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國章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杜衡陷入了短暫的遲疑。
但是有點出乎杜衡自己意料的是,他的遲疑并不是因為樓國章的邀請而擔心或者害怕,他只是在考慮要不要去。
因為就在樓國章發出邀請的剎那,他心底忽然異常清晰的知道,樓國章要和他聊什么。
“好。”兩三秒的遲疑,杜衡便做出了決定,隨即打開車門下了車。
開車的曹源清不明所以,順勢熄火也準備下車,“正好,我也去陪你聊聊天吧。”
只是站在車頭前面的樓國章忽然說道,“老曹,讓我和杜教授單獨聊會。”
說罷,還輕輕的拍了一下車門,給了曹源清一個笑容。
曹源清有點發愣,但還是停住了自己下車的舉動,最后看著杜衡和樓國章消失他家門口。
這是杜衡第二次到樓國章的家里,心里涌現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杜教授請坐,我去泡杯茶,呵呵,今天早上起的早,正好燒了水。”兩人進了屋,樓國章便拿出了主人的架勢,準備招待杜衡。
而杜衡則是深吸一口氣,直接盯著樓國章說道,“樓醫生,別忙活了,有話就直說吧。我想.你叫我進來肯定不是來聊家常的。”
樓國章的身形停滯,就連他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停頓。
但是很快的,樓國章輕笑了一下,繼續拿起手邊的茶杯,泡了一杯熱茶端到了杜衡的身前。
杜衡不說話,就一直盯著忙忙碌碌的樓國章,就算是樓國章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他還是用一種特別平靜的目光看著樓國章。
坐下的樓國章再次輕笑一下,看了杜衡一眼后立馬就移開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雙手,“杜教授這幾天對我的態度看似熱情,但是卻又有著分外明顯的疏遠,如非必要基本是不會和我說話的。
甚至有時候在我主動找杜教授說話的時候,你也會有意無意的避開。
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覺的到。”
樓國章說的很慢,看似在和杜衡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而杜衡還是保持著他之前的模樣,就那么平靜的看著樓國章。
“呼杜教授應該看到了吧?”樓國章忽然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
“要想死的兇,蜂糖兌火蔥;要想死得快,蜂糖兌韭菜;要想死的急,甘草兌鮮魚。”
杜衡神色不變,說出來的話也是平平淡淡,但是卻讓樓國章的表情一緊之后,再次變為了苦笑。
而杜衡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后,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段話在吳老先生筆記的第八頁,與一起毒殺親夫卷財私奔案一同出現的。”
“我就知道,杜教授這樣的讀書人肯定會發現的。”樓國章低著頭喃喃自語道,“好后悔,也好巧,剛把書拿給伱,就出事了。”
嘟囔完,樓國章轉頭看向了杜衡,“為什么不揭發我?”
“沒證據,巧合性太高了,警察是不會相信的。”
“但你還是起了懷疑,為什么?”
樓國章的追問讓杜衡沉默,但這并沒有讓樓國章轉移自己的視線。
好一會兒之后,杜衡還是開了口,“你愛人出事之后,曹醫生便說了你和你愛人的事情。
但我當時并沒有多想,只是在晚上看吳老先生筆記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你在事發下午,再加為你愛人貼心準備蜂糖水的場面。”
樓國章面無表情的看著杜衡,見杜衡停下便再次問道,“這有什么問題嗎?”
杜衡輕輕搖頭,身子往前彎了一下,將兩個胳膊肘放到了膝蓋上,隨即輕輕說道,“蜂糖水不是什么必需品,而你那天下午的表現卻特別的有耐心,而且還是在客人上門讓你難堪,而你又知道她出.軌的情況下,這種行為本身就代表著反常。”
“還有嗎?”
“你愛人拿著蜂糖水走后,你便介紹起了蜂糖水,這事你還有印象吧?”
樓國章點點頭,“沒錯,當時太尷尬了,就想找個話題緩解一下,這有什么問題嗎?”
