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靈魂與序曲
紛亂的靈魂與序曲
‘讓他們好好聊一會兒吧。’
過了半晌,在隱蔽地給季曉鴿發了條消息后,墨檀便與前者一起悄悄離開了這里,將時間留給安東尼·達布斯和七一五號,來到了有些冷清的大廳中央。
“很難想象,他們之前過的是什么生活。”
季曉鴿蹲在地上,攏起雙翼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可愛的羽毛球,靠在墨檀腿上小聲嘟囔道:“我覺得自己這輩子見過的壞事加起來,都沒有今天見到的多。”
墨檀輕輕摸了摸心上人的頭發,并沒有多說些什么,只是安靜地陪伴著對方,讓少女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那個食人魔小伙子,甚至都沒有名字。”
季曉鴿銀牙輕咬,憤聲道:“他們怎么敢……他們怎么狠得下心啊……”
“永遠不要低估智慧生物的下限。”
不知何時爬到兩人旁邊的王霸膽撇了撇嘴,干聲道:“這個世界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這種狗娘養的#¥。”
墨檀這次倒是罕見地沒在意這只王八的臟話,只是垂眸對歪著腦袋看向自己的季曉鴿說道:“如果我們決意與這種毫無人性與道德的存在為敵,就會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無數次目睹這種場景,終日與這種令人發指的惡意糾纏不休。”
“我知道。”
季曉鴿站起身來,隨即又張開翅膀將墨檀攏至自己身邊,靠在后者那堅硬冰冷的臂鎧上輕聲道:“但這種事總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嗎?”
墨檀微微頷首,認真地說道:“沒錯,但不一定要是我們。”
“但換個說法的話……為什么不能是我們呢?”
季曉鴿揚起小臉,漂亮的杏眼與騎士閣下四目相對:“比起因為目睹這種事而感到的痛苦,我更加無法接受自己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或許一直被爸媽、妹妹保護的我可能是天真了些,但很多事不會因為我們假裝看不見就真的不存在了,而且——”
看著面前目光灼灼的少女,下意識想要后退一步卻發現自己被‘困在’那對潔白羽翼中的墨檀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而且什么?”
“而且既然我自己都接受不了,你肯定更加無法容忍那種為禍四方的害蟲。”
季曉鴿得意地露出一個‘我很懂你哦’的微笑,然后便將腦袋抵在墨檀的胸口處,小聲喃喃道:“人家很快就會堅強起來的,所以你不要擔心,堅持去做我們彼此都想要做的事就好。”
于是,墨檀便將已經到了嘴邊別的廢話咽了回去,苦笑道:“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麻煩哦,確定不要再稍微考慮一下了嗎?”
“既然明知道自己最后會怎么選,那所謂的‘考慮’就完全是自欺欺人了嘛。”
季曉鴿用力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惹人心疼卻足夠堅強的微笑:“我記得大多數游戲都有所謂的‘主線任務’來著,雖然又長又難又復雜,但就算再怎么麻煩,最終還是得去打大反派的嘛。”
墨檀啞然失笑,挑眉道:“蝮蛇商會這個敵人可跟尋常游戲中那些循序漸進,不斷給主角送經驗和裝備的禮貌大反派不一樣,難度系數可是要高上百倍不止的哦。”
“那就得辛苦騎士閣下了,你肯定會有辦法的吧。”
季曉鴿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比起那些一開始就被抓到反派老巢等人去救的公主殿下,我這個新時代女主角已經要好太多了,所以具體要怎么做,就麻煩會時不時下線想辦法的某人去操心咯。”
墨檀:“呃……”
“辛苦了。”
結果還不等墨檀想好措辭狡辯,季曉鴿便蜻蜓點水般地摟了他一下,踮著腳尖用腦門輕輕頂了下騎士閣下的下巴,笑靨如花道:“雖然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稍微抱一下之類的小獎勵可以多給你點。”
王霸膽:“嘔。”
季曉鴿:“嗯?”
王霸膽:“太甜了!嗑爆了!”
“嗯哼”
并未用力地踹了旁邊這只煞風景的王八一腳,少女小臉紅撲撲地放開了墨檀,很是刻意地輕咳了一聲——
“所以,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按兵不動么,嘖嘖……”
安卡集市的某棟三層洋房中,正坐在壁爐旁享受著烘焙小蛋糕的高大身影意味深長地咂了咂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感嘆道:“還是太天真了啊。”
不遠處的窗沿,正端著一杯檸檬汁小口小口抿著喝的男人眨了眨眼,好奇道:“怎么說?”
