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5章
欲西沉
“醒一醒，羅娜·月輝。”
年輕的靈媒莞爾輕笑，用仿佛老朋友之間打招呼的口吻如此說了一句，雙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被自己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看起來其貌不揚的灰白色小罐。
羅娜·月輝。
這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其寓意為‘詩意表達者’，十分適合出現在歷史書中，在里面的某一個知識點中占據少許分數，或者被吟游詩人隨口捏進故事里，為其賦予公主、貴族、巨龍或先知等身份。
這個名字堪稱朗朗上口，寓意優雅，不像湯姆那么俗套爛大街，也不像古蘭德·法德那般純粹就是爛梗，更不同于羅密歐與豬過夜這種獵奇的命名方式，羅娜·月輝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能在墨檀那套‘人名時髦值評分體系’中拿到70分以上成績的好名字。
不過……也就這樣了。
畢竟這個名字雖然不錯，但在絕大多數人眼里，它從未被任何一個英雄人物、史詩傳奇、紅顏禍水賦予過什么意義，誠然，這或許比‘湯姆’這種被太多同名者賦予過大量意義的俗名強一點。
而事實上，這個名字的擁有者，這個軀體正毫無生機地蜷縮在裹尸袋中，靈魂被裝在一個小罐子里的少女，也確實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逝女孩罷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卻一點兒都不普通。
畢竟能讓丑角牌這個剛剛建立不久的公益組織一口氣聚集了超過四位干部，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張王牌和一張ACE，外加一個強力外援的逝者，面子著實不能說是不大。
以至于大家很難想象出，這個女孩當年竟然是死在了一只中階魔獸手上，或者說得再詳細點，被一只赤脊獸用舌頭貫穿腦殼。
要知道，就算是在場實力最弱的糖糍粑，憑借行囊中的各種道具單挑個一兩只赤脊獸也問題不大，而其他人更是想殺多少就殺多少，完全沒可能把那種有著明顯缺陷的不入流怪物放在眼里。
只可惜，當年的羅娜·月輝太弱了，當年的丑角和主管也太弱了。
如果能再來一次……
如果能再來一次的話……
嗯，果然還是算了，再來一次什么的……
現在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這樣就……
好……
“喂。”
伊冬轉頭瞥了墨檀一眼，表情有些微妙地搖頭道：“不太行。”
“不太行？”
墨檀很是浮夸地后仰身體重復了一句，大怒道：“不太行是幾個意思啊混蛋！你小子當年可是親口跟我保證過，只要我能花大價錢搞到白霜草這種能讓孤魂野鬼長出八塊腹肌的保健品，這瓶子里面的玩意兒就穩得萬無一失，結果你現在竟然特娘的跟我說……不！太！行！？”
“少廢話。”
并不吃墨檀這一套的伊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我不是說被裝在里面的靈魂，這個名字叫做羅娜·月輝的姑娘不太行，而……呃……她不太行？”
墨檀扯了扯嘴角，干聲道：“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啥？”
“你讓我組織一下語言先。”
伊冬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沉默了好久才斟字酌句地說道：“首先我必須要強調的是，羅娜·月輝的靈魂雖然收納得不算及時，但經過了這么長時間的蘊養，就算依然無法找回那些失去的部分，但在‘健康’方面卻沒有任何問題。”
墨檀眨了眨眼，隨即便轉頭看向其她人：“你們能聽懂嗎？”
