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人型的？”
墨檀有些驚愕地看向那個龐然大物，目光瞬間變得嚴肅起來，語氣沉凝地向季曉鴿道：“你確定？”
“我不能百分百確定，但至少有七成把握。”
表情同樣凝重的季曉鴿微微頷首，輕聲道：“默你應該也知道吧，符文之軀和人造靈魂項目被導師放棄的理由。”
墨檀沉默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且記得。
簡單來說的話，所謂的‘符文之軀和人造靈魂’項目，就是‘科爾多瓦’誕生的根本原因與先決條件，即，玩家崔小雨在游戲里那名叫‘科爾多瓦’的意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該項目的產物，也是唯一成功的產物。
不過對于魯維來說，這根本就不算是成功，因為就算憑他的能力，也無法制造出一個真正能夠適配符文之軀的人造靈魂，用這位大工程師自己的話說，盡管他已經能夠實現把1變成100或者999的程度，卻依然無法完成從0到1，從無到有的突破。
超低配版，離開了天柱山就是個戰五渣的阿爾法狗也好；科爾多瓦現在所用的，擁有史詩水平戰斗能力的符文之軀也好，其制造難度在魯維·菲茲爾班眼里其實是相同的，如果不是科爾多瓦的意志無法駕馭更加強大的符文之軀，魯大師甚至能直接造一臺傳說水平的機體給他用。
這種在尋常工程師眼中無異于癡人說夢的事，對魯維來說其實并沒有什么難度，要不要做出來全看他的心情。
但問題在于，沒有靈魂的符文之軀基本就是一坨廢鐵，如果使用那種比較程式化的仿生思維回路，更會導致機體潛力的80都發揮不出來。
那么問題來了，符文之軀好弄，靈魂好弄嗎？
魯維給出的答案是——好弄。
用他自己的話說，只要找個足夠強大，意志力足夠堅定的人，然后想辦法將他弄死，并通過一些并不復雜（至少對魯維來說并不復雜）的手段將其意識抽取出來，就大功告成了。
在那之后，只要將那段意識通過某種設備上傳到符文之軀中，就大功告成了。
有一說一，如果魯維這種手段出現在大眾視野中，那么恐怕會有無數人想要擺脫自己或衰老、或病弱、或單純不夠強大、或只是長得不夠好看的身軀，哭著喊著求魯維將自己的靈魂抽出來，塞進那些永遠不會老化，只要按時維護就能正常運轉，理論壽命超過純血精靈的符文之軀里。
但魯維自始至終，都沒有產生或哪怕一個瞬間這種想法，也從未打算募集半個能感恩戴德到把他供起來的志愿者。
原因無它，自視甚高，極為狂妄，也確實有資本狂妄的魯維·菲茲爾班曾坦言過，如果像他這樣優秀的人邁過了某條線，那么就算第一步并沒有半點血性與哀嚎，甚至可以披上‘崇高’的外衣，最后也必定會踏出一條將整個世界推向煉獄的絕路。
所以，就算這條絕路的名字叫做‘真理’，魯維也絕不會為這種想法猶豫兩個瞬間。
至于第一個瞬間……
“導師說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向未知的追求，是所有研究者最根本的野心。”
季曉鴿下意識地拍打著背后的翅膀，輕聲道：“但如果不能在第一個瞬間的猶豫后擺正心態，在那些絕對不可以妥協的危險思想前停下……那么邁過那條線的人，就不再有資格繼續被稱之為人了。”
墨檀很是欽佩地點了點頭，心悅誠服地附和道：“魯維大師的心態與原則，實在讓人佩服。”
“是啊，所以導師停止了那個項目，如果不是科爾多瓦在關鍵時刻直接重生到了最后那具待銷毀的備用軀體上，那些符文之軀恐怕一具都不會剩下。”
季曉鴿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面前那臺規格巨大的設備，將視線聚焦在距離地面約三米左右，內側布滿了大量接口、線纜與凹槽，造型神似座椅的凹陷處，輕聲道：“而這臺設備……雖然與導師‘猶豫’時繪下的草圖截然不同，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能看出設計者在思路方面的‘趨向’。”
墨檀緊了緊手手中的無情劍，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這臺設備可以……”
“雖然看不出來它是否有上傳功能，但如果我的判斷沒錯，那個可以讓一個正常體型的人坐進去，后面還有幾條神經索的凹陷，恐怕擁有著能將意識‘下載’到臺機器里的功能。”
