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的沉默之后,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醒木一響,說書先生鞠躬退下,堂內依舊是一片寂靜。
蘇柒若看向紀云澈,語氣平淡道:“其實愛情并不是全部,若是楊六娘在天有靈,定然不愿意看見自己的愛人為她殉情,她一定希望他能好好活著,連帶著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紀云澈攥緊了手里的帕子,咬著唇猶豫了片刻。
才幽幽道:“不能同生,但求同死。郡卿深愛楊六娘,楊六娘不在了,他便是活著,也不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早些追隨六娘而去,以便來世再續前緣。”
畢竟,那人是珍愛他的楊六娘啊!
蘇柒若理解不了古人的生同衾死同穴,紀云澈卻十分認同。
或許,這便是男子與女子的不同。
“可他就不曾考慮自己的母親父親嗎?若他就這樣隨著楊六娘去了,養他這么多年的母父又該有多傷心?”
蘇柒若還是不贊同,若將來她有了愛人,即便自己死了,也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那是不一樣的。”
紀云澈搖搖頭,雖未再反對蘇柒若的話,卻也不贊同她說的。
如果那人是如楊六娘一般鐘情不二的女子,他也絕不愿意獨活。
“別想了,左右不過都是些說書人自己杜撰出來的故事,聽個熱鬧也就是了。”
蘇柒若這會兒才真切地感受到文化入侵有多可怕。
瞧瞧,不過就是一個瞎編的故事,就引得一群如紀云澈一般年歲的小公子們想入非非,甚至還愿意學里面的郡卿,要為愛而死。
看來以后她得抽空找那些人談談,多寫一些積極向上的故事。
不過,蘇柒若不贊同歸不贊同,卻也能夠理解。
畢竟這里的男子要依附女子而活,若是沒有了妻主,以后的日子有多艱難,實在是難以想象。
王侯將相家中的敗落自不必說,便是尋常百姓家,家里的田地房產也都要被那些個旁支親戚惦記。
所以,這個時代——重女輕男也是有理由的。
紀云澈斂了神思,淡淡地點了點頭。
外面傳來如影的敲門聲,蘇柒若瞅了一眼天色,便準備再帶紀云澈到街上走走。
若是有什么他喜歡的小玩意兒就一并買了,能哄他高興就好。
街上行人依舊很多,蘇柒若緊挨著紀云澈將他護在身側,生怕被人沖撞到。
身后的立春和立夏還未從方才的故事里走出來,一路上都在小聲說著里面的情節。
楊五娘的俊美,楊七娘的瀟灑,楊八娘的純善……
二人甚至要將里面的每一個人物都復述一遍,仍覺得不夠。
這是他們第一次聽書,就已經深深地沉溺其中。
“等我們回去后要好好的與立秋和立冬說一說楊家八娘的故事,她們兩個一定羨慕死我們了。”
立夏激動得眼眶發紅,越發覺得府里該有個男主子了。
若是有了太女君,他們以后就能時常陪太女君一起出府,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再聽到旁的故事。
“下次公子再隨殿下出府,就讓他們二人陪著。”
立春笑著說道,他做事公允,絕不會因為紀公子多看重他幾分,便欺負旁人。
“餓了嗎?只顧得聽書,倒是忘了還未用午膳。”
看到街邊賣糖果子的,蘇柒若才想起他們還沒吃飯。
“沒有,方才在茶樓吃了許多點心,這會兒肚子還撐著呢!”
紀云澈搖搖頭,其實他吃得并不多,倒是太女殿下吃了不少。
他知道她不餓,所以才說自己也還撐著。
“那便買些糖果子拿著,待什么時候餓了再吃。”
蘇柒若拉著紀云澈的手腕兒擠進人群中,他被她護在身前,旁人根本就碰不到他身上。
冪籬下的臉忍不住紅了,好在她看不見。
蘇柒若長得好,穿得也好。
走在人群中本就顯眼,如今竟還親自來買糖果子,周圍的人便忍不住又多瞧了她幾眼。
“這位小郎君真是好福氣,老婆子在這里賣了幾十年的糖果子了,還是第一次見有妻主這般護著自家的小郎君呢!”
賣糖果子的老大娘笑得一臉褶子,她見蘇柒若模樣兒好,猜著她的夫郎長得定也是天仙般的人物。
“我不是……”
紀云澈到底是未成婚的公子,哪里被人這般誤會過,張口便想解釋。
“自己的夫郎當然得寵著了,勞煩您給我們裝十個糖果子。”
蘇柒若笑著捏了捏紀云澈的手腕兒,竟與那大娘玩笑起來。
大娘見她并不似其她貴人那般高不可攀,話也多了起來。
“像小姐這般風姿的人物老婆子還真不是第一次見,大約二十年前,也有個小姐來老婆子的攤子上買過糖果子,當時她的夫郎還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娃娃,粉雕玉琢的,像是畫兒上走出來似的。”
老大娘說著說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盯著蘇柒若瞧了幾眼。
“還別說,您倒是與那位小姐有幾分相像。”
蘇柒若笑笑道:“若是您沒記錯的話,那人許是我的母親和父親,那粉雕玉琢的男娃娃便是我的哥哥了。”
蘇柒若之所以知道這糖果子,還是無意間聽她父后提起的。
君后一想起遠嫁的大皇子,就會念叨著他喜歡吃青云山下廟會里賣的糖果子。
如今這攤主還記得那么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除了她的母皇,應該也沒誰能跟她模樣兒相像了吧!
“那小姐的哥哥今年有多少歲了?”
攤主利落地將十個糖果子用油紙包包好,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大概……二十四五歲吧!”
大皇子出嫁那年蘇柒若才八九歲的年紀,她幼時跟著師傅在山上住過一段時間,等回京的時候大皇兄已經隨東岳國的使臣走了。
在她的印象里,其實對這位哥哥并沒有那樣深刻的記憶。
只是記得哥哥很疼愛她,每每她下山回京,哥哥都會第一個去城門口迎接她,風雨無阻。
“若真是如此,那可太有緣了。”
攤主激動地說道,若不是怕自己手上的油沾到貴人身上,她真想過去好好握握這位小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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