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依:
突如其來的變數讓本就撲朔迷離的事情更加復雜,好在萬佑城離得不遠,兩人冒著暴雨連夜啟程,在第二天清晨就已經抵達城內,機械蜻蜓的翅膀咔嚓咔嚓的,竟然是在空中停頓了一會辨別了主人的方位才重新飛起來,蕭千夜一把將它抓了回來遞給云瀟,囑咐:“那個方向是羅陵家的天祿商行,神工坊之前為了商會令的事情找過羅陵,想必現在應該還在那里等消息,我們時間不多,不能跟他們繞彎子了,你跟我來。”
云瀟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還是立刻就將蜻蜓收好跟上他的腳步,萬佑城的整體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它依然是東冥乃至整個飛垣最為富饒的城市之一,這次蕭千夜帶她走的是城中心的大道,很遠就能看到神秘的巨型天象儀在廣場上傲然樹立,蕭千夜一秒也沒多看那座宏偉的建筑,即使多年未曾回來過,去往軍閣分部的路還是清清楚楚的記在心里。
顯然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在這里,值班的戰士呆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驚訝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少閣主!”
他點頭回應,直接推開了房間門,里面人已經聞聲走出,兩人正好四目相望,不約而同的笑了一下,三翼鳥巡邏范圍覆蓋整個東冥,三個將領經常就近找城市落腳休息,能在萬佑城碰上實屬不易,蕭千夜拉著云瀟介紹道:“阿瀟,這位是宸曦,是三翼鳥的正將。”
“少夫人好。”宸曦咧著嘴露出明媚的笑,是和名字一樣的陽光熱情,還不忘給她拉了張椅子坐好,云瀟眨著眼睛看著他,回憶道,“我見過你的,在天守道,你們一起偷襲我!”
“額……”宸曦的笑頓時就有幾分尷尬,抓著腦袋眼珠咕嚕嚕的轉圈,“哦、哦……是有這么一回事,那年我們被臨時傳喚回了帝都城,還以為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任務呢,結果是去天守道抓你,哈哈,少夫人好身手呀,若是單打獨斗,我反正是打不贏的,哎呀呀,長的還這么漂亮,少閣主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真讓兄弟伙羨慕。”
云瀟被他夸得臉頰一紅,飄飄然的抿了抿嘴唇忍不住笑了起來,宸曦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挑了挑眉峰趁熱打鐵的繼續說道:“幾個月前在帝都城我們也見過一次,少夫人越來越漂亮了。”
“咳。”蕭千夜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花言巧語,又瞄了一眼已經被他三句話夸得眉飛色舞得意忘形的云瀟,不覺感到有幾分好笑,他對這些老朋友的性格自然是了如指掌,淡淡回道,“行了,你這張嘴也比以前更加能說會道了,這幾年沒少招惹女人吧?萬佑城可是富得流油的大都市,小心點別惹上風流債。”
宸曦嬉皮笑臉的嘆了口氣,看著像在調侃,但那笑容淡定沉穩,答得干脆:“逢場作戲罷了,那里能比的上你對少夫人的真心呀?”
蕭千夜白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問道:“長風來了沒有?”
宸曦點頭,也是瞬間就變得認真起來:“昨天半夜就到了,你讓他盯著神工坊,難道那些人有什么問題?”
蕭千夜不置可否,眼神凝重:“讓他帶人來見我。”
宸曦沒有繼續追問,立刻安排了屬下過去將人帶到了軍閣分部,高長風領著神工坊的家主不可置信的看著忽然到訪的長官,沒等他開口又被宸曦一個眼神阻止,兩人一左一右安靜的等待著,云瀟也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氣氛驟然凝滯,神工坊的家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即便是在罷工中,他依然穿著干練的工匠服飾,腰上還習慣性的掛著個工具囊,此行他原以為是和羅會長的交涉終于有了結果,這會發現自己竟然是來到了三閣之一的軍閣分部,頓時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極為不耐煩,直接拉了張椅子坐在了中間,沒好氣的看著正前方的蕭千夜,冷漠的開口:“你就是蕭閣主吧,我聽說三閣之一的軍閣空缺多年,還以為是什么樣的人才讓皇帝心心念念特意留著閣主寶座耐心等待,結果只是個莽撞行事的年輕人,真讓人失望。”
“我不年輕了。”他倒是沒生氣,反而是往后靠著笑了起來,“閣下貴姓,如何稱呼?”
對方毫不領情,冷哼一聲譏諷:“哪有什么貴不貴姓的,他們都喊我海叔,蕭閣主也不必客氣,您是要把我們逐出飛垣的人,這種時候就不要浪費時間故作姿態了。”
“海叔。”他順勢喊了一句,瞥見對方的嘴角尷尬的抽搐了一瞬,高長風被這短短數秒的對話捏出一手冷汗,他雖然是軍閣的新人,但是對于閣主的行事作風其實是早就有過了解,這是個少年得志又一朝跌落塵埃的人,他是飛垣重獲新生的核心,是在碎裂天災中忍辱負重力挽狂瀾的人物,他充滿了爭議卻在回來之后不為自己做任何的辯解,與傳聞中的冷漠不同,此刻的他面帶微笑,絲毫也不介意對方的無禮,輕聲說道,“海叔,我找你來是想問一問關于一些機械武器的問題……”
“武器?”海叔打斷他的話,義正言辭的指正,“神工坊不生產武器。”
“是嗎?”他低著頭思考了一會,正色詢問,“可我聽說神工坊送了一只機械凰鳥給山市的主人文舜,此時當真?”