面色蒼白的季曉鴿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攥著雙拳：“雖然我完全無法理解這份瘋狂的行為，但恐怕這里的設計者，最后還是邁出了老師曾經教導過我的，絕對不可以邁出的第二步。”
墨檀當即就是一愣，下意識地問道：“第二步？那絕對不可以邁出的第一步是什么？”
“呃……”
有翼美少女俏臉一紅，遲疑道：“是不許用車間里的精加工機床包餃子。”
墨檀：“……”
有一說一，盡管剛剛那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被稍稍緩解了些，但考慮到這種緩和方式過于‘硬核’，墨檀實在很難判斷季曉鴿剛剛那句話的含金量。
“我稍微檢查一下吧。”
又過了一會兒，季曉鴿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便從行囊中掏出了自己的護目鏡，戴在眼前后動作飛快地調試了一番，然后沉默地集中注意力，直到兩分鐘后才發出了一聲長嘆。
“怎么樣？”
雖然已經從對方愈發蒼白的臉色上看到了結論，但墨檀還是貼心地問了一句，將沉浸在某種痛苦中的少女從負面情緒中拉了出來。
“我……嘗試用這副護目鏡去解析面前這個‘容器’的成分。”
季曉鴿雙手微微顫抖地摘下護目鏡，用依然悅耳但卻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得到的結果是，那些已經失去了效能，但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保證設備穩定性與供能的溶液中，有大概百分之三的……雜質。”
“……所以那是？”
“雖然在沒有采樣的情況下準確率并不高，但根據各方面的反饋來看，那些‘雜質’的前身……可能是一個身高173公分，體重54公斤左右的人型生物。”
接下來，便是一片冗長的沉默。
“默。”
片刻之后，季曉鴿抿了抿嘴，小聲道：“你覺得……我還要把這個任務繼續做下去嗎？”
“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墨檀莞爾一笑，柔聲道：“但有一點我想要強調一下，盡管我并不認識這座飛升要塞的設計者，但你在我眼中，永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工程師。”
“和廚師？”
“工程師。”
“和廚師？”
“工程師。”
“嚶！”
“嚶也是工程師。”
墨檀屈起食指，輕輕刮了一下心情回暖的少女鼻尖，笑道：“所以你想做什么都沒關系，我會支持你的。”
“那我要變強！”
季曉鴿攥緊拳頭，氣勢洶洶地說道：“我現在太菜啦，遇到好多自己看不慣的事都解決不了，很多時候還會拖大家的后腿，所以我一定要變厲害，無論是為了跟上你們，還是為了有能力阻止那些讓人不爽的事，我都要變強。”
“你已經很強了。”
微微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重新收起了護目鏡，完全沒有保持遺世而獨立的網戀對象，墨檀摸了摸鼻尖，小聲強調了一句發自內心的大實話：“真的，已經很強了。”
嗡——
下一刻，伴隨著那只難得安分了一會兒的羽毛球重新升起，那些金屬外殼也重新升了起來，將那臺令人心情復雜的設備重新遮掩了起來。
“謝啦，小家伙。”
季曉鴿輕輕戳了戳撲棱著翅膀飛到自己面前的羽毛球，笑吟吟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的功能與使命是什么，但多虧了你我們才能逃過一劫，怎么樣，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回去呀？”
嗡——
羽毛球發出了一聲嗡鳴，身體稍微向旁邊歪了歪，看上去有些困惑的模樣。
“它可能聽不懂這么復雜的話。”
墨檀笑了笑，看著這只在兩人面前上躥下跳的羽毛球，輕聲道：“不過作為這次危急任務的核心，它的來歷一定不簡單，能打好關系真是再好不過了。”
季曉鴿用力點頭，樂道：“不知道為什么，我看這個小家伙的時候總覺得特別親切，唔，好想養！”
“家里已經有個王八了……”