“以當時的情況看,別說你自己尷尬,就是我都替尷尬,所以你有那一番解釋,看起來是沒有問題的。”
杜衡歪著頭看了一眼樓國章,“但事后一想,你那番解釋太刻意,你有點急于表明你的立場。”
“杜教授你這是以結論推證據啊。”樓國章苦笑著往沙發上靠了過去。
杜衡隨即也苦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我也聽我愛人說過,我這種方法叫做有罪推定,而且主觀意愿太強烈,客觀的事實依據全是猜測,是不能作為證據的。”
杜衡這邊說完,樓國章也不追問了,就那么靠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杜衡也不催,就那么靜靜地坐著。
“我之前的事情,杜醫生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就說說后來發生的事情吧。”良久之后,樓國章還是仰頭盯著天花板,但是嘴里卻發出了聲音。
“沒出事之前,我正在幫我愛人往縣里運作,但是出事之后,答應幫忙的人就開始拖延,所以運作她工作的事情,就這么拖延了下來。”
樓國章一字一句的慢慢地說著,像是在給杜衡說,也像是在在給自己說。
“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事情肯定沒戲了,這一點我愛人她自己也清楚,再加上我也被發配到山溝溝里,所以從那時候她和我關系就緊張了。”
“本來日子還能過,但是當她知道,我拒絕了那個扶桑人買藥方的事情后,我們的關系就開始急轉直下。
然后就是不知什么時候,她.”
樓國章沒說完,但是杜衡知道他要說什么,所以也沒有追問,就是靜靜的聽著。
而此時的樓國章忽的一下坐了起來,但卻也同時低下了頭,“以我們倆現在的工資,別說是一個人了,就是兩個人加起來,這輩子都不一定能賺到那么多錢。
所以我不怪她,這是我的問題。
再后來,我以前的同事告訴我,她一個人去縣里做了流產手術,我就知道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同時我也自己也很清楚,我這輩子幾乎是沒有翻身的可能了,所以我提出了離婚。”
離婚?
是啊,要是離了婚,應該就沒有后面這事情了吧,杜衡默默的想著。
“就在我們剛商量好,準備辦手續的時候,她反悔了。”樓國章笑了一下,但卻緊跟著又嘆了口氣,“我當時挺高興的,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有機會。
直到有一天,有個被我治療過癌癥的人偷偷告訴我,說這兩人和一個扶桑人在說藥方的事情,我才提起了警惕。
而后沒一段時間,鎮上又突然傳出了鎮子要改旅游景區的風,說是要補償好大一筆錢。”
樓國章緊緊的閉起了雙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之后,這才繼續說道,“從那之后,我見識到了人性最惡毒的一面。
先是偷,沒找到藥方之后,又假意和好,連哄帶騙,見我始終不答應,又開始了威脅、吵鬧等等惡心人的手段,但卻從來不提離婚。”
樓國章猛地抬頭看向杜衡,“你知道杜教授,這三年的時間里,我還經歷過三次車禍,兩次睡著后突發的火災。
但是,我命大啊,我師父保佑著我,讓我死里逃生活了過來。”
杜衡倒吸一口涼氣,都TM是狠人啊。
“我知道,就我媳婦那人,除了長得好看點,她真的沒什么腦子,而且也沒那個膽子。”
樓國章嘴角忽然多了一些笑意,他也不再看杜衡,“但可悲的是,就算知道是誰,我也沒辦法。
直到有一次,那男的突然找我來看病,我看到他牙齒上的韭菜葉,心中這才萌生了報復的想法。
然后我偷偷調查,發現那男的特別愛吃韭菜雞蛋餃子和包子,差不多一個星期能吃三回,所以我開始培養我愛人喝蜂糖水的習慣。”
杜衡眉頭輕皺,忍不住的插話說道,“你這是想讓他們中毒,但又想把你自己摘出去?”
樓國章笑了笑,他并沒有回答杜衡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要在吃韭菜的時候,還得喝蜂糖水,而且還得保證攝入量,意外太多了。
所以到后來的時候,其實我都已經放棄了,不指望這事能成,甚至都忘了有這回事了,只是習慣性的保持著給她沖蜂糖水喝。
但是萬萬沒想到,我自己都忘了這回事的時候,因為杜教授你們的到來,他們突然就按著我的預想來了,而且還非常主動的,給他們自己搞了個帶火蔥的菜。”
無語,大大的無語。
按照樓國章的說法,這事情還有自己的一份責任?
