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性的走到外城熱鬧的商業街,甜品鋪的伙計們老遠就點頭哈腰的將早就準備好的糕點打包好遞過去,又熱情的端了一個精致的玻璃瓶湊到他面前,諂媚兮兮的介紹道:“蕭閣主,要不今天您再試試這個,這可是最近大受追捧的祖洲酥奶茶,不僅香醇可口,濃郁芬芳,還能養顏益壽,男女老少都能隨時隨地來上一杯,又方便又好喝,我特意給您留了一份,不要錢,您帶回去給夫人嘗嘗唄!”
雖然吹的天花亂墜,蕭千夜還是一臉冷漠的接了過來,畢竟他本人對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是完全提不起興趣,玻璃瓶里酥奶茶是溫熱的,上面飄了一層白色的乳霜,看起來倒是極為誘人,一個小伙計摩拳擦掌的湊過來,似乎早就把他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暗搓搓的補充道:“祖洲的酥奶茶是用仙草上的蜂蜜釀制,甜甜的,女孩子都愛喝……”
話音未落他就直接將酥奶茶和桃酥一起裝了起來,小伙計樂得合不攏嘴,沖身后的同伴美滋滋的挑了挑眉毛,惹得鋪子里一陣偷笑,調侃道:“大伙都學學小李子,他那張嘴就跟抹了蜜一樣,幾包甜點一杯酥奶茶就哄得蕭閣主如此開心,這要是能混個臉熟,說不動哪天我們這小賣鋪就沾上小李子的光,能發揚光大,把分店開到四大境去了!”
幾個伙計嬉笑著把他推到一旁,擠眉弄眼的諷刺道:“蕭閣主每天都來,就他最殷勤!人家才走到街頭,他那狗鼻子就嗅到味把東西全打包完等著了,一點不給哥幾個機會表現嘛!”
“去去去,你們自己眼拙手慢也能賴我頭上?”小李子被他們逗得紅了臉,嘴上還要逞強的嘀咕幾句。
說笑之間幾人已經回到鋪子里招呼起客人,邊忙邊聊天:“不過真看不出來,軍閣主位同元帥吧,他竟然愛吃甜食?!”
旁邊的人瞄了他一眼,低聲道:“他愛不愛吃不知道,家里那位肯定愛吃就是了。”
“家里那位?”幾人同時望過來,然后異口同聲的捂嘴偷笑,“是家里那只可愛的小鳥吧……”
“閉嘴!嚼什么舌根呢,不想活命了是不是?都干活去,誰讓你們湊一起聊天的!”此話一出,原本還在旁邊睜只眼閉只眼的大掌柜驚得臉色驟變,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抬手把幾個小伙計哄散,短短數秒的時間,大掌柜只感覺背后冷汗涔涔,心有余悸的往外頭張望了一眼,在確定蕭千夜早已經離開之后才全身酥軟的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松了口氣。
幾個小伙計吐吐舌頭,再也不敢鬧了。
蕭千夜心神不寧的往回走,看到街邊的小攤販上整齊的擺著幾個籠子,有小貓、有小狗,還有幾只說不上名字倒是怪可愛的小動物,攤主見他停了下來,立馬笑呵呵的迎過來爭分奪秒的介紹起來,蕭千夜拖著下腮,目光緊鎖的盯著最旁邊籠子里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大老鼠,不知為何腦子忽然想起上次闖入山市調查溫柔鄉的時候,在拍賣場守門的、主持的都是碩大的金鼠,而云瀟則罕見的露出過非常亢奮的神情。
鳥類有捕鼠的天性,就算是他手下訓練有素的青鳥、三翼鳥、金烏鳥都曾在巡邏的途中被下方的鼠群吸引偏離過路線。
一個古怪的想法按捺不住的冒了出來……她會喜歡嗎?這種毛色锃亮,圓滾滾的金色大老鼠,一個女孩子真的會喜歡嗎?
雖然腦子還沒得出結論,他已經鬼使神差的指著那個籠子開口說道:“這個,我要了。”
“好嘞!”攤主瞇著眼睛利索的清理了一下籠子,還貼心的給他抓了一把鼠糧囑咐道,“蕭閣主好眼光啊,這是海外玄洲的金崇鼠,聽說有兩種分支,一種修煉成精之后有半個人那么高,會說話還賊聰明!不過成了精的現在不給賣了,我這籠子里抓的是另一種分支的幼鼠,雖然長不了那么大,不過成年之后您好好教教,也能湊合著說幾句話,很有意思的!”
他接過來,根本沒聽清楚攤主嘴里嘀嘀咕咕都在說些什么,滿腦子都是云瀟兩眼放光的畫面,問道:“好吃嗎?”
