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十二年,冬,大雪紛飛。
廢后謝知微勾結燕北王蕭恂,皇朝覆滅。
宮門破。
皇帝蕭昶炫一身狼狽,提著劍倉皇地沖進冷宮,他的身后,跟著頭戴九鳳冠,身穿鳳袍的薛婉清。
蕭昶炫一腳踹開了冷宮的大門,盤坐在殿中央,穿一身雪白單衣的謝知微抬起頭來,看到來人,她彎唇一笑,十年了,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賤人,是不是你勾結蕭恂,助他攻入京城?”蕭昶炫滴血的劍尖直指謝知微。
“是。”謝知微站起身來,她無視蕭昶炫眼中的暴虐與殺意,一步步朝他走去,“蕭昶炫,十年前你滅我謝家滿門,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是她用一身醫術救他性命,為他謀劃,殫精竭慮,助他登上帝位,謀得這片江山。
可是蕭昶炫呢?
十年前的今日,凄厲的哭聲,叫喊聲,隔了道道宮墻傳入她的耳中,端方耿直,為大雍鞠躬盡瘁的爹爹,待她如親生的繼母,未及弱冠的弟弟,懵懂之年的侄兒……
被她的丈夫,當今皇帝一紙詔令,斬于午門。
此后,夜夜噩夢,她不敢合眼。
“姐姐,謝家滿門獲斬的時候,陛下特赦饒你不死。你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姐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薛婉清微微揚起下巴,即便死期將盡,她依然用這高高在上,充滿了憐憫與慈悲的目光看著謝知微。
謝知微的眼中閃過一道血芒,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比蕭昶炫更得她恨,便是眼下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薛婉清,你六歲入我謝府,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將你教養成人,一應的待遇與我姐妹相同,不曾虧待你半點。謝家從不曾指望你報答半分,你爬蕭昶炫的床也就罷了,為何要將謝家恨之入骨?”
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
薛婉清的臉色數變,她美妙的眼中浮起了一圈水霧,憤怒的火光在其中燃燒,“不曾虧待?與你姐妹相同?誰不知道我只是你謝家的姑表小姐,成日要看你姐妹的臉色過日子,謝家的下人們看人下菜,我但凡有吩咐,她們誰不是推諉再三,你是謝家的嫡長女,你當然不曾體會過那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憋屈。”
薛婉清雙手握拳,委屈得雙肩顫抖,梨花帶雨,“就因為我不肯答應謝家為我安排的婚事,不肯為謝家聯姻帶來好處,謝家就處處污蔑我,毀我名聲,謝知微,你又有何資格指責我?”
“清兒,別難過,你還有我!”蕭昶炫心疼不已,伸出手臂將佳人摟在懷中,柔聲道,“謝家的人已經死了,滿門被滅,他們全都該死,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蕭昶炫,你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你們還真是一對狗男女。你們這樣的狗男女就該斷子絕孫!”謝知微勾唇一笑,極盡嘲諷“蕭昶炫,這十二年,你也不是只有薛婉清一個女人,可有人為你懷上你的血脈?既然沒有,這偌大的江山,留給你又有什么用呢?”
薛婉清豁然驚醒,驚顫地指著謝知微,“你,是你,對不對?是你害得陛下不能有孩兒!”
“不錯!”謝知微紅唇微彎,“我謝家人都死絕了,你們還活著,已是天理難容,憑什么還讓你蕭昶炫有后?”
“毒婦!”蕭昶炫雙眼赤紅,惡狠狠地怒罵道,“當年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不過是看在你謝家世代簪纓,乃士林領袖,應當會為我所用。誰知,你祖父與父親迂腐之極,不肯為我一呼百應,為我謀位無半點增益。謝家既不肯為我所用,留著又有何用?謝知微,早知今日,我當日就該送你與你謝家一同上路!”
這一刻,蕭昶炫是真悔了,他曾經以為是清兒不能生育,不得已納妃,傷了清兒的心,原來竟是謝知微這個賤人在搗鬼,他早該懷疑是她。
謝知微站起身來,慢慢地挪動步子,朝蕭昶炫靠近,她要記住這個男人,生生世世,要記住,她的一生,她的親人,她的好友,全部都死在這個男人的手中,無一存活!
若有來世,她將十倍,百倍地還之,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男人,她的夫君,曾經口口聲聲在她耳邊發誓,說盡情話的夫君,就是這般“愛”她,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一切都將結束了,十年,她身為廢后,居于冷宮,受盡了這對狗男女的折磨與羞辱,日復一日地承受族人因她而死盡的嗜心之痛,痛不欲生。
“可惜了,蕭昶炫,你再也不會有機會了。”謝知微的唇角噙著濃濃的嘲諷,眼中再無如烈火般燃熾的仇恨與殺意,反而一派輕松與淡然,“蕭昶炫,我已經和新皇說好了,留你一條性命,讓你嘗嘗亡國之君的滋味,以后每一天的每一刻,你和薛婉清都要跪在我謝家的牌位前,懺悔,請罪……”
血從謝知微的唇角再次溢出,順著她雪白的肌膚流淌,觸目驚心。
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卻很快就站穩,后背靠在一根柱子上,執意不肯倒下。
她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夜以繼日地謀劃,算計,一點一點地顛覆她曾經創下的盛世,耗盡了她的心血。
如今仇已復,她了無遺憾。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消散,最后,只留下一道身穿銀鎧,紅色大氅迎風翻飛的昳麗青年,提著槍疾步走來……
蕭昶炫逃不掉了!
黃泉相見,祖父、爹爹、母親還有弟弟們,可不可以原諒她?
謝知微緩緩地闔上眸子,臉上留下了一抹恬淡的笑容,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