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層區的民眾并不認為,天使們的存在有什么必然意義。
但其實天使的威懾力是相當高的。
包括無知之幕和永劫輪回在內,最近那些最高調的地下組織,都被迫從城中心的“天恩區”所對應的位置退到了邊界。
在很久以前,能夠占據這片區域就是地位的證明——
他們之中有強者、足夠團結,以至于能從其他的同行手中搶下這片區域;他們敢于待在離執行部最近的地方而沒有被趕盡殺絕,就說明他們不畏懼于執行部、并且能夠執行激進的行動而不畏懼報復。這自然就會吸引其他無碼者來投。
無碼者之中有著大量的犯罪者……混蛋的確是有不少、但很少有真正的笨蛋。
他們心里非常清楚——以他們的立場和身份,必須要抱團才能生存。
但天使也是住在執行部的。
不管他們往哪個方向巡邏,都必然是要從天恩區對應的下城區“刷新”出來的。
這就意味著,光是住在天恩區下方就成為了一種致命風險。
目前比較流行的兩個區域,分別是靠近雪山也就是監獄的靈擺區下方、與靈擺區和天恩區之間的羅盤區下方。
前者是無知之幕所占據的區域,而后者則是永劫輪回。
這是教父親自給他們分配的地盤。
——雖然一開始說是要團結起來對抗天使。
但和其他組織配合還好……經過一個月的嘗試,他們兩家還是無法并肩作戰。
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缺乏能夠同時讓雙方信服的領導人。
只有在教父偶爾出現的時候,才能暫時調停他們之間的矛盾。
而這更是反過來加深了教父的權威……也就讓另外的首領更加難以服眾。一旦其中一方出現的犧牲比另外一方多,在戰后兩方就會爭吵起來。
為了不發生內戰,最終他們只能暫時分開。而因為天使所帶來的壓力他們也不敢分的太開,姑且算是保留了互相支援的可能性。
不過,下城區的戰局倒是逐漸穩定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天使出工不出力、或者法師的數量突然得到了爆發式的提升——原因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在天使的壓力下,原本游離于這些犯罪組織之外的傭兵團體,被迫選擇了一方勢力加入了進去。
這些傭兵原本都是自由人……而且他們之中肯定沒有法師。
但他們也是無碼者,同時也是非法靈能者。并且絕對犯下過殺人搶劫盜竊等罪行,所以天使們不可能對他們留手。
而小隊模式的傭兵根本不可能對抗天使。
他們同時也是無碼者和罪犯,無法在上城區生活、在下城區又會被殺,于是只能選擇依附于團體……
而這反而導致了隨著戰爭形式的變化,那些犯罪組織靈能者戰力卻是不降反升。
畢竟這些傭兵們,可以說都是百戰精英。
比起那些只知道欺負平民、或者搞團體作戰以多欺少犯罪組織……傭兵們主要的對抗目標,除了精銳的義體保鏢、就是其他傭兵。
他們的加入大幅提高了這些組織的戰力水平。而且讓他們補足一個巨大的短板。
那就是情報。
這些犯罪組織們,向來都是想要什么直接去搶。哪怕不為了好處,也要為了存在感、樂趣與報復去襲擊他人。自然不可能有人與他們發生交流。
傭兵相對來說更守序一些。至少他們有求于中間人,是能講得通道理的。
于是在傭兵們加入之后,下城區的組織很快就演化出了新的行動模式。
——那就是讓傭兵批量接單,然后他們幫助傭兵完成。再靠著傭兵的“賬戶”購買物資與情報。
如此一來,這些傭兵就變成了類似包工頭的存在……
原本這些傭兵,接任務的時候是非常謹慎的。
因為任務完成不了的話還會有懲罰。而他們也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多個地方,休息不夠的話、執行任務時還容易出問題。
但現在就不用了。
只要報酬合理,就可以閉著眼接。哪怕時間沖突也無所謂,危險不危險他們也不關心……反正那些活都是讓其他人去做的。
他們人多。只要人多起來,很多困難就不再是困難了。
于是現在傭兵接任務的模式,就變成了“搶單”。
——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完成,總之先搶下來再說。
搶下來之后,再回去分發給組織里的其他人。他們就可以從中抽成,而中間所付出的就只有信譽擔保……也就是任務失敗的罰金。
和低欲望的其他無碼者不同。傭兵已經適應了這種通過中間人“暫時回歸上城區”生活方式。
足夠富有的傭兵,理論上甚至可以在上城區擁有自己的別墅——只要不裝配聯網的智能家居、也不出門在攝像頭底下走動,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家主人其實是個無碼者。而中間人也可以對執行部分辯,“我們并不是在給無碼者提供住房,而是他們破解了鑰匙、在主人不在家的時候自己住了進來”。
他們甚至可以正常享用美酒、美食、美女。只是他們自己沒法去點,而要通過中間人作為媒介直接送貨上門。
當然,這別墅的租金也肯定不會便宜。
等他們用完了錢,重新回歸下城區、就會更渴望這種回到陽光下的生活。因此就會更努力的給中間人接單干活。
那么如果有人搶走了太多好單子,他們就會很容易打起來。
蘭奶奶給“教父”的委托,就是出面調停兩撥傭兵之間的矛盾。
至少不要讓他們在明處打起來,給其他客人造成麻煩、吸引執行部的注意力。
原本蘭奶奶就已經進行過了一輪調停。她給兩人安排了全套的溫泉服務——在泡過溫泉后接受兩位兔女郎的精油按摩。那會讓人的身體與心情放松,在那種狀態下可以更理性、更溫和的對話。
畢竟他們本身也不是什么仇敵。但畢竟兩個人都是蘭奶奶手下的干將,她也不好有所偏頗。
但沒想到,這兩個人過于粗俗、并且誰都都不退讓。
在按摩還未結束的時候,陰陽怪氣和嘲諷就逐漸轉化為了破口大罵、隨后就是互相投擲茶杯的攻擊,然后就扭打在了一起。
兩位小姑娘早就已經停下來手頭的活計,有些害怕的瑟縮在房間角落里。
她們隱約感覺,這兩個人是敢殺人的。不只是從他們的言行之中判斷出來,更是隱約感受到了那種血腥氣。
——兔子在這方面是很敏感的。
而在她們已經在考慮是否跳窗逃走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
先行進入的是蘭奶奶。她的進入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但他們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
但在那之后,藍發馬尾的青年緊跟著從容的走了進來。
那一瞬間,就像是按了暫停鍵一樣。兩人的動作與表情都一并凝固。
女孩們非常敏感的,在那兩人臉上看到了非常清晰的惶恐與緊張。
那兩個人都是犬類的靈親。
就像是把家拆了之后,看到主人回家、夾緊尾巴塌著耳朵,躲在角落里抖個不停的家犬。
于是她們對那位青年充滿了好奇。
他看起來并不兇惡暴戾……雖然并不如群青那樣英俊可愛,但這位青年脊背挺拔、肩膀厚重,總是微瞇著的眼睛給人一種溫暖寬和的感覺。
就像是鄰家的哥哥,溫和的學長,站在滿溢面包香氣的房間中的面包師。
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
但那青年走了進來,隨便抽了條凳子,坐在了兩人面前翹起了腿、安靜的看著他們。
那兩人互相揪住對方衣領的手都慢慢放了下來。
“打啊?”
青年也不發火,只是笑瞇瞇的溫和反問道:“不打了?”
寂靜無聲。
沒有人敢回應,甚至都不敢直視那位青年。
孤傲的野狼,在他的面前都變成了夾著尾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