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
《歡樂頌》
“主子,子時了,該歇了。”
玉熙宮,呂芳勸著嘉靖。
嘉靖盤坐于道臺之上,翻看著御史言官以及其他官員送上來的奏疏。地上也散落了一堆,那是被嘉靖扔出去的。
他真的很認真的在看!
“哼!一群逆臣!”嘉靖又是憤怒的扔了一本彈劾王言的奏疏,“分朕的銀子的時候,他們一個比一個勤快,就怕伸手慢了撈不到。朕要分他們的銀子了,一個個說什么民不聊生,與民爭利,還說王言禍國殃民。都是亂臣賊子!”
他當然想到了這個情況,否則也不會在聽了呂芳轉述的王言那些聽起來就讓人神往,做成了他絕對是一代圣主明君的規劃之后,直接宣布閉關躲清閑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事,會比王言在大興縣的范圍內收清潔費更大的了。哪怕是邊疆打仗,是哪里遭災,哪里小民變,都不如這個事情大。
因為打仗一時半會也打不出什么結果,遭災了救濟、彈壓一遍也就應付過去了,小小的民變旦夕可平,哪怕發展壯大了也擋不住官兵一波打擊。
收清潔費不一樣,這是實打實的搞銀子,是解決打仗、遭災、民變的。
而且按照王言的那一套錢貨流轉的理論,今后大興的稅收絕對是成倍增長的,而且百姓生活也富庶,民心也可用,受益的實在太多了,只有權貴大戶們要多繳銀子,堪稱皆大歡喜……
然而也就是讓權貴大戶們繳銀子才困難。
百姓們都是烏合之眾,根本不成氣候,造反都造不明白。非得是這些權貴大戶們會搞事,能壞事,還要比百姓們更團結。他們一起剝削百姓,對抗朝廷,給自己吃的腦滿肥腸,卻張嘴夙興夜寐家國天下,閉嘴宵衣旰食為國為民,大談特談為政愛民、為官清明、為商擔當……
“主子,這些人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就是這個德行,從他們身上要錢就好像要他們的命。”呂芳笑著說道,“現在是出了王言這么個敢從他們兜里掏銀子的,王言有一句話說的好,舍命不舍財,那就讓他們人財兩失。”
嘉靖搖了搖頭:“讓人打起精神來,里里外外都看住了。”
“主子萬歲爺安心仙修,保準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呂芳說的信誓旦旦。
“現在才是一月底,哪有什么蒼蠅?”
嘉靖一聲長嘆,“體己的人不多了啊……”
“主子,奴婢已經派人在大興縣衙盯著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只有做賊,沒有防賊,哪是能盯住的?王言的武功不是比朱七他們還高嗎?諒他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謀害,想來沒什么問題,王言是個聰明人,足夠謹慎,否則在北鎮撫司就被毒死了。”
呂芳附和道:“有主子萬歲爺護佑,王言一定能過了這一關,收了清潔費,為我大明再增財源。主子也可以輕松些了。
聽聞嚴嵩父子說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都在他們的肩上擔著,真是大言不慚。能擔著大明江山的,只有主子萬歲爺,他們算什么東西?”
嘉靖笑了起來,隨即扔掉了手里的彈劾王言的奏疏,在呂芳的伺候下,去到榻上睡下了……
大興縣衙,火光沖天!
人們在大喊大叫著救火、救堂尊、救文書,附近的百姓們也都跑了出來幫著救火,敲鑼打鼓叮叮當當的召喚人手前來幫忙。
“大老爺!大老爺!”
一聲聲的呼喊響起。
王言穿著一身中衣,披著袍子,溜溜噠噠的走了出來。
“行了,嚎的什么桑?”他上前去一腳將面前的一個小吏踹到一邊,“狗日的,要不是看你光喊沒行動,老爺我以為你多擔憂我的安危呢。來啊,把他給我按嘍,先扔牢里關著。”
王言話音才落,那小吏就跪下磕頭了:“大老爺,小人冤枉,冤枉啊。不是小人放的火啊!”
