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
《歡樂頌》
奧運冠軍的含金量真的很高。
而這個年代的人們，也十分中意國際世界的認同。因為向往國際，所以渴望認同。
晉陵在直銷門店里擺放的東西，全都賣的火爆非常。
直銷門店給二級倉庫打電話調貨，二級倉庫給一級倉庫打電話調貨，一級倉庫給晉陵打電話，讓晉陵趕緊往那邊發貨。
此外還有各地的國營商店，電話玩命的打過來，晉陵辦公室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晉陵相關的各級領導忙成了一團，下邊的職工們也是不安逸了，加班加點三班倒的干。
之前半年生產的庫存，按照現在的趨勢來看，根本不夠賣半個月的。晉陵的產能已經不低了，但全國人民的熱情更加的高漲。
整個晉陵一下快節奏起來，職工們都風風火火、昏天黑地了，但都很有干勁。因為廠里說了，要請奧運代表團來晉陵，跟晉陵人民見面，哪怕已經見過了許多來視察的領導，但大家也還是挺期待奧運冠軍的。
當然多干活也是多賺錢，盡管晉陵人民對錢看的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穿衣一年發好幾套工服，吃飯廠里管三餐，看病廠里全報銷，父母老人都有養老金，買東西吃飯都打折，孩子上學一分錢不花，學的好甚至還能給家里掙點兒。
孩子成年結婚，不愁蓋房子，也沒有彩禮嫁妝，哪怕娶的外地姑娘，嫁到了晉陵，也不會要彩禮。至于新房的家具，一個職工幾個月的工資，足夠置辦的像模像樣。全家人一起上，集個資，什么也不耽誤。
他們的工資，也就是給孩子吃飯，給自己喝大酒，打麻將、洗澡等等。
當然，總不可能全花，很多人也還是儲蓄的。要不然王言干什么費那么大勁，在北京舌戰群儒，開了晉發行。短期內最大的益處，就是集中職工的儲蓄，集中使用。長期的什么金融操作、財務周轉靈活，以后再行建立也是一樣，不用晉陵做這個先鋒……
晉陵這一波，真是產能拉滿了。這個一次的奧運熱，能讓晉陵一直吃到年底。一年賣出三年，甚至是四年的貨，該買的不該買的全買了。
最可怕的，就是追逐風尚。更可怕的是，自己是那個風尚。
不過相比起晉陵其他的領導那般，紅著眼睛猛賺錢的樣子，王言這個掌舵人就平常了許多。他放下了不少的工作，給領導開會，強調生產安全、生產質量，開了職工代表大會，強調職工代表、優秀職工要充分發揮帶頭作用，把控好生產環節的各種工作，并再一次強調安全與質量。
他也去車間里跟職工們交流，聽取基層職工們的意見，不管是在廠里，還是在生活中，就是在不斷的找到問題、解決問題，問題找的多了，解決的多了，社會也就進步了。王言不是偷懶的，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的領導。
別的地方他管不到，在晉陵，王廠長一手遮天，再大的利益集團也難逃他反掌之間，都干活去！干重活！
“姐夫，都忙成這樣了，你還這么安逸？”宋運輝看著抱著孩子晃悠的好姐夫，很有些不理解。
王言笑道：“作為領頭人，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輕松才好。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將軍。如果這個時候我都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其他人的領導干部們，廠里的職工們，會怎么想？那還不是上上下下亂作一團？
我輕松一些，不把壓力傳導到其他領導、職工的身上，大家該怎么干還是怎么干，雖然忙一些，但是忙中有序，有序就不亂，就少出錯。生產安全和生產質量就有保證。我給他們開大會，說的也是這兩點，而沒有要求產量，越快，越是要穩。否則是要出麻煩的。
生產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輕則斷手斷腳，重則癱瘓終身。從七八年到現在，將將六年的時間，因公致殘的有五千多人，死了二百多人，都是血淚教訓啊。
在我這個位置，我今天罵了一個副廠長，副廠長回去就罵手下的各個部門的負責人，負責人回去再罵手下，一級傳一級。我說今年賺一億就行，落到職工那里，搞不好就是兩億了。
你現在是工程師，手下也有兩個人，再發展發展也能走上領導崗位。事分輕重緩急，如何區分，如何統籌，如何執行落實，這就是領導能力的關鍵了。你沒事兒琢磨琢磨，都能用的上。”
“我感覺特別沒意思，你是不知道啊，姐夫，我們廠里開會特別費勁，也不說重點，廢話一籮筐。”
王言哈哈笑：“我能不知道嗎，你是技術思維，你想的事情也是你的那一攤子，相對來說還是不全面的。開會確實廢話多，有的人瞎扯蛋，有的人撇清責任，有的人推諉，晉陵夠務實了吧？開會也全是廢話。畢竟很多話都不好直接說嘛，不能上來就說我怎么樣，他怎么樣。
