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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卓的手很冷，握著她的手，似乎還有點緊張，都不敢用力。
周云知道，現在什么都不要說，就讓陳卓慢慢地習慣就好了。
周云一邊跟著陳卓小心翼翼地走，一邊問：“小卓，你平時經常來這里捉蟹嗎？”
陳卓點頭，說：“嗯，經常來。”
等陳卓帶著她來到了差不多河流中間的位置，他回頭看了周云一眼，說：“我可以松手了嗎？”
周云點了下頭，說：“可以。”
陳卓這才松開她。
“一般到石頭下面去找，它們都躲在石頭下面。”陳卓說，“你看到它們以后，用這個撈子去撈它們就行。”
陳卓把自己手里一個小撈子給了周云。
周云看他手上只有一個，問：“那你呢？”
陳卓說：“我直接用手抓。”
周云嚇了一跳，“用手？那它們不會夾你嗎？”
陳卓看著周云，說：“熟練了就不會了，它們反應很慢的。”
周云驚訝不已，還有些擔心。
但是，陳卓好像是急著捉螃蟹，已經彎腰尋找起來。
水流淙淙。
今天是個晴天，但是陽光并不曬人。
還時不時有風吹過來，周云站在水里，很是舒服。
她跟著陳卓走，時不時地扭頭看了一眼陳卓。
陳卓尋找螃蟹的時候，表情很嚴肅，也很濃重，目光非常專注。
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平時看向他們的時候也大都是靦腆的、羞澀的，只有這個時候，陳卓才終于顯露出他真實的、端凝的樣子。
很吸引人。
周云微微一笑。
她注意到，除了搖臂，在岸邊還有攝影機在跟著他走。
周云覺得，陳卓這個模樣不拍特寫可惜了。
她想了想，拉了陳卓一下。
“小卓，等一下。”周云說。
陳卓回過神來，問：“小云阿姨，怎么了？”
周云說：“正好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拍攝，我讓他們攝影師來試試光，讓他們拿著攝影機來拍我們，我回頭看看我在鏡頭里好不好看。”
陳卓喔了一聲。
“你等我一下啊。”
周云轉過身去，對易哲說：“易哲，你下來拍我，看一看光。”
易哲秒懂她的意思，穿上套鞋、扛著攝影機就下來了。
周云跟易哲說：“你等會兒就懟著我的臉拍，拍我腰部以上的位置就行了，我看看今天的光行不行，要不要打光。”
易哲：“好嘞，交給我吧。”
周云對陳卓說：“小卓，我們繼續吧，你教我看一下，要去什么地方找螃蟹。”
周云發現，陳卓肉眼可見對又緊張起來。
她用眼神示意易哲稍安勿躁，等一等。
“你平時看過我演的戲嗎？”周云笑著問。
陳卓臉頰微微一紅，說：“看過。”
周云驚喜地問：“你看過哪部戲啊？”
陳卓說：“《問心》，過年的時候跟家里人一起看的。”
周云：“什么？那秀秀還說沒有看過我演的戲呢。”
她立即直腰，轉頭看向坐在石灘上的秀秀，“秀秀，你看過《問心》這個電視劇嗎？”
秀秀搖頭，“沒看過。”
“你哥哥還說過年的時候一起看過呢。”周云說。
陳卓連忙幫秀秀解釋：“她不愛看，她只看動畫片，一放這個她就自己跑出去玩了。”
周云：“行吧。”
陳卓尷尬地撓頭。
周云笑著扶腰，說：“那你覺得我在里面演得好不好？”
陳卓更不好意思回答了。
周云注意到他耳尖都紅了。
真是個容易害羞的。
“好。”他輕聲說。
周云笑了起來，陽光恰好落在她的臉上。
陳卓抬眼一看，也不知道是被陽光給炫到眼睛了，還是呆著了，一下懵了，看了進去，晃了神。
這一刻，他忘記了旁邊有個攝影機在拍他們呢。
易哲的攝影機就沒有關過機，他一直記著周云說的，先盯著陳卓拍。
所以，陳卓這一瞬間的晃神，被他盡收眼底。
藍天，陽光，漂亮女人燦爛的笑，以及少年看到那一笑時的恍惚。
易哲的心都動了。
但陳卓只晃了兩秒神就馬上回過神來了，又低下了頭。
易哲心里嘆了口氣。
這孩子是真的內斂啊。
周云跟沒察覺似的，在陳卓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說：“算你有眼光！”
