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依:
“來,這次我帶你去帝都城吧。”過了一會,云瀟才眨眨眼睛神秘的對他笑了笑,又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眼睛,嘀咕道,“但是你要閉著眼睛,不許偷看才行。”
“為什么?”蕭千夜不解,見她從自己懷中掙脫出去,小跑了幾步站在萬靈峰的懸崖邊緣展開雙臂,風從下方肆無忌憚的吹上來,也讓她的裙擺飛揚,云瀟低頭掃了一眼,這才笑咯咯的說道,“我畢竟也是個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希望美美的,萬一你看見……看見我那副樣子,害怕了、嫌棄了怎么辦?所以還是閉上眼睛,不許偷看才行。”
“我并不害怕,也不會嫌棄你。”蕭千夜跟著她走過來,自己也是深深望了一眼懸崖,腦中出現的卻是那只窮奇被帝仲一腳踹下的場面,忍不住嘴角情不自禁的掛起一抹微笑,云瀟歪著頭湊到他面前,不依不饒的堅持:“那不行,我不想你看見。”
蕭千夜看著她,有些無奈,但還是聽話的閉上了眼睛,云瀟牽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低聲說道:“那一年失足從昆侖之巔墜落,其實我也沒有覺得很害怕,可能是骨子里的某些記憶一直在提醒我,即使從這種地方跳下去,我應該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展開那雙羽翼振翅高飛才對,你別睜開眼睛好不好,我真的希望在你心里,我還是那個普通的姑娘。”
“好。”他低聲回應,感覺腳下一空的時候全身被一團熾熱的火焰包圍起來,頓時整個身體好像懸浮在虛空中,讓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撫摸,手心感覺到的是一種流動態的火焰,但并不會灼傷他,反而是透出熟悉的溫暖,讓他全身如沐暖陽,風從一瞬間的凜冽迅速變得柔和起來,拂過他的臉龐。
萬靈峰頂被皇鳥的火焰映照出明艷的紅,靈霜抬著頭默默看著高空中的兩人,她是以原身的姿態拖著蕭千夜,火光幻化成薄薄的護罩,隔絕了雪山的寒風。
一根火羽飄落在她面前,在命令傳來的同時,皇鳥的羽翼朝著帝都城的方向墜去,又在靠近外圍荒地的一瞬悄無聲息的以幻術遮掩,她在重新化形之后牽著蕭千夜的手一陣急急地飛奔,他任憑云瀟拉著自己,閉著眼睛不知到底是在哪里,過了好一會才聽見耳邊低低的聲音,像是松了口氣般說道:“現在可以睜眼了。”
蕭千夜順從的睜開眼睛,發現這么一會會的時間,兩人已經來到一處花園后院,因為是冬季,滿院的白梅香撲鼻而來,但是從腳下零散的花瓣來看,似乎是有一段時間沒有人打理過了。
“葉家?”蕭千夜一驚,羽都雖然距離帝都城并不遠,但是這么一瞬間無聲無息的來到葉家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云瀟沖著他神秘的做了個噓聲,小聲的說道:“剛才在城外我看見好多軍閣的人,不知道是發生什么沖突了,不過也虧得那邊起了事端,才讓我偷偷的飛進來沒有被人察覺,不知道卓凡在不在家里,忽然跑來會不會嚇著他們?”
蕭千夜謹慎的掃了一眼四周,早就聽說葉家是遣散了下人閉門謝客,從眼下庭院的狀態來看多半是真的了,他如果使用上天界的光化之術入城還會被星羅湖下的金線察覺,沒想到云瀟竟能這么快帶著他一起回來!
“要不你在外面等我,還是和我一起去找夫人和卓凡?”云瀟一邊說話一邊走過花園中的石橋,水池已經有些臟了,她上次來的時候這里還種著不少荷花,明戚夫人笑呵呵的說那是祭星宮研究出來的全新品種,可以不分冬暖夏涼全年盛開,可如今那些紅彤彤的花似乎也隨著這家逐漸死氣沉沉的大宅院變的枯萎下去,她越想心越急,憑著上次的記憶往葉雪的閨房找去。
蕭千夜緊跟著她,這般詭異的氣氛讓他一步都不敢遠離云瀟,好像擔心一眨眼這個人又會忽然消失在眼前。
其實自從右大臣葉鎮開病逝,葉家就已經出現了日薄西山的景象,對比一邊是權傾朝野的高成川,另一邊是如日中天的公孫家,同為三權貴之一的葉家真心的舉步維艱,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明戚夫人那樣要強不服輸的性子,一個女人家真的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族,葉小姐會和公孫晏定下親事,除了阿雪本人對那家伙情有獨鐘以外,政治聯姻原本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要不是公孫晏意外喜歡上自己親手殺死的蝶谷谷主,恐怕這一樁婚姻也會成為帝都城男才女貌的美談吧?
不喜歡也不拒絕,就那樣以荼蘼香薰讓阿雪患上嗜睡癥,也讓這樁婚事一拖再拖,直到真相大白之日,明戚夫人也不敢得罪自己的晚輩公孫晏,只能委曲求全找借口解除婚約。
蕭千夜沉沉的嘆了口氣,帝都城內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他還是了解一些的,每個人都懷著自己的目的,斡旋著、算計著,只要身處其中,必不可能獨善其身。
葉雪的房間是微微敞開的,有濃郁的藥香味遠遠的撲鼻而來,云瀟心下一沉,這不就是之前公孫晏用的那種荼蘼香薰!怎么好端端的又給點上了?