海叔和他針鋒相對的互望著,工匠的眼眸中是另一種堅定不移,聲音更是毫不遲疑:“是我們送給他的,他是神工坊的救命恩人。”
“機械凰鳥難道不是武器嗎?”蕭千夜繼續反問,海叔的頭一歪,像看著神經病一樣看著他,咧嘴嘲笑,“機械凰鳥雖然體型巨大,但只是能讓文先生更好的往返流島做生意罷了,現在山市巨鰲在飛垣認了新的領土,那只機械凰鳥也已經好多年沒有拿出來過了,蕭閣主開口就說那是武器,你可是見過那東西殺過人、毀過城?”
“那倒沒有。”蕭千夜不急不慢的回答,聽見海叔從鼻腔嗤出一聲冷嘲,“沒見過就信口開河,少閣主是軍人,殺的人多了,見什么都是武器。”
蕭千夜低頭笑著,反而是云瀟忍不住開口反駁:“喂,你態度好點!”
海叔扭過頭,這才發現旁邊竟然還坐著一個女人,嘀咕:“我沒走錯地方吧,少閣主現在上班也要帶上女人了?要是心思只在女人身上,干脆就別插手政務了,這幾年山市和飛垣和氣生財,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云瀟被他氣的一跳而起,又被宸曦笑咯咯的按住肩膀又給按了回去,他一點也不著急,使個了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好我好大家好?”蕭千夜慢條斯理的重復著他的話,一剎抬眼目光如電,“永樂王販賣極樂珠一事也是好事嗎?”
海叔心虛的轉過臉沒去看他,蕭千夜揮了揮手,嘴角噙著一絲笑:“我此次請您過來并不是要翻舊賬的,我只想確認一件事,神工坊是否給文舜提供過機械武器,包括云鳥、云魚甚至是鎧甲戰車?”
蕭千夜的目光一動不動的凝視著他,那樣震懾人心的金銀異瞳讓海叔挺直的后背莫名爬起一陣寒意,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臉色驀然蒼白,竟略微有些失神,仿佛是從對方的這句問話中聽出了什么至關重要的信息,沉思許久才堅持回答:“神工坊沒有給文先生提供武器,那批云鳥只是用于山市的生意往來。”
蕭千夜沉默了片刻,海叔的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光,讓他微微動搖,略一思忖才繼續說道:“昨晚我在空寂圣地遇到一批會發射毒液的機械鳥,體型不大,但是非常靈敏,數量應該超過一百只,你說那東西不是武器,可是它們會主動攻擊,或許是因為機械沒有意識不知疼痛,直到我離開它們都不曾散去,你說那不是武器,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海叔沒有回話,就在那一瞬間,他在匠人的眼中捕獲了某些東西,起身走到他面前繼續說道:“曾有一個朋友告訴我,機械云鳥有五種類型,大的可以載人,小的則用于投射暗器和毒液,他在那批冰冷的機械手里吃過大虧,短短四百里的戰線整整花了三年時間才勉強推進。”
“你!你說的難道是……”海叔的聲音驟然抬高,話語有些走音,更是難以壓抑臉上的震驚,但他出口便回過神來,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認識他。”
蕭千夜耐心的看著海叔瞬息萬變的神色,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猜測會成了真,他沒有給對方回憶過去的時間,主動開口:“這個人叫藏鋒,在一座叫東濟的流島上,二十五年前逼死老皇帝之后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當地的軍督大帥,手握實權,隨后他舉兵進攻平行的另一座流島西岐,此戰打了二十年,而他最棘手的對手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批批制作精良的機械武器。”
“藏鋒……”這個名字讓海叔的臉頰唰的一下蒼白如死,這么多年了,他離開西岐這么多年了,竟然能在千里之外完全沒有瓜葛的飛垣再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你要是不信,過幾天會有人拿著他的軍督令過來作證。”蕭千夜淺笑補充著,海叔的驚訝只是一剎那的,隨后而來的則是一種讓他蹙眉不解的冷笑,長長嘆了口氣,對眼前這個年輕軍官刮目相看,竟然揚起了一抹期待的目光,問道:“藏鋒贏了嗎?”
憑著直覺,蕭千夜毫不猶豫的點頭:“他贏了。”
海叔咧嘴譏笑,然后放聲大笑,繼而眼里騰起了一股冷厲的亮光:“活該,西岐那幫狗東西,早就該被碎尸萬段才好,只可惜我不能親眼看見皇室覆滅的場面,真是可惜!”
蕭千夜松了口氣,仿佛確認了什么至關重要的事情,如釋重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第三次重復起最初的問題:“神工坊到底給文舜提供過多少機械武器?”
海叔冷睨了他一眼,堅持著自己的說辭:“神工坊不制作武器。”
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蕭千夜皺著眉,換了說辭:“那就先說說西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吧。”
海叔低著頭,無精打采的回道:“跟你沒關系吧?”
蕭千夜不置可否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本正經的找著理由:“怎么會,藏鋒可是我的好朋友呀,先生可能是這世界上,最讓他頭疼的對手了吧?我不希望和他一樣,遇上你這么厲害的對手。”
云瀟在旁邊白了他一眼,這游刃有余胡說八道的架勢,倒真的有點藏鋒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