“那可太有得說了。”
在安卡集市行政體系中穩居一席之地,以行事作風溫和穩健著稱的克魯爾·莫莫爾管事,亦是蝮蛇商會二十人委員會之一‘湖先生’麾下核心人物的一等執事野火的食人魔男子隨手往壁爐中添了根新柴,輕笑道:“不過你什么時候對這種事感興趣了?老伙計。”
有著一頭灰色短發,身形消瘦,看起來有點小帥的侏儒男子一臉苦相地將剩下的半杯檸檬汁一飲而盡,呲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后搖頭道:“與其說是我對‘這種事’感興趣,還不如說是我對那支名字別致的汪汪小隊感興趣,所以你要是很有得說,就趁現在還算清閑多說說吧。”
作為克魯爾在安卡集市方面的核心武力之一,這位名叫拉鎖·冷閥的侏儒刺殺者雖然在史詩階中算不上數一數二,但因為其職業性質非常適合安卡集市這種很少刺刀見紅的地方,所以通常很少有閑下來的時候,當然,與其工作量對應的,還有這位仁兄令人發指的工作態度,但凡克魯爾不親自監督他寫報告,上一休六這種事都是家常便飯。
不過話雖如此,克魯爾和拉鎖的關系其實相當不錯,除了兩人的生活態度都比較佛系之外,道德水準遠超蝮蛇商會平均值這一點也是核心原因,只不過兩人從未承認過罷了。
并非介意所謂的矯情,而是他們都很清楚自己并沒有談論‘道德’的資格。
而光憑這一點,克魯爾與拉鎖這兩位自詡‘惡徒’的存在就已經遠比那些偽善者強了。
“看得出來,那支隊伍的領導者,也就是你口中那位半龍人騎士想要盡快處理掉潮蟲。”
克魯爾并不介意與這會兒本應在山蚯挖掘場外圍監視,卻強行跟理應回來與自己報告的手下換班,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溜回了安卡集市的拉鎖多聊兩句,所以便簡單聊了聊自己的想法,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單從這個角度出發,他們的做法其實并沒有錯,畢竟就算潮蟲再怎么遲鈍,這會兒應該也已經收到有關于樂場被端掉的情報了,在那之后,他必然會第一時間確認挖掘場的情況。”
拉鎖用他那柄造型宛若一根長針般的短刃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問道:“然后呢?”
“然后他就會發現自己在安卡的根基遭到了毀滅性打擊,而罪魁禍首,則是那支雖然他早有提防,但實力卻遠遠超乎其想象的冒險者小隊。”
克魯爾注視著壁爐中那歡騰的火焰,面無表情地說道:“在那之后,因為挖掘場內有著大量足以讓他徹底無法在安卡立足的證據,別無選擇的潮蟲只能鋌而走險,帶領自己最后的精銳力量親自趕往北邊。”
拉鎖繼續點頭,仿佛放棄了思考般向壁爐旁那仿佛一座小山般的食人魔問道:“哦,那再然后呢?”
克魯爾一邊摩挲著膝上那本他通過特殊渠道從青蘋果商會買到的《春秋列國志》,一邊淡淡地說道:“在這種堪稱生死關頭的危機下,決意孤注一擲的潮蟲別無選擇,只能向乍看上去比黑狼和布偶好說話的我求援,以他這些年的黑色收入為代價,希望我調一個史詩階戰斗力給他,所以……”
“停。”
拉鎖卻是猛地抬手打斷克魯爾,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好奇心已經充分得到滿足了,所以接下來的內容就不用告訴我了。”
然而克魯爾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甚至連看都沒看面色發苦的拉鎖一眼,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所以,作為我最信任的老朋友,你一定不會介意陪那位潮蟲先生跑一趟吧?”
“介意。”
拉鎖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狠狠地強調道:“非常介意!”
“很好。”
克魯爾做出了跟拉鎖剛剛那句答復極具出入的回應,隨即自顧自地繼續道:“你也知道,盡管湖先生對那位靠著家族力量才爬到了這個位置的蛾女士并沒有什么好感,我也并不是很欣賞那位潮蟲的行事風格,但大家終歸還是一個商會的同僚,所以……”
拉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閉嘴吧,我知道該怎么做。”
“好的。”
終于不再無視對方的克魯爾笑了笑,莞爾道:“那就拜托你了,麻煩手腳干凈些。”
拉鎖哼了一聲,滿臉不爽地哼了一聲:“所以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為什么要說那支冒險者小隊的人太天真了?”