陳卓沒忍住笑了。
有些羞澀的、少年的笑，卻很陽光。
文冰坐在坡上頭，對王梓琳說：“得虧這片子找了周云來，這會演戲還不行，還得會幫我調教其他的演員呢。”
王梓琳說：“小云真厲害，我服了，她完全在帶著陳卓在演。”
“她知道陳卓不會演戲，而且，也知道陳卓害羞，緊張，不敢演，她干脆就沒有拉著陳卓在演，而是給陳卓營造了一種很平常的氛圍，讓陳卓卸下了心防。”文冰嘖嘖兩聲，“真是得虧有他啊，不然，就這個陳卓，我估計都得耗個四五天才能讓他進入狀態。”
但陳卓顯然是沒有這么多時間去給他進入狀態的。
他明天晚上就要回學校了。
本來是下午要走，中間要轉好幾趟車呢。
后來是王梓琳安排了車送他，才讓他下午也可以繼續拍。
主要是怕今天下午不夠用，明天還要再接著拍捉螃蟹這一段。
王梓琳問：“但是秀秀一直就坐在河邊上呢？她等會兒就要去學校了，再不拍她的話，就拍不了她了。”
“沒事，一切正常來就行，秀秀去學校，就正常地拍她去好了。”文冰說，“今天下午就拍他們倆。”
文冰的目光就戳在了周云和陳卓身上。
“你還別說，陳卓看久了，長得還是有幾分好看的。”
“人家眉清目秀的，就是黑了點，本來就長得不錯好吧。”王梓琳說。
文冰：“可惜，就是太小了。”
王梓琳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搞什么？”
文冰：“哎呀，就說說。”
王梓琳說：“小于呢？”
平時拍戲，于支陽都在片場待著，今天卻不見人影了。
文冰說：“我讓他去寫人物小傳去了。”
“哈？”王梓琳震驚地看著文冰，對他嘴里冒出來的這四個字感到匪夷所思，“你是在認真的嗎？”
文冰說：“認真的啊，我讓他自己去想一想，他在這個電影里面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又有著什么功能。”
“這么功利？文冰，這不是你的風格啊。”王梓琳非常詫異。
文冰：“你沒發現嗎？那小子就是一個非常感性而且非常敏感的人，他所有的反應全部都是當下當時的反應，屬于情感賊充沛，爆發力也強，但沒什么章法，他的理性思維不如小云，也不知道怎么控制，讓他寫一寫人物小傳，能夠幫他學會怎么去塑造人物。”
王梓琳：“行吧，你要這么解釋，我就能接受了。”
文冰：“……”
周云和陳卓就在這條河里拍了四個小時，一直拍到太陽快落山了，陳卓也和周云捉到了十幾只螃蟹，一群人滿載而歸。
劇組在現場收東西。
易哲和另一個攝影師扛著攝影機就在兩個人身邊拍他們回家，跟拍紀錄片似的。
陳卓還是避免不了攝影機的干擾，頻頻看向他們，但已經沒有一開始那么緊繃了。
周云跟陳卓說：“等會兒晚上你和秀秀一起來我家，吃螃蟹。”
陳卓點頭。
話音剛落，忽然就聽到秀秀的喊聲：“哥哥，小云阿姨！”
周云回頭一看，原來是秀秀放學回來了。
秀秀一路蹬蹬跑過來。
“你們捉到螃蟹了嗎？”秀秀一跑過來就問。
“捉到了。”周云對秀秀說，“你哥哥很厲害呢。”
秀秀特別高興，點頭，說：“我哥哥當然很厲害！”
周云說：“等會兒來阿姨家吃晚飯。”
“好。”秀秀點頭。
螃蟹……周云當然是不會處理的。
最后還是陳卓來幫忙。
這頓晚飯拍到晚上八點才吃上。
吃完，秀秀就打哈欠了。
周云忙說：“哎喲，都困了，趕緊回去睡覺吧。”
陳卓說：“那我先送她回去，等下來收拾這些。”
他所說的收拾這些，是指桌子上這些吃剩下的東西。
“不用，不用，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周云笑著擺手，“你們早點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周云送他們離開，轉身來收拾屋子。
整個過程就被攝影機這么拍了下來。
等她把碗也都洗干凈了，文冰才喊停。
“可以了。”
文冰上前來，說：“不容易，今天辛苦了。”
今天周云是真的辛苦了。
她一邊要管自己怎么演，一邊還要管著別人怎么演。
周云說：“明天能睡個好覺嗎？”
