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老者眼神在卷宗上下移,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等等!”
徐長樂收斂了內心的吐槽之魂,略作思索,開口道:“因為賣羊毛的販子是個瞎子。”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是這種展開,但是答對問題顯然是自己此刻最好的選擇。
老者神色平靜,反問道:“為何?”
徐長樂笑了笑:“他被城西神醫治好后,心滿意足回家,可半夜睡醒時卻發現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便覺得自己再次瞎掉,心神崩潰后于是選擇自殺。”
小眼睛老者頗為驚訝的點了點頭,道:“不錯,下一個問題。”
還有這種腦殘問題?
徐長樂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眼前的這種提問大概跟李居拖不了關系,只是徐長樂暫時不知這種提問的具體用意是何。
并且李居是儒家先賢,跟大魏好事人這種諜報組織竟然還有聯系,其中難道還有什么隱藏的秘密?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卻沒有人能夠在此刻解答,徐長樂只能將心思放在眼前。
“瞎子為何夜間行路卻要點亮燭燈?”
“防止他人撞倒自己。”
“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凡人,最想掩飾自己的什么東西。”
“自然是秘密。”
一連串的對答如流后,徐長樂有些蛋疼,老者的神情卻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那雙睜開了卻又沒睜開的渾濁目光中,閃過些許震撼。
老人收起卷宗,目光直視徐長樂:“什么人最想探究他人的秘密。”
徐長樂笑了笑,指了指眼前的老人:“自然是好事人。”
他已經了解了。
雖然在他眼中這是極為無聊的題目,但是古代人的思維和現代人在某些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些問題對自己有什么影響,難不成好事人看上他了?
“誰的秘密最多?”
“知道別人秘密的人,還是好事人。”
老者沉思片刻,平靜道:“最后一個問題,你來時雖然被蒙住雙眼,但你能否從細枝末節處能判斷出此地的位置。”
空氣間有些沉默。
徐長樂抬起頭,緩緩道:“確實,哪怕被蒙住眼睛,但是聽感和觸感還在,先前經過的幾個鬧市和街道,準確判斷,然后根據大致時間在魏都地圖上反復推演,哪怕路途有意誤導,但是反復琢磨些許時日,確定位置是不難的事情。”
老者沒有意外,又回到了那副昏昏欲睡的神情,說道:這么說你知道了?”
徐長樂搖了搖頭。
老人剛恢復平靜的神情又閃過些許錯愕,口語都有些魏都化:“為啥咧?”
徐長樂理直氣壯回答道:“因為我不認識這些路咧。”
“你....”
老者喉嚨仿佛被噎住,臉色五味雜陳,極為復雜,又看了眼確實一臉誠實的徐長樂,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時間,直接揮了揮袖,示意快滾。
走就走....徐長樂拍拍屁股離開,回家了!
上百息后,房門重新被打開。
一蹦一跳的李卿雪來到這里,笑瞇瞇道:“老吳,考核咋樣?”
被稱為老吳的老者將卷宗攤開在眼前木桌上,平靜道:“十七道題,全對。”
李卿雪愣了愣,隨后又恢復正常:“這小子不出我的所料嘛,還行,還行。”
“確實還行。”
老者緩緩點評道:“歷年來好事人之中的好苗子,在初次應對這些題時,全對者不算少,但是能夠在一瞬間判斷出來....唯他一人。”
這次秘密見面,不光是徐長樂,就連好事人內部,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此刻并不是所謂的“脫罪”考核,而是好事人對于徐長樂本人純粹的打量和考驗。
試探有,重新審視也有,畢竟徐長樂近些時日的事跡跟案牘上的判斷并不相符,好事人需要重新評定此人。
李卿雪眼神一亮:“這么說,徐長樂可以進好事人咯?”
“這小子太過于聰慧,并且看起來性子頗為懶散,想要讓他誠心誠意加入好事人做事,要么施恩,要么制威,且都需要一個時機。”
老者沉默了會,最后輕聲道:“不急,再看看。”
“少爺從牢里回來了,少爺從牢里回來了!”
“快快快,架火盆,架火盆。”
深夜,徐長樂剛剛踏入徐府,就聽見小柳兒等人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向前一看,只見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盆放在大堂前的過道上,似乎正在等待著他到來。
老王從馬圈里跑來,蹲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
小柳兒乖巧解釋道:“少爺,小姐說了,跳過去,就燒盡了牢里的晦氣,跳的越高越好哦。”
多大人了還這么幼稚徐長樂一臉鄙夷的看了眼火盆,隨后快速前沖,大喝道:”看少爺的,走你!”
只見徐長樂身體凌空而起,跳在半空,然而不知是不是在牢中時日元氣不足,突然腿腳一抽,腳尖絆倒在臺階之上。
撲哧。
徐長樂整個身子筆直撞倒在火盆之上,熊熊火焰剎那間熄滅。
空氣間一片死寂。
足足兩三秒之后,府內傳來了尖叫驚嚎。
“快快快,救少爺,救少爺!”
“衣服燃了,快滅火,快熄火!”
“水,水,快搬水!”