“吃?”攤主傻了眼,作出了詫異的表情,神情呆滯的問道,“您買回去是拿來吃的?蕭、蕭閣主,老鼠這玩意雖然買回去當寵物的人不多,但是買回去吃的人就更少見了,而且它就一巴掌那么大,長的也還算可愛吧,這還不夠塞牙縫呢,您還是別吃了吧。”
話音未落,蕭千夜已經放下銀子走遠了,留下風中凌亂的攤主,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沒回過神來。
再次回到家里的時候,后院還是和前幾日一模一樣的安靜,自那天之后,云瀟就一個人搬到了客房里去睡,雖然他還是每天硬著頭皮在出門的時候去找她打招呼,又在回家之后討好一般的帶回她愛吃的甜品糕點,但她幾乎不曾給過任何的回應,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對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他找著借口想在她身邊多留一會,但每次都是天一黑就會被趕出來。
她的房間從來沒點過燭火,只要黃昏一過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把自己無聲無息的埋在黑暗里,就算他擔心的敲門,里面也不會有任何的聲響。
好幾次他都想強行闖進去,可手指才碰到房門,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天晚上她抱膝哭泣的畫面,或是心中有愧,又或是怕她受驚,他只能默默守在外面,直到天邊再次亮起來。
許久,他再一次走到門前,邊敲門邊說話:“阿瀟,我回來了。”
果然還是沒人理他,他緊張的咽了口沫,找著借口自言自語的說道:“阿瀟,外城那家梅酥鋪子最近出了新的品種,說是從海外祖洲傳過來的一種酥奶茶,你試試好不好吃。”
他推開門,看見云瀟一個人坐在窗邊,她的手邊有一束淡淡的火焰,只能照亮小小的書桌,見他提著東西走進來,云瀟微微抬眼飛速的掃過,立馬又恢復冷漠不再看他,這樣的場面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但每天都依然會讓他感到后背一陣陣的發涼,每說一個字都要斟酌許久生怕再次出錯,他輕輕走過去將酥奶茶遞上,趕緊抓著椅子順勢坐在了對面,頭皮發麻的笑了笑:“你先試試,還是熱的。”
她一言不發的抓過去咕咚咕咚幾口就喝了個干凈,然后將空瓶子還給他,繼續看著手里的書。
蕭千夜尷尬的坐立不安,這么一大瓶的酥奶茶她兩口就吞了,這不明擺著還在和他慪氣嗎?
氣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就在他思考著要如何打破僵局的時候,手里提著的金崇鼠“吱吱吱”叫喚起來,頓時死寂一片的房間里有了聲音,蕭千夜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將籠子放到桌上,借著微弱的火光,金崇鼠的皮毛呈現出黃金一樣瑰麗的色澤,好似黑夜里的珍寶一下子吸引了云瀟的注意力,她好奇的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金崇鼠也湊過來嗅了嗅。
不知是不是天性上某種本能的壓制,原本并不拒生的金崇鼠在鼻尖觸碰到她指尖的一瞬間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頓時皮毛倒豎齜牙咧嘴的縮到了角落里,它揮舞著短短的前爪,兩只眼睛因恐懼而不住的顫動。
蕭千夜皺眉看著這只莫名其妙如臨大敵的老鼠,心想著買只老鼠來哄女孩子開心果然是一件神經病的行為,就在他想把籠子直接拿走的時候,耳邊竟然傳來了久違的歡笑聲,云瀟一只手撩撥著金崇鼠,一只手拖著下巴兩眼放光的看著它,隨后蒼白的臉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開心的笑起來:“哈哈……它怕我哎!我也沒有露出原身嚇唬它呀,為什么會害怕呢?”
他呆呆的看著,伸出去的手硬生生被理智按住——她笑了,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他卻好像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看到她笑了。
仿佛有一顆沉悶的巨石終于落地,蕭千夜順勢往她身邊靠了幾步,溫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終于再一次能輕輕的攬住她的肩膀,低聲問道:“阿瀟,你喜歡嗎?”
云瀟的笑聲就是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突然到來的安靜讓他的心臟發出“咚咚咚”劇烈的聲響,他知道不能在這種時候挪開視線,所以只是誠摯的一直看著她,而她隱約閃爍著火焰的眼眸卻仿佛無底之淵,刺激著他內心的窘迫和懊悔,讓他無地自容又不得不正視她的目光,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道:“阿瀟,原諒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她的眼中一陣酸澀,哽咽了一下沒有回答,接下來的每一個字她都根本沒有聽清,只是覺得思維中出現了巨大的空缺,壓得喘不過氣來。
蕭千夜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她臉色劇烈一變,立刻捂住了胸口咳了起來,頓時想起來那一晚上她身上的傷在自己的強迫下幾度撕裂,蕭千夜連忙將她抱起來放回到床榻上,他小心的摸了摸云瀟的額頭,烈王囑咐過,九穗禾服下之后必須好好休息,可她卻因為自己的昏厥而孤身冒險,不惜折骨解圍,如今頹靡的火種讓體溫變得冰涼,也讓她的狀況始終不見好轉,甚至隱隱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阿瀟,別撐著。”蕭千夜緊握著她的手,擔心不已。
云瀟靠在枕頭上,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去理他,不知過了多久,云瀟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心里有些小小的開心,嘴上還是逞強的罵道:“別嘰嘰歪歪的吵我,煩死了。”
“好,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他拉著被子幫她蓋好,雖然還是冷漠如鐵的態度,但他已經感覺到冰雪初融之后如沐春風般的溫暖,再次拱手對她認真的道歉。
在她露出笑臉之后,沉悶多日的天征府也仿佛撥開云霧見青天,蕭千夜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這才又把桌上堆放了好幾天的春選人員名單認真耐心的看了一遍,副將慕西昭驚喜的看著他的轉變,提醒:“少閣主,昨天白虎軍團的楊將軍也到帝都了,算上他,四大境分部的十位將軍都已到齊,春選是后天開始,持續七天,到時候五個教官和十二位大主講代表都會來,您要不要先和他們見面熟悉一下?”
他想了想,笑道:“今天就算了,我想早些回去,讓他們明天一起來軍閣吧。”
“是。”慕西昭低聲領命,蕭千夜已經將桌上的卷宗整齊的放好,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