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
帳篷里亦是昏暗一片,還透著幾分寒意。
何昔昔隱隱能夠看見外頭的火光,亮得讓人覺得一定很溫暖。
耳邊是外頭傳來的噪雜聲,多是士兵的談笑聲。
到底已經過去了十來日,情況早已有了好轉,連著氣氛,都不似先前那般壓抑。
何昔昔縮了縮身子,對著手輕輕呼了呼氣,卻半點沒覺著暖,最后起身,掀開了帳篷,往外頭走去。
迎面便是一片光亮,她走到了一處火架子旁,烤著手,暖洋洋的,以至于她自己都沒發現,嘴角緩緩上揚,溢開了一抹淺笑。
暖黃的火光照在她臉上,本就精致的五官,像是被打上了一片金黃的光,美不勝收。
沈千暮掀開帳篷走出來的那一刻,看見的,便是這么一幕。
他目光落在何昔昔臉上,像是透過畫卷,可畫卷上的女子,自畫中而出,躍然出現在眼前。
沈千暮的腳像是駐在了原地,久久都沒有邁開步伐。
一旁的易遠只覺好奇,順著自己主子的視線望去,只見有個瘦不拉幾的“小孩”正偷偷在架子上的火盆邊烤火。
“殿下,夜風涼。”
易遠還以為,他家主子也是覺著冷,“還是回去吧。”
這外頭,可沒有帳篷里頭暖。
半晌,沈千暮才轉身回了帳篷中,坐于案桌前,眸色如水沉靜平淡。
心思卻絲毫不似眼中神色般的平靜。
像是有人,輕輕的伸手,將那原先那一池沉寂的心湖,攪亂得漣漪陣陣。
“弄些吃食,讓外頭那個烤火的送進來。”
沈千暮突然開口。
易遠愣了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不是剛吃過東西嗎,這怎么又要吃了,還要讓外頭那個烤火的傻子送進來?
至于為什么說傻,自然是因為,帳篷里頭生個火爐便能暖,又何必在外頭迎著夜風烤。
這一邊吹著夜風,一邊烤著火,可不就是傻子?
見沈千暮面色并無異常,易遠只得照辦。
片刻后,被使喚著送食的何昔昔端著盤子,走進了帳篷之中,眸光落在地面上,緩緩將東西擺在案桌上。
就在她準備退出去之際,沈千暮突然開口了。
“用過晚膳了?”
嗓音清冽平淡,沒有一絲起伏,卻出乎意料的動聽。
何昔昔微微一怔,突然好奇,能有這般好聽的聲音的人,該是什么模樣……
她抬眸望去,只此一眼,周遭的一切,都好似暗淡了下來,只余眼前一人,身上像是鍍了層層白雪。
如水一般平淡,又如雪一般沉寂。
她從未見過長得如此這般出眾的人,比女子都要“美”上幾分,卻又不同于女子那種嬌柔的美。
而是出塵不染。
讓人生不出一絲覬覦的心思,卻偏偏為此心悸不已。
何昔昔的指尖動了動,想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偏偏又控制不住的移不開眼。
能夠獨自一人住這么大的帳篷,身份必然在何陽之上,只是不知是誰。
見何昔昔半晌了都沒有回話,沈千暮目光從案桌上的紙上收回,投向眼前之人,“吃過了?”
何昔昔一下子,便與沈千暮對上了眼。
那是一雙像是經過歲月沉淀,閱盡人情后而愈發穩重的眼睛,眉眼間的疏淡神情令人不自覺地想要疏遠,可偏偏就是那樣一雙眼睛,又恍若三月的桃花在一片雪地之中綻放。
陣陣花香。
何昔昔慌忙收回了視線,看向地面,“沒有。”
她壓低了嗓音,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而沙啞。
沈千暮淡淡的應了一聲,“坐下,一同吃。”
何昔昔詫異的猛地抬頭看向沈千暮,完全沒有想到,眼前這人,會讓自己坐下吃東西。
她心中猜測,此人身份必然不簡單,即便不是皇家貴胄子弟,也該是家世甚好的公子哥。
舉手投足間的那股子威勢,做不得假,像是與身俱來的。
世間竟有這般男子。
何昔昔跪坐了下來,心中感嘆。
她曾聽高人所言,若是生得過分好看,又居于高嶺之上,一生必然坎坷,無法順遂。
便是眼前此人,她瞧著,便像那高人所言之人。
只是這般好看,何昔昔卻私心希望,能一生順遂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吃著案桌上地吃食,好半晌都沒瞧見沈千暮動筷,有些詫異,卻也沒問。
她心里清楚,女子再怎么扮作男子,嗓音卻也無法十成十的相像。
多說便多錯。
所以這會兒,要少說,便也就能少錯。
一直到最后,何昔昔都沒有看見沈千暮吃些什么,只是一直坐著,腰背慣性的挺直,一手隨意的置于案桌上,另一只翻動著正在看著的冊子頁角。
冷白的膚質,節骨分明。
暖黃的火光灑在他身上,像是為其鍍上了一層光芒。
何昔昔耳根子悄然爬上了幾許溫度。
如此好看的人,便只是瞧著,心中再平靜,又怎么可能真的毫無想法。
她匆匆扔下一句,便倉皇逃離了這座過分暖熱的帳篷,直到發冷的夜風吹去她臉上的燥熱,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太危險了。
她拍了拍胸口,這樣子的人,一定要遠離。
但凡沾上一點,都會像毒藥一樣致命。
即便不是毒藥,也會慢慢上癮,最后不能自已。
何昔昔此刻無比清醒,慶幸自己此刻是男裝裝扮,待離開了此處,想來也沒有再見到的機會。
她拍了拍胸口,坦然且放心的走回了何陽的帳篷。
而此時,被留在帳篷之中的沈千暮,直到耳邊再沒有那道腳步聲后,目光落在了案桌上殘余的吃食上。
只余星星點點,倒也確實不客氣。
置于案桌上的冊子方才被接連翻動了幾頁,他悄然又將頁數撥了回去,視線重新落在上頭,只覺今夜的風聲格外大,擾得人心中不平靜,便是眼前的冊子,都難以看下去。
易遠走了進來,收拾著東西,又重新生了一盆火,這才走到沈千暮身旁。
他好奇的盯著看,“殿下,這本您白日里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幾本地方官府上呈的災情案錄,其中一本就是此刻沈千暮看著的這本。
易遠清清楚楚記得,白日里的時候,就已經看完了來著,怎么這會兒,又倒回去看了?
沈千暮臉色如常,清冽的嗓音平靜得讓人挑不出一絲得錯,“白日里看不精細,多看一遍。”
易遠恍然大悟,他家主子待事就是認真!
沈太子就是那種,表面冷靜平淡,實則心里腦子里各種悶騷小劇場,連和心上人結婚生子白頭偕老的一生都在腦子里過完了(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