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世界。
看著頭頂已經由紅轉黑的慶云。
中年道人恨恨的看了一眼錦繡大世界的方向，轉身而去。
如今他業力纏身，必須想辦法洗去。
這個時候，一陣清風卷來，從天際飄來一朵祥云。
“師傅，我們去什么地方啊？”
清脆的嗓音，帶著一絲稚氣。
“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祥云上，一個面色紅潤，白發如銀的老道士迎風而立。
老道士一身粗布麻衣，通體放出明凈光芒，一身的祥和之氣。
在他身邊跟著一個雪白粉嫩的小道童。
小道童頭扎雙髻，發髻上綁著兩朵鮮嫩的蓮花。
見到中年道人火急火燎的背影，他不由目露新奇道。
“師傅，你看那人好生狼狽，難道又是一個破壁失敗的仙人？”
老道人鶴發童顏，身軀高大，腰間掛著一個紅葫蘆。
他望了眼九鳳仙人離去的方向。
笑意盈盈道，“破壁失敗未必，我觀他行色匆忙，黑云罩頂，想必是業力纏身，忙著躲災去也。”
小道童頭頂的蓮花晃了晃，懵懵懂懂的道，“師傅，何為業力？”
老道士笑容溫和，“你現在實力低微，這些對你來說還太早，不過既然遇到了，老道就給講解一二。”
小道童看起來只有八九歲。
身上散發著元神境的氣息，放在修仙界絕對是稱霸一方，能成為一方勢力支柱的元神神君。
但在老道嘴里，卻是實力低微。
小道童目光清澈，臉蛋稚嫩，就像一個剛剛走出家門的孩子，對一切都抱著好奇的心態。
碩大的祥云，從九鳳仙人頭頂飄過。
而這位羽化皇者，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兩人的到來。
祥云之上，老道士緩緩開口，娓娓道來。
“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焉。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其中道，天，地皆為定數，唯人無恒常，此乃命數。”
“人存于天地間，有因既有果，有功就有過。有功者既功德加身，萬法不侵，事事順遂；有過者，業力纏身，人憎鬼厭，被天地所不容。”
“然對修道之人而言，既要逆天，又要順天，當順則順，當逆則逆，所謂，過剛易折，過柔則靡，剛柔并濟，方得事焉。”
小道童眨眨眼，撓了撓頭道。
“師傅，是不是就是說，做好事天地就會功德加身，有好運氣，做壞事，就會業力纏身，有壞運氣？”
老道士笑瞇瞇道，“可以這么說。”
小道童甩了甩散落在臉頰上的垂髫，表情更加迷惑了。
“如果這樣的話，為何這個世界有如此多的殺戮，又有善惡正邪之分？我們中央大世界那么多成道的仙人，可沒有幾個是善類啊？”
老道士聞言呵呵一笑。
“好人，壞人，可不是你說的算，也不是我說的算，更不是蕓蕓眾生說的算，而是看天道。”
道童雙眼一亮。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天道覺得你做的事對他有利，你就是好人，天道覺得你對他有害，就是壞人。”
老道士笑盈盈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可是師傅，你不是說天道無常嗎？我們怎么才能知道對它有利和無利啊？”
小道童又迷惑了。
老道士聞言樂了。
“嘿，若是你現在就悟透了天道，豈不是即可稱仙做祖，立地長生，還需我這師傅作甚？”
“你要明白，無常即有常，有常即恒常，我們只有掌握了不變，才能推測出一絲變，進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此為道之衍。這就是求道的樂趣。”
“天地間果然有無窮玄妙啊。”小道童大開眼界，隨即睜大眼睛，雙眼崇拜的望著老道士，“難道師傅也不可以參透嗎？”
老道士悠悠一嘆，“天道如網，眾生為魚，老頭子我只不過是那條活的久些的魚罷了，想要掙脫羅網，差得遠，差得遠。”
“可是師傅，你不是仙嗎？”
而且還是最厲害的仙。
從小道童記事以來，還沒見過不怕自己師傅的仙人。
在他心里，師傅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仙。
老道士聞言卻是呵呵一樂。
