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小說
內谷的生活是平靜的,如果風青依不說話,就只剩一片死寂。
云瀟迷迷糊糊一覺睡到中午才醒來,她揉了揉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腦袋,機械的起身換好衣服,這才發現房間是空蕩蕩的,一貫喜歡纏著她的風青依也不見了蹤影,她微微一怔,只是淡然的用清水洗了把臉走出門,風冥一個人坐在湖邊的亭子里,抱著一本書看的入神,而烈王紫蘇正巧從藥田回來,提著新摘下來的飖草準備去太丹樓煉藥。
忽然間有種微妙的不安,云瀟左右張望了一會,走向谷主問道:“青依去哪了?”
“可能出去附近的天池玩了吧。”風冥并沒有抬頭,好像在說著一件極其平常的小事,“我教了她一點法術,現在她可以短暫的離開無言谷,這周圍不是有好多天池嘛,她在那種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花草樹木,肯定是又過去了吧。”
“哦。”云瀟簡短的發出一個音符,不經意的揚起了微笑,“那我去找烈王,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
風冥還是低著頭,隨意的揮了揮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太丹樓,一貫風輕云淡的谷主才神色凝重的放下手里根本沒在看的書朝她深深的望過來,湖面上的睡蓮無風自動,一只水靈輕巧的掠出落在他的指尖,風冥倏然回神,無形的神力在他周身形成屏障,低道:“帝仲,你回來了嗎?”
無言谷外的鏡月之鏡“咔嚓”一聲打開,一道如風的身影瞬間掠入,又在下一秒出現在他的面前,風冥指了指太丹樓,低道:“這幾天我攔著沒讓天澈和鳳九卿進來,剛才也把青依支走了,她剛剛起床,說是要去幫紫蘇煉藥。”
帝仲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緒的變化,只是眉宇間暗藏了一分疲倦,點了點頭。
太丹樓是西王母座下女仙親手所建的“亭、臺、樓、閣”之一,不僅收藏了遠古時期一些極其晦澀的古籍,還有歷任弟子從各地收集整理的史書、雜文等等,這些珍貴的書卷被分門別類的放在一排排高大的柜架上,旁邊的角落里還點著驅蟲祛濕的香薰,所以太丹樓內部一直有淡淡的白煙彌漫,充斥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味,而在另一邊,不知是何人在樓內引入水流建造了一個半月型的小水池,蘊含著昆侖清氣的泉水涓涓而出。
紫蘇將手里提著的藥籃放下,利索的用一根木簪挽起長發,又將衣袖上捋到手臂,她有著一張鄰家少女的容顏,不飾脂粉也清麗動人,那感覺全然不像是傳說中來自上天界的神,反倒像一個最為尋常的女醫者,她用水勺從池水里撩了一勺倒入壺中,瞥見云瀟走了過來,對她笑了笑主動說道:“這次見你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你以后還是少跟著那些沒分寸的男人冒險了,先把自己的身子好好調養調養吧。”
“嗯。”云瀟靠在水池的另一邊,很自然的接了話,“烈王放心,您特意給我配的藥我都有按時在吃呢,絕對不會浪費的。”
她的余光看似不經意的掠過水面,借著倒影清楚的看到紫蘇臉上一閃而逝的緊張,雖然在抬眸的瞬間又被壓了回去,但臉色還是情不自禁的蒼白了幾分:“你的情況本來就比較特殊,從我第一次見你開始,你就一直是個難題呢。”
“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怎么會好端端的身上突然長出來羽毛了?還好遇見您用月白花丸幫我穩定了火焰,要不然肯定當時就被燒死了吧?”云瀟踢了踢腳尖,回憶起曾經的過往不由長嘆一口氣,忽然又壓低了語氣小聲問道,“那時候您很討厭我吧,可還是醫者仁心收留了我。”
“我……”紫蘇本來還在清洗飖草的手頓時停住,云瀟并沒有在意這一剎那略顯尷尬的氣氛,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上天界肯定都很討厭我吧。”
“沒有。”紫蘇稍微愣了一下,語調帶著幾分愕然,云瀟卻有些奇怪地笑了笑,短暫的沉默里,仿佛正在做著某種艱難的決定,轉而又道,“青依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平時她都會幫我準備好早點,等我賴床起來一起吃。”
紫蘇還沒明白她到底想說什么,本能的低下頭繼續清理飖草以掩飾內心的不安,隨口回道:“可能是出去外面的天池了吧,她在那里種了好多花,肯定一會就回來了。”
云瀟靜默的笑著,點頭:“嗯,剛才谷主也是這么說的。”
紫蘇望著水里自己的倒影,醫者本該安然的眼眸正在控制不住的顫抖,云瀟眼神變幻,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師兄也不來看我,他要教導新入門的弟子,又要幫著師姐照顧上次染病的同門,肯定很忙吧。”
“天澈……一貫善良。”紫蘇只是盡可能簡短的接話來緩和越來越讓她不安的氣氛,云瀟終于轉過臉看向她,還是用非常平淡的口氣繼續說道,“我爹也不見了,一定是賢親王幫他找到了玉佩的下落,他又急著離開了吧。”
紫蘇終于不再說話,在恍惚的剎那,她從水面的倒影里看到云瀟的臉,貼著她的耳根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氣,卻宛如驚雷讓她失態的扔開了手里的飖草,一個踉蹌往后大退了幾步撞在書架上,云瀟歪著頭,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洋溢著讓她毛骨悚然的微笑,美麗又充滿了危險,只是一個失神的瞬間,一柄燃燒著火焰的骨劍不知從哪里抽出精準的抵在了她的喉間。
“你、你做什么……”紫蘇大吃一驚,這才看見她胸膛上沾染了大片的血污,那柄劍竟然是從她自己身體里抽出!
