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弦樂聲緩,絲竹聲重新揚起,桃花瞳這才不動聲色挑起,廳堂中,果然便看蒙著白紗的女子點著玉足,朝著宮宴兩側褪去,祁遠目光定定瞧著那背影,先前那種熟悉感再次襲上心頭,卻見腳步點在琉璃磚面間,隨著身姿律動,額間的明月珰突然墜落,露出云髻黑發的精致美人尖。
祁遠目光陡凝,卻見清風蕩起漣漪,將煙波白紗掀起,露出那雙粉嫩的唇和微皺起的瓊鼻。
他視線上移,就見方才杏仁眼中浩渺若煙波的情致,已然變成熟悉的懊惱。
隨著酒壺灑落的咣當聲,晃蕩開的葡萄酒液,將琉璃磚瓦上的輕毯暈染……
皎皎月色為紗裙染上抹清涼,石子路鋪就宮道上,宋樂儀辭別其他舞女,獨自朝著偏殿走去,今日宮宴,最終所為的還是驃騎將軍的赫赫戰功,女帝要在宴席上論功行賞。
她哥戰場立功,這對于宋家來說,自然是光耀門楣的喜事,宮宴雖然是六尚宮共同操辦,但是尚儀局主領宮廷樂舞、惦記、賓客導引,待會封賞正式開始,這才是她身為宮中尚儀,該正式操心的事情。
月華傾瀉在紗裙下,宋樂儀微彎眉眼,順著石路前行時思緒已然飄遠,走神跡竟然直接撞進男子投在地上的陰翳中,下意識朝后退了兩步。
眼前這身前穿著青衫的男子,倒真是巧,竟然正是方才攀在涼亭上,把酒奚落他們的書生,宋樂儀下意識皺了皺鼻子,與他隔開幾步距離。
煙青色紗裙下,纖腰飄逸,杏仁眼中委屈的神態更顯楚楚,趙然腦海中回想起宮宴上,琵琶弦響起后如燕般靈動的身姿,目光呆愣了瞬很快回過神來。
瞧見宋樂儀戒備的神色,趙然不由赧然,朝著她微微躬身顯出幾分端方君子的模樣,語含著歉意。
“方才涼亭中,倒是趙某淺陋走了眼,但我無甚惡意,還請姑娘別放心上——”
宋樂儀粉唇微抿,杏仁不甚在意眨了眨。
萍水相逢罷了,當時那風涼話聽著確實像是奚落,帶著幾分看好戲的調侃兒,聽著確實有些刺耳。
可如今差使無甚差錯,宋樂儀當初,也沒指望眼前這陌生的男子能幫上忙,宮宴依舊,她還要準備接下來的事情,確實懶得在此刻與他胡攪蠻纏,粉唇微抿,只淺淡嗯了聲算是回應,裙擺款款便要繞過眼前的趙然。
“宋姑娘,我這話還未說完呢……”
瞧著橫亙在自己身前,擋住她去路的折扇,宋樂儀美人尖下杏眼微凝,妙目橫對間溢出幾分氣勢。
這些年呆在宮里,除了最初那年,有身為尚宮的姑姑宋妍將她待在身邊教導,后面她再宮里獨自成長的那些日子,從最初簡單無品階的底層宮官,到勉強有了身份的司樂,再到如今被宮里人尊稱聲尚儀,卻都是她自己的本事。
眼前這樣胡攪蠻纏的人也見過不少,瞧見宋樂儀不妙的神色,趙然連忙收起折扇,朝著身后退去兩步,又歉疚般朝著她躬身欠禮,連忙解釋道。
“宋姑娘別誤會,在下趙然,今年科舉入選的新科狀元郎,并無唐突姑娘的意思。”
“此番除了想為之前的事情抱歉外,還想和姑娘說一句——”趙然語氣微頓。
瞧著人通身氣度,確實不似尋常,此刻聽到趙然自爆身份,宋樂儀卻不在好仗著自己不知此人是誰,便囫圇對他用宮里的規矩來訓斥了,畢竟,新科狀元郎入官場,日后總有出頭的時候。
宋樂儀掩下心中不快,同樣朝他行禮,恍然間無聲警告。
“趙公子原是今年新科狀元,宮官尚儀,這廂與公子見禮。”
趙然說明身份,并非為了彰顯,不過為了讓她相信自己確實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登徒子。
此刻聽到宋樂儀直接點名其正五品的尚儀身份,微怔了瞬,反應過來時莫名有些苦笑不得。
將手中著略顯輕挑的折扇收起,趙然無奈間只得道。
“方才宮宴,姑娘那首《琵琶弦樂》跳得極好,若用句話來形容這舞,”趙然垂眸喉嚨中溢出淺笑。
“輕步曼舞如雨燕伏巢,疾飛高翔若鵲鳥夜驚。”
抑揚頓挫的聲音傳來,聲音中透出真誠的贊美,讓宋樂儀繃著的神經緩緩松懈下來。
“更別提這舞,配上琵琶彈奏的《春江花月》,珠落玉盤后又嘈嘈切切,足以配的上這輪清淺的明月了。”
宋樂儀的視線微轉,就見趙然目光癡迷,專注望著空中那輪皎月。
精通音律樂舞之人,沒有人能拒絕旁人對他們的贊美和肯定,。
何況,更何況,這贊美來自同道里,同樣懂得賞鑒之人。
恍然發現自己失神的趙然再次朝著宋樂儀歉然笑笑,眼中含著幾分懇切,算是解釋之前原委。
“涼亭中,趙某那樣說,并無冒犯姑娘的意思,只不過——”
“只不過感慨惋惜這宮廷樂舞,竟然墮落難看至此,半分沒有古書中所載‘嬿婉回風態若飛,麗華翹袖玉為姿’的驚鴻情態,一時感慨下,倒是忘記收斂自己這臭脾氣。”
“這里再次與宋尚儀說聲抱歉——”
這話也算推心置腹,且趙然對樂舞的敏感也算同道之人,此番禮數周全讓宋樂儀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
朝他微微頷首,“趙公子真性情中人,之前的事情,我未曾放在心上。”
“看的出趙公子頗通音律樂舞,方才那首《琵琶弦樂》若是喜歡,倒也是我們尚儀局的榮幸。”
“時辰不早,先行告辭——”
眼見宋樂儀又要離開,趙然面露焦急,眼底的驚艷化成落寞的悵然,可他卻也不敢阻攔,只能跟著跑了兩步來到她前頭,拉開距離道一股腦將腹稿道出口。
“先前那般唐突,是因為不知尚儀乃驃騎大將軍的胞妹,我素來仰仗宋將軍戰場廝殺真男兒,保家衛國護我燕國社稷江山,若是早早知道你是他妹妹,斷然不敢那般猖狂了。”
眼瞧著身前老堵個人,深宮后院若是被人瞧見不知會惹出什么麻煩。
說著,趙然悻悻摸了摸腦袋。
“古話都說虎父無犬女,姑娘身為宋將軍的胞妹,自然也不同尋常……“
耳邊的嘈雜打破月色,宋樂儀犯愁間不由有些頭疼。
清風拂過石子路后撲簌的竹林,正苦惱犯愁眼前的趙然時,宋樂儀的手腕卻突然被拽住,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被護在身后,清風吹來,葡萄酒的醇配著竹葉清新。
熟悉的氣息讓宋樂儀杏眼輕抬,擋在身前的男子正是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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