“仙的確超脫凡俗，可并未超脫此界，同樣要被這九界十方的天道所束縛，甚至相較于蕓蕓眾生來說，這種束縛只會更加強烈。”
“因為他們是這個世上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對于普通修士來說，仙途漫漫，大道蒼茫，可一心求道，亦可快意恩仇。”
“可是仙不同，他們可以燭照九界，洞察十方，天地之間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多少秘密可言。”
“普通人眼中那虛無縹緲的氣運，他們肉眼可見，甚至可以利用操弄，隨意收割。那些凡修所謂的天機，也不過是他們眼中的因果業力，有大神通者以此積攢功德，還有那獨辟蹊徑者利用業力磨礪己身。”
“可惜啊，他們知運，見運，用運，自己卻無法擺脫命運，他們積攢功德，擺弄因果，卻又深陷因果循環之中，他們操縱業力，又被業力所噬。”
“作為最接近大道的存在，他們觀氣運，曉天機，修因果，攢功德，趨利避害，步步為營，可謂斤斤計較，占盡先機，到頭來也許還是一場空！”
“這與那些為了兩三塊靈石打生打死汲汲營營的凡俗修士又有什么分別？說不定還沒有他們身心自在。”
老道士有感而發，隨即指著九鳳仙人離去的方向。
“你看那位道人千般算計，一遭失手，黑云罩頂，業力纏身，沒有特殊機遇，他再想翻盤，卻是千難萬難。”
“如此濃郁的業力，就連老道也生平少見，不過福禍無門唯人自招，他也算罪有應得。”
看著那遠去的背影，老道士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那雙蒼老的眸子平靜如水，卻又有包容萬象的大道光芒隱現，寬廣浩瀚讓人無法看清其中一絲半點的內蘊。
“師傅，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啊。”
小道童看著老道士自娛自樂，心中好奇，抓耳撓腮的問道。
“他啊，”老道士從腰間取下了一個紅色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口，這才慢吞吞開口，“應該跟我那位老朋友有關。”
“是九界那位因果之根？”
“不錯，那位心比天高，妄圖以己代天，承接眾生因果成道，成為九界甚至十方世界的因果之主。”
“可惜啊。”老道士搖了搖頭，“想受其利，必承其害，九界眾生因果加身，這是何等大的業力，眾生業力能敵須彌、能勝巨海、能障圣道，那位老朋友只是剛剛邁出第一步，便深陷自身的因果業力之中。”
“哪怕他提前做了萬分準備，甚至分出一縷真靈護道，也依舊無法逃脫此厄。”
老道士搖了搖頭，“若是沒有其他意外，它的元神會永遠沉睡。可是沒想到，居然有人驅動真仙妖鬼吞噬他的本體，被那老朋友抓住機會，化劫為運，不僅更進一步，而且轉嫁了自身業力。”
“業力也能轉嫁嗎？”
小道童有些震驚，雙眼瞪得溜圓。
老道士平靜道。
“其他人也許不可以。但是那位，只要有人敢跟他結下因果，他就可以將自身業力，轉嫁到對方身上。”
“要不然，你以為九界那些大神通者，為何對他避之如蛇蝎。”
“那就是個馬蜂窩，根本捅不得。”
“那為何會有真仙級妖鬼對他出手？”
小道童不理解了。
老道士微微沉默了下，嘆息一聲，“也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讓那位老朋友成道。”
以他的修為。
當他看到九鳳仙人的時候，便已知事情的前因后果。
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場大烏龍。
但凡九界十方的仙道之士都知道婆娑古樹的情況。
至于凡修——都沒資格知道仙人的任何信息。
仙凡相隔，這不是一句話那么簡單。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就連信息也是一種特權。
這是仙道群體共同的體面。
當九鳳仙人被懸掛在娑羅葉，顯露在九界眾生之前的時候。
他才會如此震怒。
哪怕只是一具分身，他都怒不可遏。
就像達官顯貴，不愿意曝光他們有多少財產，擁有多少仆人。
不是他們不想顯擺，而起在他們意識中有些人甚至不配被他們顯擺。
當身份高的一定層度，普通人的一次無心偷窺都是一場罪。
而仙凡的等級只會更嚴峻。
試問九界之中諸多修士，誰會知道婆娑古樹陷入了沉睡，又有誰知道他修煉的道法？
