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時間PM21:13
西南大陸,格里芬王朝北境,簡易要塞死囚
“夜安,尊敬的大主教,很抱歉我沒能親自出去迎接,畢竟這邊的情況您也看到了,就算是深受吾主信任的鄙人也有些分身乏術。”
雖然語氣彬彬有禮,但事實上,負手站在沙盤前的拉莫洛克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位‘尊貴訪客’,而是身體力行地演繹著什么叫分身乏術。
伴隨著房間角落中那枚留聲水晶逐漸亮起,一段令人頭皮發麻的和弦也隨之響起,而拉莫洛克則閉上雙眼,在來訪者開口前揚起了他手中的水滴狀指揮棒,配合著那悠揚的旋律打起了節拍——
“這是圣歷4699年,由貝爾格萊德的天才作曲家克勞汀·布達佩斯所譜寫的作品——《漢娜之夢》。”
明明沒有開口,但拉莫洛克的耳語卻在造訪者的腦海中直接響起:“盡管其知名度遠不如世人所熟知的《荒漠之魂》、《勝利與激情》和《天國舞曲》,但據我所知,這首乍看上去仿佛一部反戰樂曲,以少女視角去回望故鄉余燼的《漢娜之夢》,才是他最滿意、最鐘愛的作品。”
伴隨著音樂逐漸激昂,拉莫洛克手中的指揮棒也愈發輕盈了起來,而造訪者注意到,伴隨著這位‘眷者’浮夸的肢體動作,一條條漆黑如墨的‘線’逐漸從沙盤北側滋生而出,蜿蜒著向正在南部左沖右突,卻始終無法甩開銜尾者的紅霧游弋。
“只可惜,很少有人知道,《漢娜之夢》中那彌漫著硝煙與戰火,充滿著憂郁與斷垣的‘夢境’,從來都不是作曲者與‘漢娜’的故鄉貝爾格萊德,而是給那個小小公國留下了巨大創傷,幾度險些令其滅亡的宿敵——特曼恩舊都。”
拉莫洛克的耳語聲愈發清晰,字里行間洋溢著譏諷與戲謔;“與人們認知中悲天憫人的天才作曲家不同,真正的克勞汀雖然同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卻同樣是個瘋狂、極端、偏執、病態的反社會者。”
或許是因為他的耳語極具煽動性,又或許是因為今天的訪客確實很喜歡那位克勞汀的曲子,總而言之,后者最終還是選擇了‘洗耳恭聽’,并未用自己強大的精神力將拉莫洛克那點雕蟲小技拒之于腦海之外。
“仔細想想就知道,比起半精靈、蜥蜴人與半龍人占據了九成比例的貝爾格萊德,‘漢娜’這個名字其實更適合出現在特曼恩舊都,而所謂的《漢娜之夢》,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夢。”
曲調愈發激昂沉重,拉莫洛克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輕柔,用仿佛在講睡前故事般的語調訴說道:“那是一條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世界線,是漢娜所夢到的,特曼恩陷落的未來。”
鋒利的黑線化作一道道‘浪花’,不斷沖擊著那團紅色霧氣的防線,每一次涌上,都會讓后者多潰散一分,而在這個過程中,不計代價對敵人進行著反復沖擊的黑色駭浪也在逐漸崩潰著,然而它每一次褪去,都會帶來更龐雜、更密集、更洶涌的黑線。
“在那個未來中,原本的侵略者變成了被侵略者,被那些本應光榮戰死者的亡魂殘殺、屠戮、蹂躪、折磨。”
造訪者腦海中的耳語愈發愉悅,熱情洋溢地喃喃道:“罪孽的鮮血灑滿大地,澆灌著一朵朵從尸體與廢墟中鉆出,妖冶而動魄的紅花,律法與道德早已被踏入泥濘的舊都中,與為惡者的同胞共同沉淪進了深淵,”
沙盤上,黑色的線條被鍍上了一層殷紅,愈發犀利、勢如破竹。
“那是一個扭曲的狂想。”
“那是一個惡毒的野望。”
“那是無能者的狂徒。”
“那是抒情者的高歌。”
“沒有正義、沒有道德、沒有高貴、沒有卑賤、”
“唯有最野蠻的法則、最致命的陰謀與最赤裸的底色。”
“聽啊我的同謀,我們的敵人在哀嚎。”
不知何時停止了耳語,而是猛地轉頭看向來訪者的拉莫洛克緩緩將指揮棒從自己頸側劃過,那雙漂亮的鳳眼中流轉著歡欣、陶醉與不含纖毫雜質的惡毒,語氣卻宛若一位光輝偉岸的殉道者:“他們的絕望與瘋狂,將鑄就我們的勝利與輝煌,他們的靈與血、骨與肉,將釀制我們為吾主奉上的瓊漿!”
