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1從此不相見
891從此不相見
上湯豆苗:、、、、、、、、、
“……裴越,爹爹如今只有我這個女兒。既然他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原因是什么,做女兒的自然不能跟他對著干,所以往后淡墨應該不會再上門叨擾了。”
她這席話讓裴越和葉七都變得沉默起來。
其實對于沈淡墨這樣錦心繡口的女子來說,這番話已經完全不同她往日的風格,稍稍顯得生硬和直白。
然而裴越又能說什么呢?
沈默云不是席先生更不是谷梁,雖然以前的確幫過裴越,可他如何行事不需要向裴越稟報,更不可能所有事都站在裴越的角度考慮。無論他是真的不想趟進開平帝和裴越之間的渾水,還是出于另外的考慮,他隨時都可抽身而出。
能讓沈淡墨冒著風險前來知會,并且幫裴越解決陳希之的遺留隱患,還提點了他一番,沈默云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
至于沈淡墨的態度,恐怕只能用有緣無分四字形容。
既然沈默云決定要和裴越劃清界限,沈淡墨難道還能繼續和裴越私下往來?
那樣做會害了她的父親乃至整個沈家。
長久的沉默過后,裴越鄭重地說道:“沈姑娘,請你轉告沈大人,但有所命,裴越一定竭盡全力。”
沈淡墨頷首道:“我會的。”
她悠悠起身,轉頭望著葉七,腦海中不禁浮現當初那些斗嘴的畫面,神情復雜地說道:“裴越昨日才回京,大婚之日應該改了吧?”
葉七沒有像往日那般語含譏諷,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沈淡墨主動挑起機鋒,她不過是反唇相譏罷了。今日聽完沈淡墨和裴越的對話,她雖然不至于對二人生出惋惜的情緒,卻也不會繼續咄咄逼人,故而平靜地說道:“原本定的是臘月二十,因為裴越在南境耽擱得有些久,所以將日子推遲到明年開春。”
沈淡墨望著并肩站立的年輕男女,勉強笑道:“那就提前恭祝你們,天作之合,白頭到老。”
葉七臉上并無絲毫勝者的得意,神色柔和地說道:“多謝。”
沈淡墨微微點頭,又看了裴越一眼,臨行前忽然說道:“沁園這邊越來越引人注意,你找個時間給陳希之換個地方。雖說她活著不會有什么大麻煩,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越溫聲道:“好。”
“走了,不必相送。”
“沈姑娘保重。”
都是心思通透的聰明人,裴越和沈淡墨并未糾纏不休,她走得非常干脆,他也沒有故作姿態。只是來到沁園后巷,目睹她登上馬車離去之后,站在街邊的裴越不禁輕嘆一聲。
“你很擔心。”
葉七柔聲說著,如果換做以前這句話肯定含著一些醋意,但是此刻她反而略顯悵然。
裴越想了想說道:“事到如今,我還是看不透沈大人的心思。”
葉七道:“或許皇帝沒有那么信任他,所以在眼下這個局勢里,如果太史臺閣還時常助你,肯定會引來皇帝更重的猜忌。沈默云這個時候及時與你割裂,未嘗不是在保護你。相較于以前你的艱難,現在就算沒有太史臺閣的幫助,你也不會變成瞎子和聾子。”
“在南境的時候,先生對我說過,他和沈大人選擇了不同的道路。當初裴貞被天家逼著假死脫身,先生心灰意冷歸隱山林,沈大人不愿看到軍中分崩離析,同時也想保住裴貞提拔起來的那些將帥之才,所以主動成為開平帝的孤臣。無論何種選擇,他們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
裴越一口氣說完,隨即皺眉道:“像這等格局的人,怎會在這個時候……”
他忽然停了下來。
葉七關切地看著他。
“不對……”
裴越搖了搖頭,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過后,他抬起頭對葉七說道:“我想盡快籌備婚禮。”
