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依:
蕭千夜抬起頭望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接道:“她本來就很好看。”
“呃……”萬萬沒想到他會這么理直氣壯的說出如此不謙虛的話,一時間反倒是把隱娘說的啞口無言,這一晚上她陸續接到七只烏鴉帶來王爺的口諭,讓她務必要招待好幾位貴客,甚至連這些年她一直祭掃的那座無名墳塚的真相都如實相告,她心里打著算盤斟酌準備了一晚上,結果還沒來得及客套幾句就被對方堵了回來,只能尷尬的杵在原地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幾人。
云殊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好在外頭傳信的烏鴉又叫了起來,隱娘順勢打破了僵局再度揚起熱情的笑,松了口氣趕緊出去迎接,隔了一會她才回來沖兩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去,蕭千夜和云殊互換了神色,他小心的將金線纏在云瀟的身上,幾番檢查之后才走了過去,只見院子里站了一個陌生男人,對著他禮貌的拱手作揖:“在下‘暗鴉’,奉王爺之命特來云隱山莊保護那位姑娘的安全,請公子放心。”
“暗鴉……”終于見到和魔教圣童哈金斯交易轉生露的接線人,蕭千夜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和他的代號截然不同,這個人穿著一身素雅的白衣,連微微揚起的嘴角也是溫和的,他的手上握著一柄長劍,雖未出鞘但有凜冽的劍氣絲絲縷縷滲出,蕭千夜的心中難免警惕了幾分,感覺那柄劍的氣息似乎和他手里的劍靈有幾分類似,暗鴉看出了他眼底飛速閃過的謹慎,自我介紹道,“聽王爺說公子是昆侖弟子,那可真是巧了,在下年幼之時曾得一位昆侖老者指點過劍術,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卻依然受益終身,后來在下曾想去昆侖山拜訪那位老者,結果在長安落難,幸得王爺相救撿回一命,這才留了下來以報王爺恩情。”
蕭千夜將信將疑的看著他,真有這么巧的事?隱娘才莫名其妙提起掃墓之事,這會忽然冒出來的暗鴉就不偏不倚和昆侖山扯上了關系?到底是緣分天注定,還是賢親王故意為之的拉攏人心?
鬼使神差的,蕭千夜抖出瀝空劍,莫名開口:“既然如此,不妨請閣下拔劍一試,昆侖山的長輩我都很熟悉,他們慣用的劍招我都能認出來,既然王爺這么自信你能保護好阿瀟,總歸要先過了我這一關才能安心。”
暗鴉的眼睛里登時放出了光,不僅沒有被這番挑釁逼退,反而炯炯有神露出一種極為期待的目光,長劍出鞘之后,鋒芒的劍氣順著風無形的縈繞在后院里,隱娘趕緊拽著云殊跑回了房間,跺著腳埋怨起來:“怎么一見面就打起來了,哎呦,我這里的東西可不便宜啊,打壞了我找誰賠去,真是見了鬼,這是倒了什么大霉哎!”
云殊沒理會她的發牢騷,后院里的兩人持劍而立,動作竟然是驚人的相似,他雖然不懂劍法,但是能感覺到風中那些看不見的劍氣正在危險的交織,幾招過后,是蕭千夜率先止住了劍氣的流動,帶著一絲震驚,連語調都微微發顫的低問:“教你劍法的那位老人,可有留下名諱?”
“嗯?”暗鴉也同時停手,瞥見對方眼中那樣的不可置信,帶著難以描述的哀傷,仿佛這短短的幾分鐘觸動了什么極為傷心的過往,他想了想,搖頭,“不知道,我只記得他背著劍匣,里面放著的是一柄紫色劍靈,雖然滿頭白發,但容貌看著還很年輕。”
他頓了頓,忽然好奇的望向蕭千夜那頭白色短發,自言自語的補充:“你的劍式倒是和他有幾分像,不過他看著比你好相處一些。”
蕭千夜無聲笑了,當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有緣千里來相會,他怎么也想不到能在這種地方,偶遇師父曾經指點過的門外弟子。
不同于昆侖山幾位大峰主喜歡坐鎮山門親自指點正式弟子,師父則更喜歡在云游四海的途中隨緣教授一二,若是對方有心學習,多半會在之后親自登門拜訪,不過師父的性情倒是有些古怪,明明在外的時候可以隨心所欲的教人劍法,真的等人到了昆侖山,他反而會笑呵呵的把人塞給其他的大峰主,自己則銷聲匿跡,一走又是好久。
忽然間對他的戒備心就松懈了不少,蕭千夜擺了擺手,扭頭望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云瀟,囑咐:“照顧好她。”
“那是自然。”暗鴉接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床榻上安靜睡著的女人,王爺的猜測是對的,這個人那么著急的離開流云寺,身邊必然還有其他人,而且……多半是女人。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那張恬靜的臉,只是忽然間有種違和感油然而起,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蕭千夜捏合著手心,打斷暗鴉的思緒問道,“云隱山莊安全嗎?”