與此同時,沙盤上無數黑色線條以幾乎燃盡自己的姿態貫穿了那團紅霧,將其徹底撕碎殆盡。
“你好,拉莫洛克總參。”
沒有一根頭發的腦袋坑坑洼洼,仿佛一個在短時間內減掉了近半體重的胖子,這位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沙皮狗,骨架子雖大但皮肉分離的老人有些吃力地向拉莫洛克俯身行了一禮,用他那仿佛破舊風箱般沙啞的嗓音說道:“埃登·瓊斯,此次代表月影大主教前來造訪。”
拉莫洛克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驚呼道:“埃登大主教?我的天啊,雖然我們上次見面時您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但現在這幅尊容……著實還是有些出乎鄙人預料了。”
“月影大主教對我進行了一些實用性大于美觀性的‘改造’,以便于我能更快地恢復元氣,繼續為吾主效勞。”
埃登平靜地如此回答了一句,隨即冷笑道:“雖然她在看到我這副‘尊榮’后同樣大吃一驚,隨即第一時間把我打發到這里來見你,但這無傷大雅,敗者,就該有敗者的自覺。”
拉莫洛克先是微微蹙眉,隨即又重新恢復了平時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對面前這位在圣山蘇米爾葬送了整個東北教區,與盧修斯·萊斯特蘭奇一起被湯姆救回到夢境教國的失勢老人莞爾道:“您這是哪里的話,既然大家都是吾主忠實的仆人,彼此之間就不存在什么勝者、敗者之類瑣碎身份。”
“或許吧,拉莫洛克總參。”
埃登似乎并不在乎面前這個男人的‘安慰’,只是抬手指向拉莫洛克身后的沙盤,淡淡地問道:“所以你能否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我軍勢如破竹,將格里芬帝國的異端獻祭給吾主,承載著無上榮光的戰場。”
拉莫洛克語氣輕快地給出了毫無意義的回答,隨即話鋒一轉,悠悠地說道:“不過親愛的埃登閣下,盡管我確實擁有著‘總參謀長’這個無謂的虛名,但在我看來,吾主那份信任才唯一值得我驕傲的東西。”
埃登那張看起來有些可怖的臉幾乎皺成了一團:“……東西?”
“抱歉,我這人從小沒什么文化,所以經常會陷入詞不達意的窘迫情況,您只需要意會就好了。”
拉莫洛克誠懇地為自己的措辭不當道歉,隨后繼續說道:“總而言之,鄙人并不覺得在‘夢境教國’中擔任總參謀長有什么值得驕傲的,所以我們不妨以各自在吾主榮光下的身份相稱?”
“呵。”
埃登露出了一個半人不鬼的笑容,挑眉道:“所以,比起拉莫洛克總參,你更希望被稱作……圣子殿下?”
“哈哈。”
拉莫洛克并沒有否認,而是愉快且浮夸地笑道:“您太客氣了。”
“哈哈”
埃登也笑了起來,隨即忽然面色一沉,冷聲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拉莫洛克,月影大主教需要了解你在做什么,作為吾等的領袖,我耳語教派唯一的實權教區長,你應該很清楚,她不希望你繼續向南推進了。”
拉莫洛克點了點頭:“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埃登將目光投向拉莫洛克背后那依然在字面意義上‘蠢蠢欲動’的沙盤,陰郁地問道:“那這又是什么?”