自從裹尸袋被打開后就轉過身子牢牢閉上眼睛的糖糍粑瘋狂搖頭，看得出來，盡管很有可能是這些人中最年長的一個，但糖糖女士對于比較超自然的東西抗性并不是很高。
“哦。”
露西艾則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懂還是沒懂。
蜘蛛則是無比坦然地搖頭道：“很抱歉，我的神秘學水準有限。”
至于不良辣妹，則是重新戴上了那個看起來丑萌丑萌的泥卡丘面具，就這么杵在原地沒動彈也沒吱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冬嘆了口氣，無奈道：“我舉個例子，假如你現在是一個靈魂……”
墨檀點了點頭，歪脖子、翻白眼、吐舌頭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后用半死不活的語氣說道：“好的，我現在是一個靈魂。”
伊冬：“……你很強壯。”
墨檀做了個健美的姿勢，一邊展示著旁人完全看不出來的肱二頭肌，一邊重復道：“好的，我很強壯！”
伊冬：“……但你少了根手指頭。”
“好的。”
墨檀點了點頭，隨即便從腰間抽出匕首用力揮下，但見血光一閃，其右手食指竟然就這樣被砍掉了：“我少了根指頭。”
“啊！！！”
正偷偷從指縫中觀察情況的糖糍粑發出了一聲尖叫。
“是烤腸，還有番茄醬。”
露西艾則走上前俯身撿起了地上那根‘血淋淋的手指’，簡單用水元素‘濾’了一遍后丟進了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說道：“味道還可以，哪里買的？”
正得意地向糖糍粑展示自己完好雙手的墨檀咧嘴一笑，隨口回答道：“一家叫做稀奇古怪的店，他們這個月鼓搗了不少新品出來，零食方面的話，除了這款‘十二指腸’之外，我還推薦‘巧克力剎車片’、‘零糖零卡零脂大便糖’和‘脂肪快跑’，順便一提，‘脂肪快跑’只有在NPC服用后才會出現強力腹瀉的效果，玩家吃則會有非常高的概率造成脂溢性脫發，最快兩小時就能讓你徹底告別梳頭了。”
“好。”
露西艾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我有空去一趟。”
“咳！”
伊冬見墨檀還想就某些獵奇食物聊上兩句，立刻清了清嗓子扼殺了后者的扯淡，沒好氣地說道：“你還聽不聽？”
“不聽了。”
結果墨檀竟然擺手拒絕了伊冬的說明，語氣輕快地說道：“簡單來說就是，羅娜·月輝的靈魂并沒有問題，那么在這一前提下，你剛剛所謂的不太行……就只能是她自己不愿意了吧？”
伊冬并未對墨檀的搶答表示不滿，也沒有對他搶答的精準度表達驚訝，只是用一副習以為常的態度肯定道：“就是這樣沒錯。”
墨檀撓了撓頭發，問道：“所以你能想辦法把她叫出來嗎？”
“沒辦法。”
伊冬又輕輕彈了一下手中的引魂瓶，搖頭道：“她已經沉寂下去了，你可以理解為一滴沉入了大海的水，盡管從客觀角度上來看這個瓶子里只存在著一滴水，但這種本來就是用來確保靈魂完整的東西會模擬出一片‘海’。”
墨檀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煩地問道：“所以呢？”
“所以盡管我這種亡靈法師能感知到里面靈魂的存在，但如果她故意沉寂，那就算是史詩乃至傳說水平的亡靈法師也很難找到她，更沒辦法把她弄出來。”
伊冬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苦笑道：“不過好消息是，就算是在沉寂中，她也依然能隱約聽到我們的聲音，所以如果有好好傳達的話……”
“嘴炮啊，那我可太擅長了。”
墨檀咧嘴一笑，直接從伊冬手中拿過了引魂瓶，隨即便在大家紛紛投來視線，想聽聽他會怎樣用的言藝喚醒瓶中美少女時——
“但我沒這個耐心陪你談心，小丫頭，給老子出來。”
呯！！！
伴隨著一聲脆響，檀莫這個角色的第一個史詩物品，價值連城的引魂瓶就這樣被他直接丟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下一瞬，一個灰白色的輪廓忽然在大量殘片上升起，并在出現的同時立刻開始飛快地‘消散’！
“臥槽！”