“你看看,誰說你放火了?老爺我是看你光說不做,想教訓教訓你,沒想到你還不打自招了。不是你放的火,就是說你知道是誰放的火?指認吧。把人指出來,老爺我對你寬大處理。負隅頑抗的話……
老爺我認識錦衣緹騎的十三太保,他們收拾人是一絕,等天亮就請他們過來給你上上刑。另外你們也看到了,呂公公和我親善,東廠的黃公公我也認識,到時候求一求黃公公,讓他派兩個刑訊的人過來也行。
正好咱們衙門監獄的刑頭也學一學人家廠衛的經驗,以后審問人犯也利索點兒。”
如此平淡的話語,王言笑呵呵的講出來,真是太嚇人了。不是王言嚇人,是廠衛嚇人,真能嚇死人的。
那小吏呆滯的看著王言,隨即目光落在了站在王言身邊的一個衙役身上。
眼見王言也偏頭看過來,那人猛的抽出了腰間的刀子。然而不待他如何動作,他手上的刀被王言劈手奪了過去,兩條胳膊還有下巴都被卸了下來,隨即被王言一腳踹飛。
“宋俊是吧?我記得你,白日里才抽了徐二公子兩個嘴巴。老爺我待你不薄啊,怎么這么想不開呢?把他也給我抓了。”
王言掃了一圈,目光停在典獄身上。此人四十余歲,是個肥碩的人,顯然沒少撈銀子,吃的腦滿肥腸。
“這倆人給我看好嘍,他們倆要是死在你的牢里,從你往下,誰都別想跑。我會請廠衛過來,把你們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我就不信大明律里找不到你們的死法。”
“堂尊,我們可不敢參與這種事兒啊……”
“沒參與你也沒少撈,看你胖的跟山里的野彘一般,平日里沒少刮那些犯人的油水,老子告訴你,你跑不了。人給我看好嘍,咱們還能再緩和緩和,要是看不好,你等死吧。”
正在這時候,主簿宋良信慌張的跑了過來:“堂尊!堂尊!”
他分開人群,看到了身穿中衣披著袍子,腳下是光腳踩著官靴,一個褲腳在靴子里,一個褲腳在靴子外,頭發散亂著,但是負手站在那里,很有幾分淵渟岳峙的王言。
“堂尊,咱們縣衙的賬房、中堂、還有放過往文書的庫房全都燒著啦!”
宋良信看起來很是擔憂。
王言對典獄擺了擺手:“把他也給我抓嘍,另外帶一隊人去抄他的家。”
“堂尊!堂尊!我冤枉啊!我干什么了?你目無法紀,無法無天,我要向朝廷檢舉揭發。”宋良心鬧了起來。
“掌嘴!”王言不耐煩的說道,“我查賬是不想把問題搞大,不是找不到你的問題。但凡是個人都能明白,今晚縣衙走水,是奔著我來的,奔著清潔費來的。你們胳膊肘往外拐,合起伙來坑老子,老子能讓你們好過?
縣衙燒成了這個樣子,蓋起來要花多少銀子?要花多少時間?狗日的,你們不想讓老子好,那誰都別好!去,給我使勁翻,誰找到罪證老子就給誰銀子,讓誰升官!檢舉揭發也算!否則查出來同謀,下場你們自己清楚。”
看著已然被抽的鼻青臉腫的宋良信,真有人走出來揭發了……
想要自己一個人貪錢,難度真是太大了。哪怕宋良信是主簿,在大興縣里也是排位前四的人物了,想要做事情也不可能親力親為,總要有人跑腿辦事兒的。
王言這個新來的堂尊現在已經瘋了,關系又通了天,,肯定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他們要是不配合,他們絕對下場凄慘,王言一定會往死里整他們。
這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認識。
說到底,大家貪污腐敗都是想過好日子,想做人上人,不是想受罪的。孰輕孰重,他們當然能分得清。
于是還心存僥幸,想著王言不能拿他怎么樣的宋良信直接就被抓進了牢里,馬得福這個縣丞親自審訊,同時也記錄供述的證詞……
王言看著趕過來的,仍舊喘著粗氣的嚴明輝:“嚴縣丞,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下官不明白堂尊在說什么。”
王言一聲嗤笑,隨即便找人要了衣服,到避風的地方弄著他的紅泥小火爐喝罐罐茶了……
這邊著火的動靜不小,他也已經派人去上報了,再加上周邊的百姓出來幫忙,以及后趕過來的負責消防的火甲,等到將近天明時分,這一場大火總算是撲滅了。
王大父子也去采買完畢,煮了好多的粥,還沒忘了弄著昨天剩下的羊骨頭,給王言煮了羊骨湯面。
要說這火也厲害,就燒了那么幾個地方,別的地方受些影響卻是不多……
更厲害的是,哪怕天已經亮了,哪怕大興縣衙這里熱鬧的很,空氣中飄蕩著木材燃燒的味道,到處的黑灰,但卻又好像是一片死寂。
因為沒有人,沒有任何衙門,有更進一步的指示,沒人來調查,沒人來問責,什么都沒有。如果不是大興衙門被燒沒了一半,那么就好像平常的一天。
只有一個傻小子慌張的跑了過來。
“三老爺,您老沒事兒吧?”齊大柱騎著馬,不等馬停,就跳下來滑到了王言的面前。
“我要有事兒還能在這坐著?就是狼狽了些,沒甚大不了的。你總算還不太傻,知道穿著素衣過來。”
“是七爺攔著,非得我換了衣服才讓我過來。”
“那你得謝謝七爺,回頭請七爺喝酒吃肉。否則你穿著緹騎的袍子過來,旁人看了去,還以為是陛下的命令呢,那是要出大事的。沒吃飯呢吧?老王,再給我這兄弟下一大碗面。”
不遠處忙活著的王大應了聲,趕緊著又弄著面搟面條。
“三老爺,要不還是別干了吧……”齊大柱遲疑的勸了起來,“這是奔著要您老的命來的。”
“大柱啊,老爺我要是不干,你家里能有那么大的紅磚瓦房嗎?你家里繅絲能賺的更多嗎?淳安縣里的路能好嗎?淳安的大戶們能老實嗎?老爺我能撈到銀子嗎?”