拉莫洛克愉快地笑了起來,半字不落地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這是我軍勢如破竹,將格里芬帝國的異端獻祭給吾主,承載著無上榮光的戰場。”
“聽著,拉莫洛克,盡管月影大主教的‘視線’無法離開教國,也無法窺探身為吾主眷者的你,但這并不意味她沒辦法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
埃登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截殺那些格里芬貴族派往教國的信使,但用不了多久,邊境的聲音就會傳回圣都,到時候,你將面對的是月影雷霆般……”
“雷霆般的震怒?”
拉莫洛克輕笑著打斷了埃登,悠悠地念誦起后者從未聽說過的《劍器行》:“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的……雷霆震怒?”
埃登眉頭緊鎖,好奇道:“你在說什么鬼話?”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這么一首描寫美人舞蹈的詩。”
拉莫洛克聳了聳肩,然后忽然向埃登問道:“恕我冒昧,埃登大主教,請問你會精靈語嗎?”
埃登面色一沉,冷聲道:“我沒時間陪你插科打諢,拉莫洛克,如果你想要拖……”
“我沒想拖延時間,埃登閣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會在今晚繼續將戰線向南推進到卡戎城下,并在明天中午前焚毀城墻上的格里芬獅旗與愛德華家族紋章旗。”
拉莫洛克擺了擺手,對表情有些呆滯的埃登笑道:“我保證,如果您愿意簡單配合我一下,那么鄙人之后便會與您推心置腹,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如何?”
埃登沉默了良久,才干聲問道:“你最好說的是實話,拉莫洛克,否則就算你有湯姆·萊斯特蘭奇的幫助,也無法阻止我將這里的一切回報給月影大主教。”
“那是自然,順便一提,您那位救命恩人不喜歡別人叫他的名字,在之后的相處中,還請您多加注意。”
拉莫洛克親切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便再次問道:“所以,親愛的埃登大主教,請問你會精靈語嗎?”
“略有涉獵。”
埃登瞥了一眼拉莫洛克,淡淡地說道:“除了標準精靈語之外,古精靈語,王庭官話,暗精靈和樹精靈語我也略懂,花精靈語的讀寫水平一般,但口語還算熟絡。”
拉莫洛克很是意外地看著面前這個丑陋的老人,驚訝道:“您是精靈語專家?”
“我是民俗學者。”
在墮落為耳語教徒前也擁有過正常人生活的埃登搖了搖頭,不耐煩地說道:“通用語和精靈語對于我過去的工作非常重要,僅此而已。”
拉莫洛克微微頷首,好奇道:“所以你還會多少種語言?”
“超過五十種。”
埃登耐著性子給出了回答,冷聲道:“你的好奇心有些過于旺盛了,拉莫洛克。”
“只是一介凡夫對學術界的好奇罷了,那么,讓我們言歸正傳——”
拉莫洛克笑了笑,隨即便用稍顯正式的語氣說道:“現在,請您用精靈語,重新說一遍‘她不希望你繼續向南推進了’。”
“什么意思?”
埃登眉頭緊鎖,問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你只需要選擇配合或者拒絕配合就好了,埃登閣下。”
拉莫洛克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老人,輕聲道:“我唯一能坦誠的,唯有自己目前對你尚無惡意這一點。”
“這個‘目前’用的很誠實。”
埃登隨口說了一句,然后便滿足了拉莫洛克這個隨便找個人都能做到的要求,用字正腔圓的標準精靈語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傳達的內容:“She
“哦豁”
拉莫洛克立刻愉快地笑了起來,開心地拍手道:“原來如此,這還真是個有趣的惡作劇呢。”
埃登看著面前這個腦袋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男人,不解道:“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什么并不重要,埃登閣下,重要的是,你做得很好,所以我決定履行承諾,與您推心置腹,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你最好是這么做的。”
“那么,我的初步設想是,將夢境教國徹底拖入到與格里芬王朝的戰爭中,徹底讓月影大主教見好就收的如意算盤付諸東流。”
“……為什么?”
“因為‘夢境教國’的利益,與我‘耳語’并沒有一分錢關系,埃登閣下。”
“或許有人入戲太深,但我們的主……從來都不是那個早已隕落的夢境女神。”
“所以我才會強調,拉莫洛克是吾主的眷者,而不是某個傀儡教國的總參謀長啊”
“現在,親愛的埃登大主教,選擇的時候到了。”
第兩千五百三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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