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的伊冬驚叫一聲，隨即便本能般地合攏雙手，強行用自己的靈力穩住了那最多十秒鐘不管就會徹底消散、再無挽回余地的靈魂，轉頭向墨檀震聲道：“你特么在干啥！？”
墨檀挖了挖鼻屎，不甚在意地回答道：“強制開機。”
“這哪是開機啊！”
重新將少女已經溢散了三成的靈魂重新‘壓’回到那個輪廓中，伊冬一邊小心翼翼地輔助對方塑造形體，一邊咬牙切齒地對墨檀說道：“差點就永久性關機了啊！而且現在裝她的容器沒了，就算我也撐不了多久啊！還是說你有第二個……”
“沒，我只有這么一個可回收垃圾箱。”
墨檀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隨即緩步走到那愈發凝實的輪廓前，抬眼瞥向這個與地上那具尸體無比神似，腦袋卻十分完整，此時此刻仿佛正在假寐般的少女，淡淡地向伊冬問道：“所以，現在我已經把這滴水從海里撈出來了，能叫醒她了嗎？”
伊冬長嘆了口氣，無奈道：“……算你狠，等著。”
說罷，伊冬便屏息凝神，專注地對面前的靈體進行‘微調’，盡管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活，但考慮到高階靈媒在‘控靈’方面甚至有史詩亡靈法師的水準，以及羅娜·月輝生前的實力確實非常差，靈魂的強韌度也并不算高，所以他‘擺布’起來倒也并不算難。
而在這一過程中，旁邊幾位同為丑角牌成員的姑娘都在看戲，除了糖糍粑有些驚魂未定，不良辣妹因為伊冬在簡單打過招呼之后就沒再注意過自己而有些郁悶之外，情緒全都平穩的不行。
尤其是抱著胳膊靠在壁爐旁的露西艾，她看起來都快要睡著了。
片刻之后——
“嗚。”
伴隨著一聲低吟，羅娜·月輝的靈魂重新在靈媒的保護下與現實世界產生了交互，只見她有些費力地睜開雙眼，捂著額頭喃喃道：“科爾……拉達……小艾……戴……嗚……”
“嘿！”
墨檀忽然用力在羅娜面前拍了下手，并在對方似是被嚇了一個激靈，下意識抬頭看向自己后笑嘻嘻地說道：“別念叨了，拉達和戴夫都死了，你也死了。”
因為要維持羅娜的存在而很難開口說話，剛剛至少給墨檀發了二十條消息讓他別刺激對方伊冬幾乎咬碎了牙齒。
而令伊冬感到驚訝的是，在順著墨檀的手指看到了自己那字面意義上‘30面目全非’的尸體后，羅娜的靈魂竟然沒有出現太大情緒波動，而是在靜默了數秒后輕輕點了點頭，有些遲緩地說道：“嗯……我知道。”
“我想也是。”
墨檀看起來并不意外，只是對羅娜做了個請的手勢，彬彬有禮地說道：“那么，能否請羅娜姑娘賞臉，讓鄙人幫助你重返世間，制造一場趣味性拉滿的黨爭大戲呢？”
雖然沒聽懂‘黨爭’是什么意思，但卻能聽懂‘重返世間’這四個字的羅娜遲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我就，不了。”
“混……蛋。”
懷疑墨檀根本就沒看自己消息的伊冬滿頭大汗，從牙縫中艱澀地擠出了幾個字：“老子……快……撐不住了……”
看得出來，盡管無罪之界中的凜冬已經是個非常成熟、非常優秀、非常有天賦的靈媒了，但就算如此，這種強行保證一個弱小靈魂的完整，令其不至于在頃刻間消散的操作，對他來說終究還是難了些。
事實上，在已經失去了引魂瓶這個媒介的情況下，就算是傳說階的亡靈法師，恐怕也只能讓羅娜維持幾分鐘的時間罷了，而高階的靈媒就算再怎么牛辶，跟傳說強者之間也是存在著巨大差異的，所以哥們這會兒能出聲提醒墨檀自己快遭不住了已經很猛了。
“別急。”
而墨檀則是先不緊不慢地回了伊冬一句，并在后者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被箭步上來的不良辣妹扶住后笑了笑，然后便重新轉向仿佛在發呆的羅娜，語氣溫柔的平和——
“不想活也行，不過你的殘魂徹底消散之后，我保證自己會立刻趕回自由之都，殺掉科爾·舒倫和艾·凡耶，讓他們親自找你求證，并非是先生我不守承諾。”
第兩千四百九十六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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