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先讓我進去再說。”阿苗進了院子，王老憨已經聽到動靜了，趕忙汲拉著鞋子出來，問了一聲：“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可是有事？”
阿苗低聲應道：“有大事，屋里說。”
進了屋，王老憨將阿苗的大哥大嫂也都叫了起來,
一家子坐在八仙桌前，神情嚴肅。
阿苗將事情的原委有選擇地說了一番，一家子大吃一驚！
“你是說，郭莊頭被縣令大人給抓走了？”王老憨不敢置信地看著阿苗問道。
阿苗點頭，神情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卻在打量著家里人的反應。
“那你怎么辦？”阿苗的大哥叫王大力，緊張地問道。
“我？他們一家子都進去了三個,
只剩下個郭大海了,
我能怎么辦？卷包袱回來唄！”阿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王老憨抽了一口煙槍，咳嗽一聲：“所以我們今后的租子是不可能免了的，是不？”
阿苗想了想，點頭：“郭莊頭都不在了，那之前說的肯定不作數了。”
王老憨煙桿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伸手抹了一把臉，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阿苗也不做聲，只靜靜地看著自己家的這些人。
當初主動將自己送給了郭世明，說是讓自己去郭世明家里做丫頭，也比在家吃了上頓沒下頓要強得多，阿苗聽了，也去了。
等真的讓郭世明得了手，阿苗回去哭訴，才知道原來自家老爹一早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所以自己為之哭泣的事情，竟然是自家爹一早就盼望的。
阿苗哭了一次以后，沒再說什么：女兒么，不就是這么個命么？為了家里人,
自己不得不認命。
果然，隨后郭世明就給自家免了今后所有的租子，老王家也算是能吃上飽飯了。
可這才兩個月過去，今年的租子都還沒交呢，郭世明進牢房了！阿苗回來了！
租子不可能免掉了，阿苗卻再也不是姑娘了……
一時間王老憨和王大力兩口子面面相覷，看著阿苗的眼神格外復雜。
“爹，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要不我先去睡啦？”阿苗一看他們都不說話，看著自己的眼神怪滲人的，也不多說了，起身就要回自己原來住著的屋里去。
卻冷不防嫂子說了一句：“那里現在住著大妮二妮呢，沒有你的床了。”
阿苗頓住，扭頭看向王老憨和王大力兩口子：“那我住哪兒？”
“我哪知道！”王大力婆娘一甩手，自己先回房睡覺去了。
王大力也皺緊了眉頭：之前二妮都是跟著王大力兩口子睡覺的，大妮跟著阿苗這個姑姑睡。
因為阿苗去了郭莊頭家里，王大力兩口子就把二妮也放到阿苗屋里睡了。
兩口子還想趁著年輕，早點再生個兒子出來呢！有個閨女在身邊睡著,
自然是影響情緒。
可誰想得到，阿苗竟然回來了？！
一想到二妮再跟著爹娘睡,
兩口子以后干點啥都要小心翼翼的，誰知道什么時候能再懷上個小子？！
王老憨看了看阿苗一身上下，突然問道：“阿苗，你在郭莊頭家里好歹也待了兩個月，郭莊頭可給過你什么體己錢？從郭莊頭家回來，你都帶出來了沒有？”
王老憨這話一說，王大力的眼睛就亮了，看著自家妹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塊肥肉！
阿苗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心涼，她抿了抿嘴巴：“他婆娘管得緊，倒是并沒有給我什么體己錢……”
王大力眼里的亮光瞬間熄滅，有些沮喪地轉了個身，只差用屁股對著自己妹子了。
王老憨雖然沒說什么，可那臉色也不大好看。
阿苗斟酌著，繼續道：“不過我問他要了些銀子，說是要買頭花，這次帶回來了。”
“哦？”王老憨和王大力的眼睛瞬間又亮了，都看向了阿苗隨身帶著的小包袱。
不等阿苗再說什么，王大力一把扯過了小包袱，打開了一抖摟，里面幾身衣裳和一些碎銀子、銅板什么的都掉了出來。
阿苗忍不住沖過去，將自己的衣裳搶著撿了起來，銀子和銅板卻被王大力眼疾手快地撿走了！
“哥！你干嘛啊……”阿苗忍不住怒道。
“我干嘛？你現在回來吃閑飯，家里又不免租子了，你還能自己存私房錢不成？要我說，你也別說別的了，爹你趕快尋摸一下，看哪個大戶人家還要丫鬟，讓阿苗去誰家當丫鬟算了，家里實在養不起這么多張嘴巴。”王大力二話不說，就決定了阿苗以后的生路。
阿苗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哥，再看她爹，王老憨竟然一言不發，顯然，對于王大力的想法，他也是支持的。
阿苗的心如同數九寒天掉進了冰窟窿里面！涼透了！
阿苗忍不住顫抖著問：“爹，你別告訴我，你也是這樣想的？”
“苗啊，家里現在經濟緊張，確實也沒錢，地也只有這么多，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呢？你現在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了，你說要嫁個正經人家也嫁不了了，你說，怎么辦么……”王老憨嘆著氣道，一臉無辜加無奈的樣子。
阿苗再去看她娘，結果她娘只是懦弱地搓了搓手：“苗啊，我們女人，就是這個命啊……”
閉了閉眼睛，阿苗終于將心中最后一點奢望給丟進了大海中，聲音也徹底冷了下來：“爹，娘，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們說了，今天郭莊頭被縣令大人帶走之前，把我的賣身契給了東家，我現在，是東家的人了。”
老王家所有人都呆住了，就連剛剛甩手進了里屋的王大力婆娘也出來了，看著阿苗的神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樣才好。
“哎呀，你就算是東家的人，這么晚了，也不能再去東家那邊服侍了，要不你還住你原來的屋子吧！大力，大力，把你那兩個閨女抱到我們屋里去！給小姑子騰地方！”王大力婆娘率先反應過來。
王老憨也用煙袋敲了敲鞋底：“這么晚了，別來回跑了，睡醒了明天再說吧。”
阿苗卻決然起身：“不了，東家還等著我過去服侍呢！我先走了。今晚回來，也就是跟你們說一聲的，以后，這個家，我就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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