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到了自己的妄念,自然也會生怕哪日,妄念成空想。
裴漓之夢見自己活在夢中,此世是假的,他手上仿佛還沾著林羨身上溫熱的鮮血,卻一句話噎說不出。
他愛上了自己的師尊,但師尊卻死在自己懷中,什么都沒有改變。
這個噩耗,讓他在深夜中瀕臨窒息,久久緩不過神來。
滿頭的冷汗。
裴漓之在黑暗中失神許久,消失許久的心魔險些再度涌上心頭來。
舊的心魔被吞噬,新的心魔便找了上門。
他的心境太容易引起波動,說句不好聽的話,他今生的修為,理所應當止步大乘境而已。
只是他想送林羨飛升,心里懷著些隨她而去的妄念。
他再也不敢入睡,怕夢里再次看見師尊滿身鮮血躺在自己懷里的模樣。
想到這里,裴漓之猝不及防頓了一下,他從前做過不少次噩夢,夢里反復上演前世升仙臺的畫面,他親手將紅霄劍刺入林羨的身體內。
今夜的夢里,他卻是抱著滿身鮮血的林羨。
日有所想夜有所夢,他心心念念,竟然連夢中,自己都成了無辜的角色。
裴漓之自己覺得好笑。
但張口卻咳出了一口血。
天不亡他,是他自己亡自己罷了。
從意識到自己對林羨有非分之想的那日起,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他心中念想越多,前世手刃師尊的事實就會成為一把利刃反噬于他。
說到底,他越是覺得對林羨的感情洶涌,反噬便愈發嚴重。
感情若是能夠控制的,他也不至于走到今時今日。
裴漓之在這時候終于有那么一些覺得林羨此時在外是件好事了,若她發現自己又生了心魔,不知該想些什么。
他將染血的被子處理了,心里還有些可惜。
但裴漓之做事一向干凈,他不知道林羨什么時候會回來,但絕對不能讓師尊發現他弄臟了她的東西。
林羨在外面也算逍遙快活,根本不知道宗門內的大徒弟兼道侶是什么狀況。
她下山前兩日還有些想念裴漓之,畢竟她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自己的道侶,還是疼的。
只不過林羨本就不是什么滿心眼里只裝情愛的性子,想歸想,每日也傳訊了,她自然不明白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林羨是有正事在身的,別人找不到白術,興許是被什么蒙蔽了眼,但她迫切想要趁他傷未痊愈而要其性命。
一個想要她性命之人,林羨不認為有值得手下留情之處。
她自然要將其置之死地。
林羨下山前找了成楓師侄算了方向,她五師兄上次泄露天機,百年內估計都不能隨意算天機,平日里小打小鬧興許沒什么問題,但能少些動用靈力最好。
于是林羨退而求其次,讓燕景川的親傳弟子來算。
她沿著算出的方向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林羨之前還沒明白白術怎么會是半妖,為了這事,她三師姐特意回去查了白家的族譜。
白皖的年紀算得上是白家當之無愧的老祖宗,想要查族譜,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族譜上關于白術的記載,卻僅僅三言兩語,有許多甚至還是千余年前才添上去的。
千余年前,那大概是白術剛剛登上仙盟尊主之位的時候。
族譜中關于其生母的信息,只有一句白氏。
白皖還嘀咕了半天“白氏”是誰,她雖然出生就是白家的嫡系,但白術的年紀遠大于她,因此算得上她半個長輩。
也就半個。
后來白皖問了記載族譜的老人,才從對方口中得出只言片語。
“白氏”是白家當時的少主從外面撿回來的女子,無名無姓,少主賜姓為白。
后來與少主生了私情,育有一子,難產而死。
至于白家當時的少主,則是白術的父親。
當然,也早死了。
按照白皖對自己血脈的了解,她斷言白家沒有妖族血脈,那么顯然問題確實是出在那位“白氏”身上。
看來,難產而亡這個說法也不一定為真。
過去許多年的事,且與自己沒什么關系,林羨不是特別在乎白術曾經活得多悲慘,他活得再慘,也不是他手上沾染的大多數人命造成的。
林羨不打算放過他。
長途跋涉后,林羨看到了一個被屠的村子,那村子偏遠些,被籠罩在濃重的白霧之間,有些尸體的模樣起來,像是窒息而亡,死的人尚且還能看到身上的血液是新鮮的,這也就說明,她離自己的目的地近了。
林羨臉上神色未變,看不出什么來。
身后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然轉身,落川劍出鞘,下一刻卻陡然對上了一把同樣凌厲的劍,劍身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劍氣對峙,對方猝不及防被逼退了一段距離。
林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眉眼一挑,有些驚訝。
沒想到會遇見這個小姑娘。
“秦憶,你怎么在這?”林羨開口問。
對方顯然也認出她來了,忙將手上的劍垂下,“晚輩見過九司尊主。”
林羨方才特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白霧濃重,秦憶一時辨別不出她是誰,又見其拿著劍在尸體間穿梭,便誤認為這是屠村的兇手。
“你怎么來這了?”林羨隨口應了一聲,問道。
不曾想,這個問題問出之后,秦憶肉眼可見沉默下來。
半晌,她才緩緩抬眼,“晚輩的目的,興許與您是一致的。”
一致的?
林羨有些好笑地看著對方:“小姑娘,我聽聞白術也算是你的伯樂。”
白術確實栽培了秦憶,這是仙盟眾人都不否認的事實。
然而她如今被放出來,自然也是因為仙盟找不出她與白術同流合污的證據,又因秦憶的師尊極力保她,所以她如今才能夠安然無恙出現在林羨面前。
“仇人罷了。”冷淡的語氣從秦憶口中發出。
林羨不太明白,甚至有些迷茫于秦憶表現出來的恨意。
但秦憶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開口問道:“九司尊主,或許您相信一個人死而復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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