葉七被他跳脫的思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在看見他清亮的眼神之后,便明白他應該是有了一些眉目,遂溫柔地點頭道:“都聽你的。”
永仁坊,沈府。
沈淡墨回府之時已經是正午,先回自己的住處更衣濯手,然后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中來到前院偏廳,這里已經坐著數人。
這偌大的府邸內并非只住著他們父女二人,還有沈默云的親兄弟一家四口。
沈道云是個老實本分的文人,當年也曾皇榜登名,在翰林院里有個編撰的官職。不過隨著沈默云青云直上,一躍成為太史臺閣的左令辰,沈道云便主動辭官歸府,甘心埋首于故紙堆中。
沈道云夫婦二人性情溫和,膝下一子一女年紀略小于沈淡墨,兩家人相處得十分和諧。
沈淡墨步入偏廳之后,先行向沈默云和沈道云夫婦行禮,然后與堂弟堂妹見禮。
沈默云溫聲道:“既然墨兒回來了,那便開席罷。”
這是一場非常普通的家宴,過往無數次發生過。在外人眼中如龍潭虎穴一般的沈府,其實不過是這世間極其尋常又格外溫馨的家庭。沈默云在家中從來不會擺架子,席間的規矩也不嚴苛,小輩們低聲交談,他和沈道云時常聊著經史子集。
沈默云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女兒,轉頭對沈道云說道:“前些日子我向陛下請旨,準備回一趟渝州老家,畢竟明年四月是父親的八十冥壽。當初父親過世時我沒有守孝三年,這次總得回鄉祭拜掃墓。”
沈道云放下筷子,沉穩地說道:“陛下應該不會允許兄長離京吧?近來都中不算太平。”
沈默云輕嘆道:“陛下也是這般說的,最后說讓你返鄉一趟。圣意不可違,你帶著弟妹和他們幾個孩子回去罷,等到了父親墓前,你替我盡盡孝心。”
沈道云頷首道:“兄長無需難過,自古忠孝兩難全。不知我們何時動身?”
沈默云沉吟道:“路途遙遠,尤其是渝州境內山路難行,還是盡快準備吧。”
沈道云道:“好,我馬上讓府中下人安排,三日后動身如何?”
沈默云道:“自無不妥,對了,這次墨兒也跟著你們回去。”
在他提起這個話題之后,席間便安靜下來,沈淡墨忽地抬頭望著自己的父親,皎潔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擔憂之色。
沈道云意識到氣氛稍稍有些不對勁,但他沒有多想,面色平靜地答應下來。
家宴散后,沈默云來到外書房中,落座之后望著亦步亦趨跟來的沈淡墨,微笑道:“跟裴越都說清楚了?”
沈淡墨不答,略顯執拗地說道:“爹爹,到底出了何事?”
沈默云平靜地說道:“裴越之勢已成,陛下斷不會容忍退讓,至少他不會親眼看著一個無法制衡的權臣出現。接下來這一兩年里,都中必然風高浪急,為父身處這個位置,如何能做到置身事外?墨兒,你是個聰明孩子,為父不想瞞也瞞不住你,讓你叔父帶著你們返鄉,是因為將來肯定會有危險,暫時避一避才是上策。”
沈淡墨輕輕咬著下唇,片刻后問道:“為何陛下會允許爹爹的奏請?”
沈默云搖頭輕笑道:“你終究只是一個女兒身,陛下難道會擔心你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再者,只要為父還在京都,陛下就會放心。那批人手已經在你的掌握之中,此番回鄉也會跟隨保護。放心,為父只是擔心你和你叔父一家的安危,這不代表你父親會有解決不了的麻煩。”
他說的合情合理,沈淡墨便沒有繼續堅持,說了幾句之后便起身退下。
書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沈默云沉默許久,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他將紙上的字再次看了一遍,然后將其放入火盆之中燒得干干凈凈。
“仁宣四年……十三年了……文德啊,若是不替你報仇,我還有什么臉面做你的父親?”
他低聲呢喃,語調雖輕,卻有凌厲殺氣彌漫于室內。
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