隱娘趕緊跳出來回道:“安全,當然安全,云隱山莊是王爺私下從燕京帶了工匠過來建造的,郭佑安的眼線把幾座寺廟里里外外偵查了好多年,唯獨這里從來沒被發現過。”
顯然是不放心隱娘的話,蕭千夜看也沒看她直接轉向暗鴉,重復了一遍:“云隱山莊安全嗎?”
“公子放心。”暗鴉瞥見隱娘撅起的嘴角,雖然心中好笑還是趕緊認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蕭千夜回到房中摸了摸云瀟熟睡的臉頰,輕輕在額頭吻落,低道,“我很快回來。”
他再次走出房間的時候,手心里的金線密密麻麻的飛出,像一張神奇的網將整個云隱山莊包了起來,隱娘好奇的眨著眼睛望向天空中若隱若現的金光,暗鴉也吃了一驚,追問:“這是什么?”
“以防萬一罷了。”蕭千夜沒做解釋,按著胸口感知著火種的跳動,畢竟不是他的東西,自從他擅作主張讓云瀟昏睡過去之后,屬于她的火種就變得極其安靜,也不知道這幅狀態下面對魔佛到底有幾分勝算,但眼下事態緊急刻不容緩,他只能先放下所有的顧慮再三叮囑,然后就馬不停蹄跟著烏鴉指引的方向往慈藏寺趕去。
折騰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周圍安靜下來,云殊終于忍不住打起來哈欠,但他防賊一樣看著隱娘和暗鴉,還是硬著頭皮打起精神坐在窗邊撐著腦袋緊盯著,隱娘不做聲地走到他身邊,一直走到他眼前云殊才一個哆嗦反應過來,她捂著嘴笑起來,使著眼色指向旁邊的客房小聲說道:“云公子放一萬個心吧,我家王爺有求于他,他帶著的女人那肯定是連根頭發都要保護好的,你黑眼圈都冒出來了,趕緊洗把臉睡覺去吧。”
云殊用力揉著眼睛,隱娘倒也不認生架起他就往外拖,招呼了兩個侍女手腳麻利的鋪好了床鋪,他本想再堅持一下,但是一沾著枕頭困意就山洪傾瀉般席卷而來,很快就迷迷糊糊的打起了輕酣,隱娘站在一旁等了一會,確定他已經睡熟之后才趕緊躡手躡腳的拐了出去,暗鴉還在院中手中,隱娘自己也困得不行,打著哈欠埋怨了幾句,暗鴉心神不寧的聽著,忽然想起剛才那抹古怪的違和感,找著借口說道:“隱娘,雖然她看起來是被那位公子故意弄睡的,但我看他們一波奔波,臉上都沾著灰塵呢,您去給她換身舒適點的衣服稍微擦擦身子再睡吧。”
隱娘捏著肩膀,想起王爺讓她照顧好貴客的叮囑,自然是不敢怠慢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行打起精神振作,又招呼了兩個侍女一起,暗鴉眉峰緊蹙有些不安,短短幾分鐘之后,隱娘一手一個拎著侍女就丟了出來,她神色大變,嘴唇飛快的上下合動似乎是在警告什么東西,兩個侍女嚇的面無血色只會點頭,一人捧著水盆,一人抱著衣服趕緊跑開了。
暗鴉心底咯噔一下,沒等他站起來詢問到底怎么一回事,隱娘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拉著他躲到一邊,顫顫巍巍的抓著他的手臂驚慌失措的低呼:“那是個死人啊……那公子、他、他他他帶著個死人啊!”
“死人?”暗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隱娘花容失色捂著胸膛劇烈的喘氣,像見了鬼一樣語無倫次的說道,“我給她換衣服,抓著她的手往袖子里塞嘛,然后、然后就……”
“然后什么?”暗鴉顯然比她更著急,隱娘呆呆抬眼望著他,驚魂未定的咽了口沫,“她沒有脈搏啊!我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再給她穿衣服的時候發現她的胸膛上有一個好大的傷,傷口旁邊還滋啦滋啦的冒著火星子,看位置肯定是傷著心臟了,我很好奇就隨手摸了摸,發現、發現她不僅沒有脈搏,連心跳都沒有!”
暗鴉倒吸了一口冷氣,眉目間有說不出的復雜情緒,直覺是對的嗎?他剛才一眼就察覺到床榻上安睡的女子有些奇怪,竟然沒有脈搏沒有心跳,難道真的是個死人?
不對,她的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并沒有死人那種陰沉僵硬,莫非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呈現出類似死人的狀態?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之際,房間里傳來一聲“咚”的聲響,暗鴉連忙沖了進去,只見云瀟掙扎著從床榻上摔了下來,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不知是在看似安然的睡夢中經歷了怎樣劇烈的掙脫,此刻的她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扶著桌椅努力想爬起來,又“咣當”一聲連著桌子側翻了過去,她委屈的趴在冰涼的地板上,忽然間情緒失控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