王言好笑的說道,“我不想撈窮苦人的銀子,就是要走這么一遭,我就跟他們干,看誰干死誰!要是不干死他們,想讓他們心甘情愿的掏錢,那可太費勁了。行了,老爺我福大命大,不撈夠銀子死不了。吃完面你就回去吧。”
有很大飯量的齊大柱,沉默著吃完了一大碗面,抹著眼淚走了。
因為他無能為力,他想幫三老爺,卻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他過來看看三老爺的安危,都是錯!
王言吃飽喝足,換了小吏給找來的衣服先對付著,這才開始著手處理問題。
各方面都在觀望,嘉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看看他王某人夠不夠硬,合不合用,是不是真有他說的那么好聽。
至于內閣還有相關衙門,他們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說話,也辦不了王言。
因為王言是在規矩內辦事,還有嘉靖保著,想要不尊守規矩辦了王言,那是找死。在規矩內,他們辦不了。
對轄區內的商戶收清潔費,這是王言這個知縣的正當權力。無外乎就是清潔費收的多了些,他們也只能拿這一點做文章,再攻擊王言失儀無禮之類,不痛不癢。
所以王言要著手的問題,壓根兒就不是這火是怎么燒的,誰指使的,誰參與了,內情如何。而是要收清潔費!
他明發告示,又讓衙門里的人挨家挨戶的通知到位,今天就要收清潔費。那么現在,看的就是他到底還敢不敢收,還能不能收得上來。
不過著火的事情,王言肯定也要發作的,畢竟已經抓了宋良信,家都抄完了,肯定是要順勢把衙門內部清理一遍。
所以王言去看了被收拾的很慘的宋良信,稍稍溝通一番,死頂著的宋良信就說出了縣丞嚴明輝也參與其中的事情。
而后嚴明輝就喊著冤枉被捉拿下獄了。當是時,另一位年長的縣丞馬得福滿頭大汗。
王言微笑著問他怎么了,他說是火燒的太旺,熱的……
“古語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什么意思?就是不讓百姓說話,不讓百姓批評,比堵塞河道造成水災的后果還要更嚴重。本官上任不過三天,大興縣衙便生了大火,造成了損失。依本官看,在我大明京城,天子腳下,防火也要甚于防川。”
看著面前的幾十個灰頭土臉的火甲兵,衙門的一干人等,還有圍觀的百姓們,王言大聲的講話。
“我京城富庶,戶口密集,這房屋排列也緊密。一處著火,若不及時撲滅,火勢壯大,燒壞了房屋,燒死了百姓,損失慘重啊。幸賴陛下護佑,昨夜大火雖燒了半個衙門,燒沒了案卷、賬簿,總也是沒造成無辜人員死傷。
想到若是不能控制火勢,釀成大禍,本官這心里就難受啊。再看看這些專司救火的火甲勇士,他們不容易啊。昨夜第一時間便跑了過來,一直忙活到現在,就喝了一口粥,吃了些餅子,都是好樣的。
這次火災,讓本官長了教訓,我們要嚴抓狠查,將火災的風險扼殺在搖籃里,防患于未燃。那么這第一點,就在用人。用什么人?火甲勇士!
諸位領著薄薪,擔著重任,出了問題還要負責任。沒有這樣的道理!我宣布,從今天開始,火甲的人員,要擴到二百人,薪俸要翻倍,最少的每月都要有五百文,也就是半兩銀子。當了官兒,銀子更多。火甲勇士們,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火甲兵們就差嗷嗷叫了,擴編就是有人要升官,薪俸翻倍,最少半兩銀子,大家的日子一下就過起來了。
王言雙手下壓:“本官深感責任重大,一刻不能耽擱,諸位火甲勇士都辛苦一下,今天隨本官去好好巡查一番,要走遍我們東城的每一個角落,消除火災風險。
昨日點的戶房的人,還有衙役、幫閑也都跟著,其余人等,聽馬縣丞的號令,給我們做好飯菜,清理好衙門的殘骸,把故意縱火燒我大興衙門的歹人全部查辦。都聽明白了?”
“明白!”
“好,隨我出發。”
王言親自帶著近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衙門,直奔著東城最繁華的集市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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