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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皇后確有舊疾,可是元福說的并不對。
這些年她保養得當,晉和帝更是因為心知她有舊疾,多少回吩咐御醫院精心伺候著,又恐怕常年吃藥越發對身體無益,叫御膳房同御醫院商量著,改制了藥膳來,溫補保養著。
是以這么多年,鄭皇后何曾有三天兩頭就鬧病痛的時候呢?
這兩年發病的次數也真不多。
如果一定要算的話,那得從去年趙奕出事開始算起。
前前后后,倒犯了好幾回病。
而這幾回發病中,還有半數以上是為鄭家之故,急火攻心,才致舊疾復發。
含章殿內室藥香撲鼻,鄭皇后還沉睡著沒有醒來。
趙奕陪在病床邊,室中也有一種宮娥提著十二萬分的精神伺候著。
晉和帝把御醫傳至外殿來,趙禹和趙行兩兄弟陪在一旁。
胡御醫略略弓著腰,聽得晉和帝問了一句皇后究竟如何,才幾不可聞嘆了口氣,然后回道:“圣人近一年時間以來先后發了幾次病,這舊疾之所以厲害,并非因難以根除,原本只要保養得到,精心養著,也不會有什么大礙的,可就怕接二連三的復發。
圣人身體底子從前是不錯,但架不住落下了病根兒。
這病根就像是一小塊兒的腐肉,經年累月,只會腐爛的越來越厲害。
所以每復發一回,圣人的身體底子就越發不好。
如此幾次下來……”
他聲音適時的收住。
晉和帝父子三人臉色已經不好看起來。
胡御醫抬頭掃了一眼,就匆匆又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但這真怪不著他,也怪不著御醫院。
不是他們當差不盡心。
實在是這一年時間以來,圣人自己不肯愛惜,每每急火攻心,或是因別的誘發舊疾。
他們縱使再上心,再盡力,也架不住圣人自己不把身體當回事兒不是?
他們為臣子的,本分之內不說,更是醫者父母心。
這話雖然僭越,可事實如此。
無論怎么看來,也不能說他們不肯盡心伺候,所以導致圣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晉和帝面沉如水,聲音更清冷下來:“那如今可有大礙嗎?”
“圣人原是連日操勞,再加上憂思郁結,這心里總有事兒,郁郁不樂,才會病倒。”
胡御醫略想了想:“眼下并沒有什么大礙,幾服藥吃下去,等到圣人醒來,再溫補幾服藥鞏固一二,這些日子不要再勞心傷神,好好保養上一兩個月,也就養回來了。
只是這往后……微沉斗膽,圣人舊疾復發頻繁,若是再來上這么一兩回,莫說是微沉,就是整個御醫院加起來,怕也難調養好圣人的身子了。”
他這話還是說的隱晦了。
畢竟總不敢直接說再來上這么一兩次,人就沒救了。
那是大不敬。
倘或晉和帝生氣起來,說他是詛咒中宮,把他推出去砍了,他多冤啊?
但是他又不敢不說實話。
因鄭皇后的身子骨擺在那兒,那是事實。
他今日說一切無礙,養上幾日便能調養好,誰知道圣人如今這樣子,到底之后會怎么樣呢?
萬一三天兩頭的,再來上這么一次兩次。
屆時他又成了欺君之罪。
倒不如實話實說的好。
好在晉和帝也不是那樣殘虐暴戾之人。
聽得胡御醫這樣一番話,先是稍稍松下一口氣來,跟著又問:“依你所言,皇后是不能受累,不能受氣,最好是心平氣和,也別藏著心事,方才能保養得宜,可保無虞?”
差不多是這么個意思。
卻又未見得皇后真做到了,就一定可享天年。
然則這話又很為難,這可怎么說出口來呢?
趙行站在那兒看著,皺著眉頭,沉思很久,才低吟著問他:“胡御醫,母后的身體,是不是確實不大好?就算按照你所說頤養著,也未必一定安然無虞,對嗎?”
胡御醫是猶豫了很久之后,才點了點頭的。
他點完了頭,自己也心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微沉無能。微沉為圣人調養了五年之久,如今卻……微沉有罪,請官家降罪責罰!”
醫者,沒什么當罰不當罰。
有不聽話的病人,有無能為力的病癥。
晉和帝并不覺得御醫院里有盼著皇后出事兒的。
他們成天守著個御醫院的差事,還不就是為著宮里的貴人們身體安康,可享天年嗎?
貴人們身體越好,他們的差事才當的越發順遂。
無論是皇后,還是貞妃,都一樣的。
晉和帝擺手叫他起來:“你的意思,朕聽明白了。你……”
他話還沒說完,后頭似乎要交代什么,眼角余光瞥見了守著內室的小宮娥匆匆出來。
晉和帝眼皮一跳,那小宮娥已經掖著手站定住,蹲身禮過,語氣里都滿是歡喜:“圣人醒了,這會兒尋官家呢!”
鄭皇后臉色不是很好,氣息也弱。
趙奕見晉和帝進來,把位置讓了出來。
胡御醫先上前去請了脈,退到后頭去,仍舊把位置讓給晉和帝,才回話:“圣人既已轉醒,眼下便無大礙了,微沉再開個新的方子,吃幾服藥,保養一二,靜心養上十天半個月的,就沒事了。”
先前在外殿說的那些話,卻實實在在是不能叫鄭皇后知曉的。
晉和帝心里也有數,擺手打發他去:“你去開方子,到時辰再來給皇后請平安脈吧。”
胡御醫應了一聲是,辭了禮跟著小宮娥退了出去不提。
晉和帝坐在床榻邊上,握著鄭皇后一只手,捏了又捏:“你真要把我給嚇壞了。”
鄭皇后笑著,也是有氣無力的:“御醫都說了,沒什么事,就是累著了吧。”
她又看向趙禹和趙行兩兄弟:“你們也嚇壞了吧?在宮里頭守了大半天。”
趙禹抿著唇,心內五味雜陳:“母后安康比什么都要緊,胡御醫說了,就是近些日子太操勞了,想是為二郎王府改建的事情,這陣子都安置妥當,母后好好歇一歇,靜養上一兩個月,也好叫我們放心的。”
趙行附和著說是啊:“兒臣都十八了,開府建牙,長大成人了,母后若總為兒臣這樣憂心,再來兩回,兒臣豈不是要內疚自責死嗎?”
鄭皇后說沒事兒:“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哪里就這樣厲害了,眼下這不是好好的嗎?要你自責什么?”
可是她心里分明有事兒。
反握著晉和帝的手,語氣淡淡的:“叫孩子們去吧,大郎二郎王府里都有差事,三郎也別杵在這兒,倒耽誤課業了。我有話,想同官家說,叫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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