墨檀苦笑了一聲，然后卻是話鋒一轉，一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個羽毛球，一邊輕聲道：“不過這個小東西確實很有靈性，性格看上去也沒有王霸膽那么惡劣，要是它自己沒意見的話，能跟咱們一起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倒也不錯。”
嗡——
可能是注意到兩人同時投向自己的目光，極度敏銳的羽毛球原地打了個哆嗦，隨即便嗖地一聲閃回了自己的鐵窩里，偷偷觀察著兩個似乎有點不懷好意的家伙。
在那之后，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墨檀和季曉鴿便開始著手調查這座建筑群，考慮到季曉鴿的正經任務也要跟這座飛升要塞打交道，所以在沒有了后顧之憂，很快就隨時可以使用鑰石的兩人看來，此時此刻正是一個探底的好機會。
畢竟他們有一個非常善于趨利避害，就算說是最理想也不過的羽毛球探姬（季曉鴿堅持小家伙是女孩子），考慮到它不但慫的一辶，還是這座要塞廢墟的‘地頭球’，兩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一定能夠帶領已經建立了相當信任的兩位‘客人’規避掉任何可能的風險。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兩人一球便開始了與之前相比氛圍要輕松許多的‘探險’。
只可惜，這座要塞的上層區幾乎已經完全癱瘓了，以至于盡管危險系數無限接近于零，但墨檀和季曉鴿的收獲也同樣無限趨近于零。
而在探索的過程中，兩人愈發篤定這里非但不屬于無罪之界主位面的任何地方，同樣也從未在歷史上留下過半點痕跡，換句話說，就是它的歷史至少有七千多年，甚至可能是‘圣歷’誕生前的造物，即傳說中的史前文明。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要知道，盡管與現實世界不同，無罪之界并沒有那種動輒一兩百年就能讓世界平均技術力更迭數十代的進步速度，但‘越往前越落后，越往后越先進’這種事無論放在什么世界觀下都稱得上是一般客觀發展規律。
事實也是如此，在墨檀看來，比起幾千年‘奴隸’這個概念還十分流行，各個種族互相敵視的年代，當下這個幾乎消除了歧視，堪稱世界人民大團結的時代絕對稱得上是‘先進’了。
除此之外，季曉鴿也明確表示，圣歷9571年的工程學體系與上限，也絕對要強過歷史中圣歷元年的水平，至于更早的時候，她就不知道了。
綜上所述，這座飛升要塞瓦爾哈拉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透著一股子詭異，無論是大量技術力遠超現代工程學平均水平的諸多設備，亦或是那有著相當程度的智慧，原理不明、質地不明、意義不明的羽毛球，都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過比起一頭霧水的季曉鴿，墨檀倒是有一個算不上思路的思路，那就是——天柱山。
事實上，作為整個大陸最神秘的勢力沒有之一，天柱山的歷史與來歷同樣是一個謎，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人知道那座山、那些人是在哪個時間、哪個地點，因為哪個原因出現在這里的，但可以確定的是，天柱山存在的時間并不比‘圣歷’要短。
即，如果這座飛升要塞疑似是史前文明的話，天柱山就是百分百的史前文明！
只不過因為那熱鬧又接地氣的第一外山，以及天柱山歷來在表面上與世無爭的行事風格，讓絕大多數人都忽略了這個事實，認為那座山頭跟奇跡之城之類的地方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超然且特立獨行的存在。
唯有此時此刻的墨檀猛然意識到，就算是在諸多‘特殊’的存在中，天柱山也稱得上是那個最最最最特殊的！
而他同樣有預感，這座飛升要塞瓦爾哈拉，很可能會成為自己等人進一步了解天柱山…….或者進一步了解魯維·菲茲爾班的一個契機。
第兩千六百二十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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