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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
陳沙看著那菩提樹枝上趴著的金蟬,在盡力的啃食著這株樹,同時也啃食著這婆娑世界:
“他,還未誕生靈智?”
看著這位當年只是一個小孩子的金蟬,如今竟然轉生成為了一只昆蟲,似乎只剩下了昆蟲進食的本能。
但再看他以整個婆娑世界菩提樹為食,似乎又證明了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金蟬。
“我要帶走他。”
陳沙從樹上的金蟬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了龍華尊者,道:
“他是我的徒弟,本來是個很天真淳樸的孩子,不應該這樣渾渾噩噩。”
豈料龍華尊者露出微笑道:“你覺得他渾渾噩噩?其實不然,能夠以當年喬達摩覺者演化出來的婆娑世界食,整個諸界和四海八荒地仙界,也未能有誰如他這般得天獨厚,得大造化也。”
陳沙也不否認這的確是大造化,道:“但他是我的徒弟,皆因我,才轉生成為了金蟬,我得對他負責。”
“你如何覺得他跟著你走,就會有更好的未來呢?”
龍華尊者說道:
“其實他留在這菩提樹上,才是他因果循環的宿命,同樣,這也是喬達摩尊者早就看到的結局,或者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當年喬達摩尊者在入滅之前,已經將這座婆娑世界當做遺產,留給了金蟬。”
“什么?”
陳沙驚異:
“當年那位佛門覺者居然能夠看到今天的事?”
龍華尊者雙手合十,道:“道教求生死,魔教求真假、儒家求善惡、妖國求變化,我佛教圣人的立教根本是什么,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因果。”陳沙吐出了這兩個字,若有所思:“因果嗎?”
龍華尊者悠悠道:“因果循環,有因必有果,我佛教立教根本,在于因果二字,種因得果,受者如是,我佛教得道之士,在修行到了菩薩果位時,便已經能夠從自身的業因,看到未來的業果。這也就是有句話叫做‘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的由來。”
“于是,佛教之中有一部分人,在盡可能的避免使得自己陷入因果報應之中,于是便四大皆空,不入塵世,欲不沾因果,但這只是小乘佛法。”
“直至喬達摩覺者提出‘四大皆空,因果不空’,認為就算坐破蒲團,不履紅塵,也終究不能逃過因果,因為這世間萬象,四海八荒,諸天萬界的誕生之本身,就是一個‘果’,而既然有果,則必有一個造就一切的‘因’,我佛教稱之為‘諸果之因’。”
“在上古天道時期,八位創世神祇,皆具有一部分‘諸果之因’的特性,但上古崩塌之后,諸神不見,天帝失蹤,諸果之因也晦澀難尋了。”
陳沙聽到這里,問道:“這一切跟我要帶走金蟬,有什么關系?”
龍華尊者看著陳沙說道:“你還不明白嗎,今天的事情,早在當初就已經注定了,你說這金蟬是你的徒弟,但其實在當年喬達摩尊者留下這株菩提樹化為婆娑世界的時候,早就在過去將金蟬收為了弟子,這是因果。”
“你若選擇讓他留在這里,等他未來將婆娑世界全都啃食之后,自然會化形,并且因為吞下一個婆娑大世界的原因,他天生就有強大的根骨和佛性,未來的成就……不會比我低。”
“而你若非要帶走它,只會讓他白白失去了這樁造化。”
陳沙并沒有被龍華尊者的什么“因果之說”說服,卻為他最后的那句話沉默了。
抬頭再看去。
將一片大陸般的葉子啃食之后,金蟬吃了一個肚圓,舒服的趴在了那枝丫上面微微顫動翅膀……
心中嘆了口氣。
陳沙已經被說服了,他也能夠看得清楚,這是一樁大造化。
當年被譽為最有希望接過佛祖圣人衣缽的喬達摩覺者留下來的婆娑世界,其實就是一尊‘一’留下來的寶藏。
這寶藏太大了,卻被那位留給了金蟬。
“好吧,金蟬可以繼續留在你們須彌山。”
陳沙做出了妥協。
龍華尊者微笑道:“你的決定不出喬達摩覺者的所料,畢竟你們也是因果一人了。”
陳沙挑眉道:“那么在你看來,他是因,我是果了?”