你不要抵觸，不要有厭惡的情緒，客觀的去看每一場會議。如果你足夠用心，你就會發現誰跟誰是一伙的，誰在針對誰，誰在爭權奪利，只要觀察、琢磨，都能看的明白。小舅咂，你要走的路還很遠啊。”
“明明你才大我三歲多。”宋運輝有些無力，他以為自己挺強的，但是好姐夫太牛逼了，讓他自慚形穢。
“可能我是真正的天才吧。”王言抱著孩子，一臉的高手寂寞。
“這點我是認可的，你什么都會，不是天才說不清的。”
“服了？”
“早服了，我承認，以前是我太年輕了。”
王言含笑點頭：“孺子可教，小同志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宋運輝無語凝噎，目光看向了窗外。
正看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張望，他起身看了一眼，說道：“楊巡來了。”
說話間，他已經站起了身，出門去招呼楊巡進來。
“姐、姐夫，大叔、大嬸，嫂子，我今天才回來，聽我媽說姐生孩子了，小輝哥也帶著嫂子回來了，過來看看孩子，見見嫂子。”
楊巡手里拿著東西，進屋問了一圈好。
王言含笑點頭，宋運萍說道：“別那么客氣，都是自家人，來就來吧，還拿東西干什么？快坐吧，吃西瓜。”
“都是東北那邊的人參、鹿茸，還有點兒藏西那邊的蟲草，姐你剛生完孩子，就得多補補營養。
說笑了一陣，三個男人到院子里抽煙，王言問道：“有兩年沒見著了，在金州干的怎么樣啊？”
“還行，我從粵省那邊倒騰一些貨，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在金州賣的還不錯。之前我們那市場有人賣假冒偽劣，商場被人砸了，也沒信譽了，我一把火燒了市場里的東西，承包了那個市場，還上了報紙。這不是才忙完，閑下來了就想著回家看看。”
“什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呢？”宋運輝皺著眉。
“就是三月份的時候，小輝哥你可能不關注。”
“不是我不關注，是那陣我出國了，我說怎么沒聽見這些事兒呢。我再不關注，你都上了報紙，這么大的事兒我怎么也該知道的。”
“哎呦，小輝哥你還出國了呢？真厲害。”
“就是考察一下項目，前后二十多天，也沒啥厲害的，正常的工作需要。”
楊巡吹捧了幾句，隨即問道：“姐夫，我挺好奇的，咱們晉陵在外面自己干的人都怎么樣了？”
“基本都倒騰貨物全國各地跑呢，比較好的幾個，接了地方的一些工廠，自己干呢。還有幾個做貨運的，有幾個從蘇聯那邊倒騰東西。你這樣自己弄了個市場，算是出挑的了。”
王言說的是實話，楊巡做的確實算不錯。這時候市場很好，但類似楊巡這種選手，生意其實并不好做。他甘愿倒騰貨做攤販，那沒問題，可以做的很好，賺的很多。但他想要向上發展，他的資源就不足夠支撐了。
想要的東西買不到，想辦的事兒沒人批，凡此種種。
但是有關系的人就不一樣了，不論是借助股份制改革侵吞資產，還是倒騰條子，他們都算是名正言順，辦事兒方便。
所以一定程度上，后來的那些富貴的草莽出身的人，也不全都是幸運，確實有時代的紅利，但能做起來其實也不容易。
敢想、敢干，還能找對路，都是很難得的。否則真要那般簡單，人人都是千百萬的身價了。
“我們干個體是真不容易。”楊巡搖頭感嘆。
“你不錯了，現在也有了自己的事業，已經很好了。”
“可我想更好啊。姐夫，你見的多，你說我現在的情況，怎么才能做的更大，更好？或者我干點兒別的事兒？畢竟現在市場挺好，也算是有底。”
“你不懂技術，搞不了高端的東西，就做你現在的工作就不錯。可以繼續批發貨物，或者倒賣港島那邊的東西，或者你也可以做做物流，對于貨物周轉的需要是很大的，國家也在大力的修路，為什么？就是為了加快運輸效率，提升貨物轉運能力。
不是我給你指什么路，是人民需要什么，你找對了這一點，用心去做，那就錯不了。也可以從中間環節入手，就像你市場里的那些商戶，都是賣什么的？貨是從哪進的？你集合了市場的優勢，去廠家把價格打下來，你自己吃個差價，都夠你賺的。”
“還真是啊，姐夫，這個問題還真沒想過。我們市場人多啊，人多力量就大，就能議價。只要比現在的進貨價便宜，他們就愿意，我也有的賺。姐夫，你真聰明，一下就想到了這。”楊巡張嘴就是吹捧。
這好像成了楊巡的本能了，他年歲淺，又沒背景，還走南闖北，嘴軟不吃虧，到哪里都是好話一籮筐，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宋運輝說道：“現在都是機會，只要你想做，總有賺錢的辦法。”
“我現在就感覺是夾縫里求生存，想要干點兒事兒太難了。”楊巡忍不住的長出了一口氣。