“因為他們很明顯是客觀意義上的‘正義之士’,今天的所作所為也都是出于善意、道德、法理等相當正面的角度。”
克魯爾聳了聳肩,攤手道:“但問題是,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更像是一種自我滿足,對于所謂的‘正義’幫助并不算大。”
拉鎖撓了撓他那頭灰發,不解道:“怎么就幫助不大了?你也知道潮蟲折騰的那些生意有多臟,就算一會兒我不跟著去,那家伙十有八九也得元氣大傷,這難道不算是為民除害嗎?”
“算啊,當然算。”
克魯爾微微頷首,隨即反問道:“但問題在于,在某種程度上同樣算是一種‘害’的你,真的認為我們這些存在有多么好除掉嗎?”
拉鎖認真地思考了兩秒鐘,用力點頭道:“不然呢?不就是一刀的事兒嗎?”
“不不不,我的老伙計,你所謂那‘一刀的事兒’,只是干掉潮蟲這個人的成本,如果算上他身邊那些嫡系精銳的話,至少得需要個五六十刀。”
克魯爾啞然失笑,很是耐心地說明道:“而要摧毀潮蟲的根基,你至少需要揮出成百上千刀,而基于那支‘汪汪冒險者小隊’的行動初衷,最理想的情況應該是摧毀潮蟲建立的整個體系,或者說他在安卡集市臺面下所擁有的份額……你要不要猜猜,想要達成這個目的的話,自己需要揮多少刀?”
拉鎖皮笑肉不笑地對克魯爾做了個粗魯的手勢,干聲道:“所以你指望那些人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稍微有些失望。”
克魯爾隨手抽出一根古色古香的粗煙卷,將其點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有些迷離地說道:“要知道,那些人在這短短一天之內帶給我的驚喜,比那只潮蟲這些年加起來都要多,所以我總覺得他們或許能做得更好。”
拉鎖冷笑一聲,吐槽道:“雖然你也不知道他們該怎么做?”
“是啊,仔細想想,如果讓我站在他們的角度,做的恐怕還沒有他們好呢。”
克魯爾吐了個奇形怪狀的煙圈,苦笑道:“果然,問題并不是出在他們身上,而是我這個看客身上嗎?”
“從你讓我去配合潮蟲那一刻開始,你就不再是什么看客了。”
拉鎖伸了個懶腰,隨即便輕巧地從窗沿上跳下來,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說道:“行了,那家伙的人好像也已經到門口了,我這就……”
“等一下!”
結果就在這時,克魯爾忽然站起身來,低聲道:“隱匿,拉鎖。”
沒有半點猶豫,在克魯爾話音剛落的瞬間,拉鎖的氣息與身形便徹底消失在了房間內。
然后——
咚咚咚。
伴隨著一陣叩門聲,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先生,集市監管局的溫格·佩普大人派了信使過來。”
“請進。”
隨手掐滅了煙卷的克魯爾整了一下儀容,溫和地發出了邀請,然后便看到自己的管家帶著一位身穿白色長袍,帽檐壓得很低的人緩步走了進來。
“您好,管事閣下,深夜造訪,還請見諒。”
待管家鞠躬離開后,那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先是漫不經心地往某個角落掃了一眼,然后便將一封信交到了克魯爾手中:“這是溫格大人的親筆信。”
“給我一個人的?”
“不,每個管事都有,所以我現在就要告辭去給其他人送信了。”
“里面的內容……”
“我不知道,也無可奉告,閣下。”
“好的,謝謝。”
“不客氣,那么,告辭。”
說罷,那人向克魯爾行了一禮,隨即便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數秒鐘后,拉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壁爐旁,面色有些難看地瞥了眼正在看那封親筆信的克魯爾:“我覺得那家伙應該是發現我了。”
“說真的,剛剛要是打起來的話,我恐怕會在一分鐘內被干掉。”
“該說不愧是溫格·佩普手下的人嗎?”
“克魯爾?你發什么呆呢?”
“……拉鎖。”
“啊?”
“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啥可能?”
“比起‘汪汪冒險者’小隊,我野火克魯爾·莫莫爾才是那個天真的人?”
“蛤?”
第兩千五百六十一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