將鋼筆遞到的林檎面前,那鋒利如利刃的尖讓林檎縮了縮腦袋。
她定睛望去,看到了那刻在筆帽蓋著的金色筆身上、宛如游龍般的文字。
讓這個世界知曉你的存在吧,我最驕傲的兒子
“雖然不知道是他父親還是母親給他留下的東西,但無論是哪一方……它都已經是他們的遺物了。”
羅素斬釘截鐵的說道:“無論如何,塵隙都不可能忘記把它拿走。對于塵隙來說,它的價值比那些文件更高。
“于是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那些拿走塵隙文件的,就是第二個來的那位‘專業殺手’。也就是原本請來殺死塵隙的那個人。他在給塵隙補了兩槍之后,就拿走了房間中所有的紙質文件。
“所以,我想……塵隙大概不是因為我們的原因才遇刺的。他恰好死在今天早上,可能只是一個巧合。
“會讓他遇刺的原因……或許是他的研究本身。”
不出意外的話,塵隙這位并不被看好的“贈品科學家”,或許是真研究出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