大部分人甚至連娑羅葉都沒有聽說過。
可是，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修，誤打誤撞之下打翻了這盤棋。
誰能想到，居然有凡修可以操縱真仙級妖鬼？
對方甚至對婆娑古樹的情況一無所知。
對于這個結果，哪怕以老道士那古井無波，萬事不縈于懷的心性，也不由嘆口氣。
“異數啊”
“可是師傅，這跟那個道人有什么關系？難道是那個道人驅使了那只妖鬼？”
小道童不解道。
老道士聞言，面容變得古怪。
語氣奇怪道，“怪只怪那道人太倒霉，什么時候施展魘勝之術不好，非趕到這個時候詛咒人家，若是他提前一刻鐘，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這下倒好，人家剛剛被轉嫁了一身業力，結果就被他給封住了，不反噬他才怪，那可是我那位老朋友修煉因果之道積累至今的業力啊。”
“好在，他詛咒那人只是分到了那些業力的一小部分，若是婆娑古樹的全部業力，他非當場身隕不可。”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好受，起碼想要在這個時代突破是不可能了。而且最好找個隱秘之地洗盡業力才能出山，否則哪怕是羽化皇者也有隕命之危。”
老道士一雙滄桑的老眼，似乎穿透時光長河，看到了九鳳仙人的未來。
“這……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小道童都聽呆了。
同時心里微微驚，心想這天地間的大能還真招惹不到，一不小心就被反坑了。
那位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凡修是這樣。
剛才那位道人也是這樣。
忽然，他意識到一點，“師傅，你說那位被詛咒之人只是分擔了一小部分業力，那大部分業力去哪里了？”
“當然是落在真正的肇事者身上了。”
小道童一怔，“難道肇事者不是被詛咒那人？”
“自然不是。”
“那他的下場會怎么樣？”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對那位做出這一切的修士產生了濃濃的好奇。
一個凡修居然能參與到這種大事中來，哪怕是見慣了大人物的他，都忍不住心生躁動與向往。
老道士沉默了下，搖搖頭道。
“時也，命也，這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話雖如此，但是小道童已經聽出了師傅對那人其實不看好。
這時他忽然發現，兩人乘坐的祥云正向回飛。
道童不由問道，“師傅，你不去看那位老朋友了嗎？”
老道士蒼老的眼眸看了九鳳仙人離去的的方向一眼，搖頭道。
“不了，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何必走到人家跟前討人嫌。”
“走也！”
隨即大袖一甩，駕起祥云帶著小道童飄散而去。
灰色空間。
昆侖玉中。
無形的業力被封印，白露莫名感到神清氣爽之余，又有些摸不準頭腦。
面對那無形無質的詛咒之力，她本來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沒想到對方的封印虎頭蛇尾。
頭兩道挺厲害，后兩道倒有些余力不足了。
“其中一道封印被我的金手指擋下了？另一道是怎么回事？”
白露心中奇怪。
難道是對方手下留情。
她哪里知道，九鳳仙人哪是手下留情，而是連續兩次反噬，被直接丟去了半天命。
甚至以后連出門都不敢了。
不要說手下留情，不恨死她就好了。
其實作為《最強女仙》的作者。
業力之說，她雖然知道，但是只知道一個粗略的概念。
更何況，不成仙，根本無法察覺到氣運變化。
只能在心中隱隱有所感應罷了。
也許給白露一段時間，她能夠倒推出今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可是眼下，她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因為灰色迷宮中的爭斗已經達到了白熱化。
整個鏡面世界都在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