文冰說：“明天不是約了陳卓他們兄妹倆去山上摘果子嗎？”
周云：“啊，也是。”
文冰：“平時都是一場戲接一場戲的拍，這部戲是從早到晚都幾乎在戲里，累著了。”
周云：“就是不知道拍了這么多的素材，你最后能用多少。”
文冰：“肯定能用上，不會白費的。”
周云：“那當然就聽你的了，都已經跟你上了這條賊船了。”
很多人都以為，演員們在拍一部戲的時候就知道這會是一部什么樣的戲。
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尤其是一些電影，文藝片電影，演員在現場看到的跟最后被導演呈現在片子里的，甚至有可能是兩碼事。
這一點，周云早就習慣了。
就像當初的《日子》。
周云在拍攝的時候是壓根沒有想到文冰會剪成那個樣子。
要不怎么說電影是導演的藝術呢。
周云就按照文冰的想法拍。
正式拍攝過程中，文冰這個導演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既不喊開拍，也不喊停。
易哲的存在感都比他強。
但是，沒有人可以忽略文冰的存在。
這部電影之所以這么拍，就是文冰的意思。
文冰就是要這樣大量的、真實的、沒有經過修飾的素材，然后從中提取出他要的東西。
周云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這么點東西是什么，但不明確。
這必須要等片子完全剪出來才能明確。
第二天一大早，周云又跟著陳卓和秀秀上山，去摘果子。
果子是山上一棵果樹長出來的，有點酸。
周云也不知道這叫什么，當地人就喊它野果。
確認能吃以后，周云試吃了一口，酸得眉毛都皺起來了。
“怎么會這么酸？”
一群人哈哈大笑。
中午，一伙人照舊在秀秀家吃飯，然后又去了昨天捉螃蟹的河邊上。
老天保佑，今天的天氣狀況跟昨天差不多。
今天主要是拍周云。
昨天還專門叮囑了陳卓，昨天穿的衣服，今天還要接著穿。
陳卓今天只是來跟周云搭戲的，基本上拍不到他。
文冰倒是給周云寫了幾張紙條，上面寫了幾段對白。
陳卓的詞很少，基本上就是一個反應，都不用演。
周云看了，直接對文冰翻了個白眼，心想，老悶騷。
“要跟陳卓提前排練兩遍嗎？”文冰問。
周云想了想，說：“算了吧，提前排練他估計還會緊張了，直接來吧，他的反應越真實越好。”
還是昨天那個樣子，兩個人捉蟹捉累了，坐在石灘上。
攝影師只能蹲在河流里對著他們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拍到他們的正面。
周云喝了口水，看了看遠方，眼睛直接把攝影師和鏡頭都給無視了。
風輕輕地吹著。
她捋了捋自己被吹下來的頭發，轉頭看向陳卓。
“小卓，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陳卓驚訝地眨了下眼睛，有些懵，不知所措地看著周云。
周云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只需要陳卓一個反應，她就跟著往下演了，笑了笑，繼續說：“如果有喜歡的人了，一定要好好珍惜能夠跟她見面的日子，知道嗎？”
陳卓欲言又止。
他正想說些什么，一抬頭看到周云就愣住了。
因為周云的眼神在這一刻仿佛被拉得無限遠，遠得讓人覺得空曠。
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蓄了出來。
吧嗒一下，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她抬手輕輕擦掉。
她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抱歉啊。”
陳卓傻在原地了，半天沒回過神來，不知所措。
是戲中需要的狀態，也是他戲外真實的狀態。
這一刻他也忘掉了攝影機。
他完全被周云給嚇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