一番驚心動魄的救援,心神俱疲的徐長樂灰頭土臉癱坐在大堂椅子上,頗有些無顏面對家中父老,揮袖讓眾人退下。
徐若曦緩緩從外走來,看著大堂中的場景,鄙夷道:“在讓我失望這方面,你從沒有讓我失望。”
徐長樂無動于衷,表示只要沒有聽見就不會尷尬。
“誰干的。”徐若曦再問。
“吏部尚書之子,錢如命。”徐長樂悶悶道:“因為他嫉妒....”
“哦。”徐若曦直接打斷了他,隨后道:“那你應該干回去。”
徐長樂隨意嗯了一聲。
記憶之中,徐府中三兄妹相處模式就是如此,外人欺負了誰,自然是直接還擊回去,而其余兩人倒并不會多問些什么。
于是在某些程度上,三兄妹甚至有些異樣的陌生。
比如兩兄弟只知道徐若曦在白云書院求學,卻不知具體情況。
又比如大哥在千牛衛任職,而徐長樂和徐若曦連千牛衛的大門在哪都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徐若曦反問。
“自然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用我偉大的人格魅力去征服這小崽子。”徐長樂一本正經。
徐若曦看著他,緩緩道:“雖然爹娘離世,如今的徐府日落西山,但是我希望無論境況如何,遇見什么,你都不要給爹娘丟臉,運勢是一時,骨氣是一輩子。”
這是怕我慫了....徐長樂一笑置之,開始閉起眼睛盤算著什么。
“當然,若是你沒有辦法....”
徐若曦兩眼微瞇,嘴角微翹,說道:“以后你叫我姐,我可以幫你。”
讓徐長樂叫姐,這或許是徐若曦在府內流露出的唯一一點小孩心性,或許也是作為家中年齡最小的兒童執念。
徐長樂眉毛微微挑起,秉持原主的性格,吐出兩字:
“做夢。”
第二日清晨。
休息了一番,徹底恢復了元氣的徐長樂起身便練了一套王八拳。
問心境便是如此,強身健體,稍微一些心神勞損,歇息一晚便能徹底恢復。
洗漱完畢,徐長樂去往廚房拿了兩個小柳兒剛做好的油餅,邊吃邊朝家門外走去。
“少爺,注意安全,三日后便是國子監舉辦的大考,您別忘記了。”老王在家門口提醒了一句。
“了解。”徐長樂隨口應了一聲。
今日的外城主干道之上,異常熱絡。
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不少在魏人眼中奇裝異服的怪人也行走在魏都之中,格格不入,極為眨眼。
作為最高學府的國子監年度大考即將開啟,也算是一大盛事,魏都破例外城門大開,無數各省各部學子,觀摩魏都繁華的各地方富商游俠,更有域外之人,盡皆至此。
這也是徐長樂敢再次外出的底氣所在,盛世即將開啟,錢如命有腦子也不會再此刻動手。
奧運會開了,老百姓進城了徐長樂找了個城門旁的茶水攤坐著,叫了點心茶水,悠哉游哉的喝著,似閑聊道:“大哥,城西有個名半仙的算卦老頭,你知道不?”
“那就是個老騙子!”
茶水攤老板是個中年漢子,滿臉絡腮胡,脖子上搭著一塊毛布,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他娘的,怎么不知道,城西那塊地都被他騙完了!小哥可千萬別信他,他最擅長的本事就是騙神騙鬼。”
這里是城東,都對那家伙如雷貫耳,看來是個久經戰場的老騙子....徐長樂啞然失笑,否決了心中想法,搖了搖頭。
此時,視線之中,城門外突然涌進一大伙難民,個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嬰兒的叫喊聲不時在人群中響起。
緊接著,無數官兵涌了過來,架起的長棍形成了一組人墻,將其死死擋在門外,想要越界的人便頓時被無數長棍砸在身上,癱軟在地。
“哎,外面世道不太平,馬上又要過冬,不進城找個地方躲著,遲早都得凍死。”中年漢子見怪不怪,嘆息了一聲。
徐長樂近距離看著眼前一幕,默默喝了口茶。
“不過不放進來是對得,他們進城后沒本事沒法子,也只有偷槍,逼急了殺人也是常見的,前兩日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這還真怪不得咱們狠心,誰的命不是命?”
漢子看著徐長樂突然沉默,勸慰一句。
畢竟少年心腸,總是頗為柔軟。
誰知,徐長樂遲疑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嘀咕道:
“我在想....這樣太麻煩,應該用火架起一堆火墻,敢進來直接燒死。”
“不過用刀也行,宰幾個家伙的腦袋掛在墻頭,這樣也能威懾,如果是幼嬰或者兒童威懾力更足,但是不太人道,不算上佳選擇。”
中年漢子下意識腦袋后撤了些,警惕的撇了一眼眼前這個年輕人,只覺得自己太過于單純。
這時,異變突生。
人群之中,一個上身赤裸,滿身凍瘡的大漢硬扛著官兵的長棍沖了進來,雙眼赤紅,頭頂都是血跡,嘶吼道:“你們不讓我活,不讓我活,那我們就一起死!”
說完視線在人群鎖定一周,便看向了坐在茶水攤上老神在在喝茶看戲,一臉背鍋向的徐長樂,手握一柄生銹匕首,直接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