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樂自信掀了棋盤。
有時候,擺爛并不只是擺爛,他還有另外一個用詞:無為。
道家無為。
就跟上乘武功一樣,無招勝有招,無招怎么破?
沒法破!
某種程度而言,只要愿意擺爛,別人就休想從你身上取得什么便宜,下棋也是如此。
徐長樂正在為自己的機智感到滿意,就聽見那侍女看著地面,喃喃道:
“這是皇上最喜愛的棋盤啊...”
徐長樂猛然跪地,狼狽撿著棋子,小聲逼逼道:“姐姐,麻煩你跟公主說一聲,我從來沒來過!。”
侍女被這滑稽一幕逗笑,忍不住輕捂住嘴角,柔聲道:“徐公子不用擔心,讓奴婢來收拾便可。”
“那就好...”徐長樂起身松了口氣,問道:“公主還有事么?”
“嗯,沒事了。”侍女微笑道:
“還請徐公子暫時不要將公主回宮的消息透露出去。”
“遵命。”徐長樂看了眼侍女表情,又看了眼屋內,確認公主沒有喊自己進屋深入交流的意思,便轉身離開。
皇宮禁地,與我犯沖。
過了許久。
侍女低頭準備收拾灑落在地面的殘局。
“不用了。”
冷清的嗓音傳來,一身月白色長裙的魏七月從宮內陰影處走了出來。
看著那在地面七零八散的棋子,她清澈眼眸波動,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良心!”
“沒禮貌!”
“轎子不給就算了,馬車也特么不吩咐下!”
“這么多公里路走回來,一兩銀子都不給,什么人嘛!”
徐長樂罵罵咧咧走在半路之上。
在宮內閑逛一會便被巡邏的千牛衛抓住,幸好是大哥的老熟人,柳青,一位面容陰柔的男子。
他剛好當差,隨后便把自己一路送出了皇宮。
唯一欣慰的是對方還給了自己一塊可以用作夜晚通行的令牌,不用被宵禁所限制。
徐長樂看了眼天色,已是深夜,四周的街道之上黑漆漆的,離家還有不斷的距離。
“你們坐轎子馬車,讓我走路,欺負我不會飛是吧...”
他嘀咕一句,忽地,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干脆靠著那塊令牌一路通過城墻來到城外。
城外空寂的主干道上,將后腰上的古劍拿在手中。
“起!”
他默念一字。
整把劍從他手心橫飛,緩緩飄蕩在半空。
御劍術的劍譜之中,除了御劍殺人之外,還有一個最為實用也最為酷炫的技巧:御劍飛行。
此技巧需要極強的熟練度,并且危險極大,徐長樂對此垂涎已久,早就想試試了....
他將凌空古劍壓在腳邊,左腳小心翼翼跨了上去。
古劍下沉半寸,隨后又飄了起來。
徐長樂心中微定,將右腳也隨之提了上來。
他伸開雙手,就像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在離地面僅僅幾厘米的凌空古劍之上維持著身體平衡。
在古劍飛行之中,正常人很容易如風中柳絮,無法掌控,最后劍毀人亡。
要知道,哪怕是修行有成的武夫,在千米之高的高空之中自由落體,那也得涼涼。
然而自己剛好踏入了立身境,對平衡性的提升大大增強,可以試試...
做好準備,他心中莫名有些激動,雙指輕輕向前,小心翼翼道:“走!”
咻....
古劍開始前進,以一種極為緩慢的程度向前飛行。
速度不快,沒有騎馬的速度,就跟八臺大轎的速度差不多。
徐長樂卻異常滿足,熟悉的在原地來回飛了會,眼神中浮現出欣喜神色。
這就是人生無數的第一次,第一次學會騎馬,第一次學會開車,第一次學會下棋。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如此的美妙。
數息過后,徐長樂不再滿足于此,微笑道:“走你。”
人學會走路之后,便會想著奔跑。
古劍開始向上方飛去,托著徐長樂的身體升入高空。
劍修御劍飛行,正常速度可將自身化為一道劍光,那是劍氣溢出的跡象。
而這是徐長樂第一次試著御劍飛行,月下籠罩下,腳下沒有形成劍光,但速度也已然不弱。
極遠處的一戶人家,有個孩子在屋外的田地里玩耍,剛好看見了半空那道詭異的黑影。
那個詭異的東西在月色下的高空七歪八扭,似有些不受控制的飛行著,甚至有兩次直直墜落地面,極為危險。
“那是什么東西。”
孩子迷惑的看了很久,隨后逐漸瞪大了自己眼睛,緊接著又張大了嘴巴,大喊道:
“飛...飛過來了!”
