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還是一身常服,嘴角含笑走過來,目光卻只在他臉上一掃而過,然后越過他看向另一邊。
李越僵硬著轉動脖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父親被人攙扶著跌跌撞撞走來。
他臉上剩余的血色終于消失殆盡,眼中卻帶著憤恨和不忿。
都是父親,都是他!
明明這一切都應該是他的,為什么,為什么要給李班,為什么要給趙含章?看著被按壓在地的兒子和曾經的好兄弟,李雄收起臉上復雜的情緒,恭敬的沖趙含章跪下,俯首道:“臣無能無德,上不能約束臣屬,下不能教育兒孫,實在
有罪,請陛下降罪!”“天下戰亂不止,兄心懷大義,目光只在萬民之中,人的精力有限,兒孫疏于管教,又豈是你一人之過?”趙含章上前將他扶起來,道:“人生于天地間,除
了從父母處學得處世之道外,還要學會去感悟這個世界。”
“兄性剛烈好義,又慈愛節儉,明明以身作則,侄兒們卻未能從您身上學到兩分,可見這不是你的過錯,而是他們的。”李雄聞言,心中的憤怒和悲傷終于化作委屈,眼淚噴涌而出,只能緊緊抓住趙含章的手捂在自己的額頭上以示敬服和親昵,泣不成聲,“陛下,陛下……臣真
的不知要怎么教他們,真的不怎么教他們,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李雄眼淚橫流,抓著她的手又緩緩跪在了地上,他身后的成國大臣和士兵們跟著跪了一地,此刻不論是哪一方都悲傷不已,他們感受到了李雄對兒孫的那片
無力感。李雄的聲音凄凄切切,在熊熊的大火中顯得斷斷續續,“臣只是僥天之幸,我身邊的親族接連死于戰亂,饑荒和寒凍,是彼此扶持,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所盼著也不過是目之所及的人都能活著,活著罷了。”“臣從未想過當皇帝,臣是被一眾士大夫和兄弟們推舉上來,卻不是一人之主,而是共治,目的便是讓巴蜀的百姓能夠活下去,自陛下于神州出現,愿望便又
成了讓巴蜀之民跟隨陛下活得好,活得幸福。”“臣不止一次的教過他們,成國不是我李家的成國,而是巴蜀百姓的成國,可他們就是教不聽,教不聽啊……”李雄大哭出聲,“臣只有一人而已,不過是仰仗
父兄的恩澤能得這么多人追隨,這才有了今日榮光,他們為何就不懂,不愿聽呢……”
李雄就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哇哇大哭,不管趙含章怎么扶都不愿起來,最后直接哭得失去力氣,趴倒在地。
趙含章心中亦戚戚焉,繼承人的教育和品德問題現在也是她面臨最大的問題,甚至會是國家一直面臨的巨大問題。已經有兒有女的趙含章對他共情,嘆息一聲,終于扭頭正眼去看被壓著趴在地上的李越和李期,冷笑道:“你們這一生唯一的長處就是投了一個好胎,有一個
好父親。”
趙含章沒有殺倆人,派人將他們壓下去,這才看向李煥等人。
趙含章道:“上不能忠君愛民,下不能規勸主上,無德又無能,看在成王的面上,朕饒你三族一命。”聽說家人不被牽連,李煥等人大松一口氣,沒有反抗,順從的被士兵們拉下去,不多會兒,刷刷幾聲,人頭落地,血腥氣傳來,有大臣悄悄的抬頭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地面一片殷紅。
朝廷的士兵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沒有將人拉得很遠,就在不遠處砍的,地面空曠,無論是否有心,在場的人只要抬頭就能看到。
所有人都心中顫了顫,就是跟在趙含章身后的荀藩都微微偏過頭去避開了那片紅。
趙含章臉上神色沒有變換半分,她依舊溫和且堅持的去拉李雄,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成王放心,朕知道你的心,你的義氣和慈愛,朕也都知道。”
說罷,趙含章連夜開朝會處理這些事。
綿延的巴山山脈下,亮起了一個巨大的圓,從半空中往下看,就好像地球上的巨大火山口正在閃爍著橘紅色的光亮。
一片黑暗中,只這一處耀眼矚目,且亮了一晚上。
左敏和李天和將亂兵全都拿下,這才出現在營帳里,成國的君臣這才知道,趙含章除了曾越外,還帶來了兩員大將,只是他們一直隱藏,竟無人得知。
元立輕挪腳步,走到曾越身側。曾越偏頭看去,元立似笑非笑,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倆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訓練,哪怕感情一般,對彼此卻很熟悉,一看便知外面已經全部搞定,于是去
向趙含章稟報。
趙含章雖然放過了李煥等的家人,卻不是就這樣算了。
成國的問題還是將領和大臣們仗著有功肆意爭奪官位和百姓錢財,認為他們庇護了百姓,就可以從百姓身上索取東西。
邏輯倒是沒錯,但沒有法度,索取無度,將百姓視為奴仆隨從,可以予取予求,這就錯了。
這不是政府,而是土匪了。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除了重制法度外,就是將這些人遷移離開,讓他們再影響不到當地,再多開學堂,注重教化,過幾年這股風氣就能散了。
所以趙含章要將李煥等大臣的三族都遷徙離開,除此外,還有這次冷眼旁觀,疏忽職守的成國將領及大臣,全被問罪。
看在李雄的面子上,她沒殺他們,只是革職或是調職,同樣將他們三族或是全家遷徙出蜀。
根據他們在當地的影響力,作為,以及這次事件中犯的錯來定,這時候元立的情報就很重要了。
趙含章翻看著手中的冊子,根據上面的情報快速做出宣判。
王瑰沒想到自己也在其列,聽到趙含章要將他調往冀州做司馬,且命他將三族都帶上,他便知道,他私下的那些小把戲沒有瞞過趙含章的眼睛。
他心中一顫,下意識的去看成王。
李雄已經呆了。
王瑰是他留給李班的人才,很是信任他,最主要的是,他從不與他那些逆子來往,行事也謙遜有禮,怎么會……但他對上王瑰悄悄看來的目光,一下就明白了,臉色瞬間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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