她連忙加快腳步靠過去,隔著門縫,只見昏暗的房間里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在燭光的照耀下整個房間煙霧繚繞的,她將門稍稍拉開想讓這股嗆人的香薰味散去一些,不料立即就從里面沖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一把按住她的手厲聲呵斥:“你干什么!別開門!阿雪睡著呢,現在外面這么冷的天,你是想讓風吹進來凍著小姐嗎!哪里來的死丫頭這么不長眼睛,滾,都滾!滾出去!”
明戚夫人罵罵咧咧的用力推開她,無雙失焦的雙目根本一秒也沒有抬頭,云瀟焦急的拉住她的手,認真的說道:“夫人,我是云瀟啊,您看看我,我是來看您的。”
“云瀟……”似乎是被這兩字吸引了注意力,明戚夫人這才愣愣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也讓云瀟心中抽搐著疼痛起來,不到一年時間而已,當時那個雷厲風行的女家主變得宛如老叟,一直精致保養的皮膚迅速衰老出現深深的皺紋,就連頭發也早早的染成花白色,明戚夫人顫顫的抬手拂過云瀟的臉頰,嘴巴張了張還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終于哽咽著閉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一滴淚。
“夫人,您先坐下休息。”云瀟見狀連忙攙扶著她往房間內走去,屋內的擺設和之前一模一樣,只是燒著荼蘼香薰的藥爐增加到了幾十個,密密麻麻從桌子、椅子甚至擺到了地上,蕭千夜也緊跟著兩人一起入內,這般嗆人的氣味熏得他忍不住重重咳了幾下,明戚夫人恍若失神的望著他,好一會才想起他是什么人,但臉上的神色卻也只是淡淡的,沒有絲毫變化。
房間的最里面,葉雪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的方法,看起來真的像是睡著了一樣。
蕭千夜和云瀟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明戚夫人呆了一會,忽然咧著嘴奇怪的笑了笑,像變了個人一樣拉著云瀟的手熱情的說道:“你怎么從昆侖跑到飛垣來了?來看我也不知道提前招呼一聲,你看看、你看看我這什么都沒準備,對了,你們先坐,我讓秋兒去弄些茶水點心先吃著墊墊肚子,瀟兒,你娘怎么沒和你一起過來,她是不是還是心有怨懟,不想來飛垣啊?”
云瀟默默看著精神狀態明顯不太正常的明戚夫人,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回答,隔了一會,明戚夫人一邊用手擺弄著自己的頭發,一邊快速理了理不知多久沒換洗過的衣服,她樂呵呵的端著房間里一滴水都沒有的茶壺給她倒著水,然后遞過去給她,又用同樣的動作重復了一遍給蕭千夜也遞上一杯,榮光滿面的說道:“千夜也來了,上回我遇到你娘,悄悄的告訴她你有個喜歡的姑娘,你娘可開心了,從那以后天天追著我問到底是誰,多大了,喜不喜歡你,漂不漂亮,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呢?要不下次去昆侖山,帶上你娘一起怎么樣?”
蕭千夜望著手里的空杯,竟真的下意識的抿了一口,鬼使神差的回道:“好呀,您帶著我娘一起……”
“千夜!”云瀟趕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掐了一下,蕭千夜一驚,就這么短短的一瞬間,他竟然被滿屋的荼蘼香薰影響到神智出現混亂!云瀟擔心的看著他,他畢竟只是人類的身體,而這種香薰實際上她曾在烈王紫蘇那里見過一些類似的,真的是藥性極強防不勝防,她就小心的看著他,直到確信他恢復了才松了口氣,淡淡轉向明戚夫人,想了想,正襟危坐的說道:“夫人,我娘已經去世了,我此次前來是聽說了一些事情,我很擔心您和卓凡,另外……阿雪,阿雪她……”
云瀟往床上望去,早在進來的第一眼她就看見了葉雪脖子上細細的縫線,即便是用了術法保存著遺體,但眼眶深陷,嘴唇干涸,皮膚也開始出現淡淡的尸斑,那不是活人,她一眼就明白,那是一個死去多時的人。
“阿雪……”明戚夫人警覺的看著她,怔了一下,眼神有細微的變化,聲音卻是平緩冷靜的,“阿雪的病又復發了,這次都睡了一個多月了,一次也沒有醒過來,我好擔心她,我每天都給她做喜歡吃的東西放著,可她就是不醒,瀟兒,瀟兒你去喊喊她好不好,你們從小像姐妹一樣,你去喊她,說不定她就醒了呢?”
“夫人……”云瀟瞬地站了起來,臉色忽然蒼白得可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夫人,阿雪已經去世了,您清醒一點,這種香薰會影響神智,時間久了會危害身體,卓凡呢?卓凡去哪了?他怎么沒在您身邊?”
“去世了?”明戚夫人只是默默坐在榻旁看著女兒,輕輕的摸了摸女兒蒼白冰涼的臉龐,忽然瘋了一般指著云瀟大罵起來,“你胡說!阿雪只是睡著了,你為什么要說她死了?你才死了,你才死了……”
話音剛落,明戚夫人忽然一瞬挺直后背,眼里冒著古怪的光,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云瀟,這一剎的氣氛極其詭異,她像是想起來什么事情,質問道,“你是誰?你為什么要假扮瀟兒來騙我?瀟兒已經死了,被那個朱厭殺了,你為什么要假扮她來騙我,還要造謠阿雪也死了?你走,你不要害我女兒,她是無辜的你放過她,你放過她!”
她在說話的同時不知從哪拔出一柄匕首,直沖沖的撲向云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