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茂明嘆了口氣,道:“師兄,該回去了。”
沈君承沒出聲,仿佛沒聽到他的話,目光一直落在蘇安安走時,留下的那枚玉蝴蝶上。
似乎看了很久很久,久的成了一座雕像般,動都不會動。
杜茂明從來沒看過師兄這么頹的樣子,忍不住再次嘆氣,走了過去,在師兄面前蹲下,道:“再看人也已經走了,你這般醉生夢死,并不是師嫂想看到的。”
沈君承終于有了反應,卻也只是輕輕呵了一聲,“無論什么樣,她都看不到了,不是嗎?”
又何必執著于他現在是醉生夢死,亦或者清醒自如呢?
反正活著就好了……
杜茂明也坐了下來,拿起他面前的酒壇,仰頭喝了一口,感慨道:“以前聽幾個狐朋狗友說過,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果然啊。”
便是師兄也無法逃脫。
他不知如何安慰,就坐在他身邊,靜靜跟他說這幾天的事情。
“皇上宣你入宮,”杜茂明晃著酒壇道:“昨天就宣了。”
“赤城那邊出現了躁動,有探子看到了周清出入幾大藩王的城中。”
赤城就是曾經的吳國,亦是周清現在的地盤。
沈君承終于抬了下眼睫,示意他繼續說。
杜茂明道:“這一段時間,朝堂動蕩不安,根本沒人留意赤城,周清估計趁此聯合了周邊好些個藩王,似乎達成了協議,意欲復國了。”
動靜其實還是很小,但是先前閑王未登基時,就起疑安插進了探子,所以提前得到了蛛絲馬跡。
這才恍然,一直忽略了周清。
周清隱忍那么久,一旦發動,絕不是小打小鬧。
皇上剛剛登基,根本不穩,真正的心腹大臣可用的沒多少。
唯有一人,是他此刻萬分信賴的。
所以宋行遠很著急,連下兩道圣旨,都沒找到沈兄,這才想起杜茂明應該知道他在哪兒,宣了杜茂明去說。
他勸道:“回去吧,皇上很著急。”
沈君承坐了很久,仍是沒動,就在杜茂明想再勸勸的時候,他忽然嗯了一聲。
很輕,但是音色卻很清明,仿佛從未喝醉。
杜茂明便知師兄心里有數了。
他起身,“要不要我等你一起回去?”
沈君承搖頭,“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好,那我走了。”杜茂明話已帶到,瀟灑的擺了擺手。
剛踏出內室門,就聽得師兄來一句,“院子給我收拾下。”
“還有,雜草也除了,苔蘚擦了。”
杜茂明:“……行。”
難得師兄提個要求,那必須完成。
他還熱情的來一句,“這屋內要不是我也幫你收拾下吧?”
“不用。”沈君承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杜茂明屁顛的走到院子里先把空酒壇歸類,又找到掃把,清掃落葉,收拾的一頭勁兒。
沈君承則關上了門,換了一身衣服,將桌上那枚玉佩揣在了懷里。
并將屋內打掃的干干凈凈的,還采了一支新鮮的臘梅,放在了花瓶里。
乍一看,這屋內溫馨簡單,有著普通的鄉村煙火,但若細細感受,這屋內,空蕩蕩的蔓延,毫無生氣。
他最后看了一眼,關上了門和窗。
光線隔絕,屋內暗了下來,只余那支臘梅點綴了一抹色彩,然后靜靜的開著,靜靜的枯萎……
“師兄,收拾好啦?”
“師兄,你看看我收拾的干凈不?”
“師兄,誒,師兄,你等等我啊……”
屋外傳來杜茂明急急的聲音,而后馬兒嘶鳴,空山鳥啁啁……
沈君承連夜進了宮,再回來時,天色近明。
他一個人坐在前廳,等到太陽沖破云層,旭日明凈,才僵硬的起身,去了禹都,告訴肖嬸,他要解蠱。
肖嬸有些高興和激動,他終于要解蠱了。
可又有些難過,因為她知道為什么他忽然要解蠱了。
安安的事,大家已經知道,不管是安安是想為了自己活,還是為了讓他安心的解蠱,但結果都是她不在了。
她拍了拍承兒的肩膀,也沒有勸說什么。
或者,此刻,他最怕的就是別人的勸說,最怕的別人反復提起安安的名字。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在他面前,再沒人提起蘇安安這三個字兒。
似乎這樣,久而久之這三個字就會從他生命中消失一樣……
肖嬸幫他把了脈,讓他養個七天,再解蠱。
因為他這些天嗜酒,毫無節制,蠱毒比之前活躍了許多,需得把他身體底子養好一些。
沈君承嗯了一聲,十分配合。
讓喝藥就喝藥,讓打坐就打坐,讓休息就休息,似乎也想拼命的養好身體,不負那人所期望。
肖嬸和杜茂明每次把完脈,看著他一如既往溫和的樣子,都得搖頭嘆息。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他溫和眸子后的死寂,波瀾不驚,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的興趣……
肖嬸和杜茂明兩人正敲定著具體哪兒天解蠱,猝不及防,翠煙的婚期就到了。
正月十五,一個團圓的日子……
這是蘇安安走之前定下來的日子,翠煙決定聽小姐的,乖乖出嫁。
沈君承親自主持的,為翠煙操持了豐厚的嫁妝,而后看著兩人拜天地,成婚,一步一步走入洞房。
他只飲了一杯酒,一杯喜酒……
新年的氛圍終于在正月十五過后,漸漸消失,翠煙也離開了府里,關于她的東西,她的人,似乎都在慢慢離他而去。
府里愈發寂靜,靜的他愈發沉默。
三天后,肖嬸選好了時間為他解蠱。
過程很順利,取出冰心丹時,他昏睡了過去。
杜茂明擔心的不行,以為師兄不行了,還是肖嬸淡定來一句,“沒事,他只是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從安安走后,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好好睡過一覺,整夜整夜坐到天明,那孤寂的背影,任誰看見都會心疼。
肖嬸有時都在想,如果安安知道自己走后承兒會如此難過,還能狠心走嗎?
可是沒有如果,人生又哪兒有那么多如果呢,肖嬸心疼也無事于補。
她只是輕輕的拍了拍沈君承的肩,溫柔的說,“睡吧,孩子。”
聲音溫和的像風,一下子將他最后的意識模糊了去。
周圍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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