云瀟鎮定自若的看著她,翻手取出一個精致的紫色藥囊,放到眼前左右晃了晃:“我小時候在青丘師叔那里學過一點醫術,后來師姐嫌我總是幫倒忙就不讓我整理藥材了,有很多藥的外形、氣味都極為相似,但功效卻差的十萬八千里,即使是內行人都要小心謹慎的分辯,以免給病人用錯藥誤傷性命,厭泊島被冥王摧毀之后應該沒這么快恢復吧?您是從哪里提煉了這么多菁純的月白花丸,還好心叮囑我一定要按時服用呢?”
紫蘇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口,聲音卻仿佛被無形的手扼在喉間無法發出,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個小白兔一樣單純的女子其實早就看穿了一切,云瀟默默笑著,繼續說道:“你們希望我每天都睡得昏昏沉沉,萎靡不振才好,人嘛,越是提不起精神,越是想安安靜靜的呆著,這樣就不會注意到身邊的反常了,比如——是谷主拒見了師兄,也是他擊退了我爹,不想讓他們兩人進入內谷。”
“你都知道?”紫蘇怔怔,吐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既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裝模作樣?”
“我還有選擇嗎?”云瀟眼里一變,身子微微發抖,嘴角霍然抿成了一條直線,咬牙,“千夜不會不告而別的,他一定是被帝仲大人帶走了,我不裝模作樣的騙你們,讓你們放松警惕,也許永遠都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紫蘇沒有回答,聽見耳畔傳來一聲近乎崩潰的悲泣:“善良不好的,因為柿子也要挑軟的捏,我在你們眼里,就是最軟的那個柿子吧?”
話音剛落太丹樓的紅木大門就被人用力推開,帝仲和風冥皆是大為震驚的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先是呆了一下,心知不好,不等他們動,云瀟一把將紫蘇拉到身前,染血的骨劍火焰暴漲,兇狠的劍氣灼燒著和赤麟劍一模一樣危險的氣息,瞬時就在紫蘇的喉間割出淡淡的血痕。
只是一眼,云瀟就將目光精準的落在面色鐵青的帝仲身上,低道:“我確實不會你們特殊的法術,也不能對你們造成什么致命的傷害,但是被赤麟劍所傷會消耗神力無法恢復,你們不要逼我動手。”
“放開她。”帝仲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對這樣的威脅顯然一點也不在意,“你不會以為拿劍架在她脖子上會有用吧?”
帝仲一步一步上前,每踏上一步,他眼里的陰霾就更深一分,直到走到距離她三步左右的地方才被骨劍上吞吐的火焰止住腳步,他看著云瀟,只停頓了一秒又繼續鎮定自若的上前,無視了明滅的火焰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帶了把力將紫蘇拉出推給了風冥,兩人靜靜對視著,很久他才低眸避開了她的目光,淡道:“別做蠢事。”
云瀟隨即恢復平靜,冷然看著他回答:“呵……確實沒用,你動動手指我肯定就輸了,不過能在這里見到你就已經足夠了,你們沒有去別云間,你把他帶到哪里去了……故意支開他,肯定是為了做什么他一定會反對的事情吧?”
“他很安全。”帝仲不想提這些,云瀟頓了一頓,努力凝聚起僅剩的力氣,顫抖地抓住他的手,“我要見他。”
“不可能,從現在起你只能在我身邊,他很安全,不必擔心。”帝仲一口拒絕,云瀟當機立斷的推開他,就在帝仲失神的一剎那,那柄骨劍突兀的調轉了方向直接抵在了她自己的心口!
不知是什么樣的驚恐,讓帝仲以超出本能的速度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骨劍的火舌刺穿了皮膚,細細的血液染濕衣襟,卻猶如一場暴雨淋在他的心頭。
再定睛,云瀟直勾勾看著他,雖然呼吸在漸漸微弱卻依然帶著烈烈的性情,大笑:“看來還是這樣更有用……我要見他。”
他在失態的劇烈喘息,仿佛那一劍刺穿了他的內心,感情這種東西,總是先動心的人一敗涂地。
所有人驚得不敢出聲,室內一片寂靜,只有帝仲金銀的雙瞳驀然染上濃重的血色——憤怒、哀傷和心痛攪得他面如死灰,似是是要克制內心越來越激烈的翻涌,他終于不可忍受地將那柄骨劍扔遠,一字一頓厲聲質問:“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把所有的偏袒給他,把所有的為難給我!”
她用牙齒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冷漠的語氣說道:“你不松口……我一輩子也找不到他,我只能逼你。”
這句話脫口的瞬間,古塵失態的貼著耳根砍破她身后的柜架,帝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腳步反而下意識地往后挪動,云瀟面無表情的瞄了一眼散去神力屏障的長刀,摸了摸被刀鋒掃到刺痛的臉頰,毫無起伏的說道:“碎裂之災的最后一戰,冥王想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時候我告訴他,如果你敢動手,我會直接掐滅火種同歸于盡,呵呵,他信了。”
帝仲只是冷冷聽著,看見她扶著破壞的柜架站了起來,那只染血的手用力抓住了他,云瀟湊到他的耳邊,用最輕的聲音問道:“你信嗎?”
他波瀾不驚的聽著,仿佛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澎湃,用最冷靜的語氣回答:“我不信。”
劇烈的情緒起伏已經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云瀟忽地笑了起來:“當年我是騙他的,但是他信了……現在我沒騙你,你卻說不信。”
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擁住了這個靠在他身上漸漸失去意識的女子,飛速扭頭看了一眼還在門邊不知所措的兩位同修,低道:“你們先出去。”
風冥的心咚咚跳動,本想說什么的時候又被帝仲毫不猶豫的打斷,重復著剛才的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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