但你要是順著樓國章的說法細細一想,人家還真沒說錯。
自己一行人要是沒來,或者來了也別來他家拿書,那他媳婦就不會空著肚子,拿一杯蜂糖水離開家。
要是不離開家,那就沒有這回事。
TMD怎么還繞自己頭上來了!
杜衡平靜的心情頓時變得煩躁起來。
而樓國章卻變得非常的放松,以一種慵懶的姿勢躺到了沙發上,“呼說出來心里舒服多了。
杜教授,報警吧。”
報NM!
要證據沒證據,而且全是意外性的東西,說出去誰信?
哪怕有人信,自己也當了人證,但是你自己到了警察面前一改口,還是沒用。
還有就是,萬一你這貨腦子哪根弦兒沒搭上,見自己要報警突然動手,那不白搭自己一條命?
杜衡站起身瞪了樓國章一眼,轉身就要離開樓國章的家里。
“杜教授,你。。。”
杜衡猛地轉身,冷冷的看著樓國章說道,“你要是良心過不去,或者自認為罪孽深重,那你就去自首。”
樓國章苦笑一聲,他其實在叫杜衡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是看杜衡現在看自己的眼神,卻又覺得自己很虛偽。
是啊,要是自己心里過不去,自首就好了,沒事拉著人家杜教授干什么?
或許在人家心里,自己這會的評價,估計也就只能得個‘豎子不當人’了。
就在杜衡腳步剛到門口的時候,樓國章的手機響了起來。
樓國章沒在意,隨手接通說了聲‘喂’,但馬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你們趕緊把人送下來,我就在鎮上。”
掛斷電話,樓國章三兩步就沖到了屋子門口,對著準備出大門的杜衡喊道,“杜教授,出事了,黎師好像不行了。”
“不行了?黎師?”杜衡往外走的腳步瞬間收了回來,“具體什么情況?怎么就不行了?”
樓國章也是一臉的陰沉,但是聽到杜衡的問話還是搖了搖頭,“具體情況不得而知。
是有人去找黎師看病,發現黎師躺在自家的屋子里不省人事,嘴里還不停的往外噴著嘔吐物,這才聯系的我。”
杜衡腦筋快速的轉了一圈,但也是一無所獲,只能快速地問道,“那人呢?”
“他們已經找著車往鎮子上送了,但我估計還得兩個小時左右才能到。”樓國章的眉心已經隆起了好幾個小疙瘩,眼神也是閃爍個不停,“從鎮上到縣里又得一個小時,我怕。。。”
怕什么?
怕堅持不到地方。
不省人事,還往外噴東西是消化道問題,還是腫瘤,亦或是腦溢血?
想到腦溢血三個字,杜衡也是心臟猛抽了一下。
他和黎師也是面對面近距離接觸了兩天,按照他對黎師的觀察,黎師得消化道問題,或者腫瘤的幾率非常低。
而以黎師的年紀來看,腦溢血或者是腦梗的幾率卻非常的高。
但也不應該啊。
杜衡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轉身就外走,“別在這想了,咱們還是還是到路口直接等吧。
到時候咱們先看看,看情況是不是需要往縣醫院送。”
“好,杜教授你安排就行,這種急重癥,我說實話不太拿手。”樓國章很自覺的把主動權交給了杜衡,隨后快步的跟著杜衡出了門。
還不等他們兩人走到路口,得到消息的曹源清和老尤也一起趕了過來。
“樓醫生,快來看看。”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一個急剎停到了路口處。
而在司機出聲的時候,杜衡、曹源清、樓國章三人不約而同的沖了過去。
昏迷,痰音重,嘴角有溢出物,臉色潮紅,最關鍵的是黎師的瞳孔已經出現了不正常反應。
到此,杜衡心中已經有了判斷,但沒敢輕易下結論,而是上手檢查起了具體情況。
“杜教授,我懷疑是腦溢血,而且發生的時間可能已經很長了。”
“我也是這個判斷,而且往縣上送,怕是有點”
兩人說話的同時,杜衡的檢查也已經做完,冷著臉說道,“我的判斷一樣,而且我感覺還在持續出血,怕是真的來不及送縣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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