“錢要是那么好掙，咱們早實現共產了。”王言笑道，“資源其實是有限的，你賺的多了，就有人賺的少。做生意，其實就做一點，需求。也就是我剛才說的，人民需要什么。你看晉陵，除了紡織產業以外，其他的都是根據人民的需求做的。
甚至就連我們的紡織產業，放大到全國的體量，那也是人民的需求。晉陵就是不斷的在做這件事，生產衛生紙解決擦屁股的舒適問題，衛生巾解決婦女的生理健康問題，肉市場是解決我們人民吃肉的問題，日化是解決我們人民個人護理的問題……凡此種種。”
“那人民群眾早晚有滿足的一天啊，姐夫，到時候怎么辦呢？”
“沒有滿足的一天，賺了千錢想萬錢，生在地上想成仙，人的欲望是無限增長的，物質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要求的就更多。好像奢侈品的存在，為什么賣那么貴？為什么那么多人買？因為想要證明財力，想要展示高人一等。虛榮，也是需求。
等到以后，情緒是需求，精神文化是需求，交朋友是需求。生產力越發展，需求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各種各樣。沒有需求，甚至也可以虛構一個概念出來，創造需求。
小輝啊，你回來也十多天了，你說咱們晉陵人民現在的需求是什么？”
宋運輝想了想，說道：“摩托車吧？甚至是轎車？我看家家都有自行車，甚至一家一個人一輛。但自行車行駛距離太短了，有坡也不好騎。摩托車更方便一些，轎車還能遮風擋雨，行駛在路上也更穩定、安全，那就更好了。
另外我看咱們家里還是黑白電視呢？我聽說這幾年咱們引進了不少彩電生產線，市面上也有賣彩電的了。我想咱們晉陵肯定也有彩電的要求。還有冰箱，夏天太熱了，冰鎮一些飲料水果解暑，是個難得的享受，剩菜剩飯也能放更長的時間。
還有洗衣機，讓人們洗衣服更加的省時省力，以晉陵人民的富裕程度，肯定是愿意花這個錢的，這也有需要。”
“你都在家里呆十多天了，還跟你姐聊了工作，你就沒發現咱們家里的黑白電視上貼著晉陵的商標呢？”
這下宋運輝愣住了，他睜大了眼睛：“晉陵都能生產黑白電視了？我在金州的晉陵直銷店里怎么沒看見？”
“還沒解決量產的問題，而且黑白電視注定是要淘汰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生產彩電。”
“彩電都能造出來了？”
“你姐要是不懷孕，現在差不多該上市了。不用那么驚訝，電視也是半導體嘛。年底吧，到時候咱們晉陵的彩電就能全國鋪貨了。”
“這么說，洗衣機也有了？”
王言含笑點頭：“還有風扇什么的，已經在研究更好的空調了。這個范圍叫家電，顧名思義，家用電器，家里帶電的器具都算在內。這是晉陵未來繼紡織業務的又一支柱產業。”
如果是其他縣里的領導在這，此刻怕是忍不住翻白眼了。因為王言嘴里，任何一個他提出來的成體系的產業，都是下一個支柱產業。目前已經提出來的有，半導體、汽車工業、家電、日化、高端機械、軍工等等產業。
這些產業晉陵都在做，但是目前的主力業務，其實還是紡織相關，其次是日化，再次是摩托車。至于軍工，晉陵沒有資質，造不了武器。只是接了一部分軍需品的訂單，如軍裝、軍靴、軍用帳篷、紗布、口罩等等，說起來也還是紡織的事兒。
不過在個別的一些特種材料上，晉陵也跟其他國家項目有合作。這么多年過來，晉陵也已經有了相當的技術積累。
專利法是七九年提出，八四年通過，八五年實行。目前晉陵遞交上去的專利數量為八千六百多項，等到明年一號開始就將生效。晉陵在國外注冊的專利，也有一千多項。當然，這些都不是保密的。真保密，也沒有專利什么事兒。
都是屬于奇思的想法，一些無關緊要的技術的實現。比如一些閥門的設計，機械結構的改進等等，全都是專利。至于國內的八千六百多項，毫無疑問，是搶注了國外的專利，目前已經有不少被打回來了。相關的工作人員，罵罵咧咧，加班加點的在那篩呢。
同理，商標也是一樣。八三年三月實行的商標法，晉陵一樣搶注了國外的各種商標，亂七八糟的注冊了一大堆，國內的也是一樣，比如一整本山海經全被晉陵注冊了，這也是賺錢……
要是王言自己一個人，這么玩肯定有毛病。但是以晉陵為主體，那就很歡樂了，以后的熱鬧多著呢……
“真牛啊。”宋運輝忍不住的感嘆了一句。
他也看出來了，晉陵是走在了發展的前面，現在電視都是供不應求。等晉陵的冰箱、彩電、洗衣機上市，再加上長久以來的晉陵名牌的人民認可，肯定也是一樣的供不應求，而且還賺的更多。
如此未來的五到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晉陵就有了又一重保障，真是支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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