強烈的勁風涌來,掀起無數灰塵落葉,那道黑影從孩子身旁的屋頂擦肩而過,瞬間又再次飛向高空。
僅僅一瞬間的時間,孩子張大了嘴巴,忘記了放下來。
那好像是一柄劍,劍上還站著一個人?
“蕪湖...”
徐長樂腎上腺素飆升,體內的浩然氣洶涌沸騰著,但這不代表危險,而是無盡的興奮。
寒風撲面,徐長樂卻絲毫不覺得寒冷。
御劍飛行,毫無疑問是此刻他最為興奮的事情。
或許說,這是他自來到這個人間之后,最為純粹之欣喜。
上下前后都是茫茫云氣,大風呼嘯不停,以人之力,御劍天地,馳騁于天地白云間,這是所有人的夢想。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這句話浮現心頭,徐長樂忽地心生豪邁,浩然氣頓生,整個古劍開始向上傾斜,徑直砸入云層,穿到夜空之上。
這里的氣溫更低了些,罡風猛烈。
徐長樂如一個剛剛掌控了心愛玩具的孩子,流露出孩童心性,俯視地面。
腳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變成了一個黑點,跟自己拉的極遠。
立身境的強度,出乎意料的平穩,簡直就是天生為御劍飛行而準備。
他開始得意忘形,轉過頭,打量著眼前這座人間和修行者最為堅固的城池。
魏都。
夜色高空,俯視這座京都,有著不一樣的風味。
下意識的,浩然氣流轉在眼瞳之中。
視線中,還沒來得及審視,一縷金光從京都正中心浮現,緊接著那道金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僅僅頃刻,就像是煙火般覆蓋住他的整個眼瞳。
“遭了。”
徐長樂想起非禮勿視一事,下意識要收回視線,卻已經來不及,仿佛重擊。
徐長樂的腦袋猛然一震,思緒放空,整個身軀癱軟,從古劍上掉落,如巨石般直墜地面。
京都之中有很多機構,負責監察京都安全。
還有很多明面或暗面的強者。
他們只要想,都可以看到京都內,甚至京都外的場景。
今夜月清風靜,許多人無事,剛巧都看到了城外的那一幕。
月清宮的魏七月看見了。
大魏皇帝看見了。
監地司的人看見了。
天機閣的葉洛河也看見了。
他們看見一位年輕的御劍者飛入高空,看著那人從丑小鴨一般的飛行軌跡漸漸變好,漸漸變快,到最后化為一道長虹飛入云端。
他們的眼神都帶著一股莫名的情緒。
從他御劍的姿態來看,僅僅只是個初學者而已。
但不到半個時辰的速度,這么快的進展,宛如神跡般的進步速度,哪怕是在劍修如林的仙宗之中,都是罕見的事情。
“我說過,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自己的天賦在哪里。”“天機閣七樓外廊,葉洛河站在圍欄前,突然好奇:
“趙贅,你當年第一次御劍飛行,花了多少功夫?”
“十歲,在懸崖旁站了三日。”中年劍客趙贅面無表情,“走出那一步后在天上就花了一個時辰。”
葉洛河若有所思,道:“他好像不怕?”
“怕的。”趙贅看著天空上那肆無忌憚的行劍軌跡,平靜道:
“但他享受這種感覺,證明心中并無絲毫敬畏,是個適合練劍的瘋子。”
“年紀是不是大了些?”
“對于別人而言是,但對于他而言卻不是。”
“哦?”葉洛河聽見這種評價頗為驚訝,轉過頭來,
趙贅面無表情,看著那從天空之上筆直落下的小點,解釋道:“天生的萬劍共主胚子,多久練都無影響。”
葉洛河眉毛微挑,想起他的娘親。
不出所料,合理。
所有人都看見了徐長樂跌落高空的一幕,神色各異。
修行界之中,半路死人,常有的事,無太大因果血親,只能各憑天意。
田野中的孩子,一直保持著那驚呆了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見不遠處,一道黑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越來越大,甚至逐漸清晰了人影。
一聲驚呼從孩子的嘴中傳來,他看向一旁的娘親,問道:
“這么高掉下來,會不會痛啊。”
“這么高就不會痛了。”娘親苦著臉。
交談間,那人墜落山谷,生死間,睜開眼,默念一字。
一道長虹從高空急速降落,同樣沖入山谷。
空氣中寂靜了兩秒。
孩子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眼瞳之中被光芒涌照。
一道流光,在山谷之中沖天而起!
那人突破云層,不知去了何處。
一柄飛劍慢悠悠飛至月空之上,緩緩停下。
徐長樂盤膝坐在劍身上,喘著粗氣,全身顫抖,但嘴角卻忍不住的咧開。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高空之上,徐長樂捂住胸口,發出了肆無忌憚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