龍華尊者笑道:“你若真想探究這個問題,不若親自與喬達摩覺者見一面,不就知道了。”
陳沙心中一震。
與那喬達摩相見。
如果這喬達摩果真也是與陳嬰寧等人一樣的人,那么陳沙其實早就想跟他們見面,可惜,他這一路走來,這一想法始終沒有達成。
“他還在世?”陳沙震驚問道。
龍華尊者則一指這方婆娑世界,道:“喬達摩覺者昔年就是在這菩提樹下坐化,整個人都化為了這一方世界,這方世界,其實就是喬達摩覺者留在世間的‘跡身’。”
“之所以我能夠對金蟬和閣下你的到來知之甚清,全都是在這方婆娑世界當中看出來的,你只需要靜心在這里盤坐,自然能夠看到喬達摩覺者留在這里的智慧。”
跡身,在道達到了“一”的時候,便能夠將自身在天地宇宙之中留下來的痕跡,練成跡身存世。
跡身在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本體在天地宇宙之中投射出來的影子。
如今幾大教門之中除了道教李教主外,各尊‘一’都是以跡身存世。
“好,那我就試試看,能否與那位覺者一見。”
陳沙看了一眼龍華尊者,轉而到了這株菩提樹下面,盤坐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陳沙盤坐在這菩提樹下的瞬間。
他就似乎穿梭了時空一般。
心靈之中看到了一個菩提樹的世界,藍天白云,鳥語花香,在這個菩提樹的樹下,有著一個白衣僧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頓時,一股稱霸于現在,唯我獨尊般的霸道意志,便從那白衣僧人的身上傳遞而出。
這股意志之強烈,之霸道,令陳沙的心靈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竟隱隱不下于他不久前在玉京天道祖講經臺那里領悟道祖道法太極圖時候所受到的沖擊。
“什么?這位喬達摩覺者絕對還沒有達到五教圣人的地步,為何居然會讓我有一種將他比肩道祖的感覺……”
陳沙心中受到沖擊,很是震撼。
而后一念。
心靈世界之中的白衣僧人由背對他的姿態,變成了慢慢轉身,正視向了陳沙。
與在那講經臺之中領悟道祖道法時又有不同,那時候的道祖形象渾身都纏繞了一種不可知的氣息,讓人沒有辦法看清楚道祖的形象。
但此刻不同。
陳沙無比清晰的看清楚了這位被譽為最有望接下佛祖衣缽的佛門覺者的面容。
白衣如雪的僧人。
那張臉……與陳沙長得幾乎一摸一樣。
而后,這位僧人在陳沙的心靈中開口了,微笑道:
“不用擔心,你是你,我是我,我們都是獨立的存在,你不用擔心我們是同一個人……”
陳沙心震,剛才那一瞬間的確他腦中閃過了一些懷疑自身的想法。
卻沒想到。
居然在這位佛門覺者眼里,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真的已經不在世了?”
陳沙十分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白衣僧人說道:“你可以看作這些話,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說出來的,然后化作了痕跡,留在了天地之間,在見到你的時候,正好被你再次聽到。”
陳沙聽到這個說法,更加匪夷所思:“這豈不是說,你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今天的我要說什么,才能夠如此輕易地把我每一句話的下一句都準備,在很久之前說出來。”
白衣僧人笑道:“這并不難吧,畢竟你這一路走來,身邊不是也有一位能夠知曉未來的人嗎,那應該是一名女子。”
陳沙瞳孔微微一縮:“你也能夠逆知未來。”
白衣僧人道:“因與果,本身就代表著真相和本質,從因果之中看清楚過去未來,到我這個境界,并不難做到。”
陳沙接受了這一說法,畢竟是位‘一’。
旋即,他就問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想必也知道世上還有其他人,也長著我們這樣的面容吧,他們最后為什么都消失了,還有你,為什么最后也消失了,你們都去了什么地方?”
白衣僧人聽到這個問題之后,在菩提樹下站定。
幾個呼吸之后,他才開口道:
“一直在求道的路上。”
陳沙皺眉,自己問了幾個問題,怎么只有一個答案,而且似是而非,是這位沒有算到自己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還是不想告訴自己更多。
他仍舊堅持問道:
“他們都在哪,我父親陳參玄在哪?”
“在求道的路上。”
又是這個答案,而且白衣僧人的語氣明顯變得更加平靜淡然了。
“道?道在哪?你們求得道是一個道嗎?”
“道在過去,道也在未來。”
白衣僧人看著陳沙,說道:
“我們雖然都是獨立的存在,但你的存在很重要,我們的大道需要因你才得以彰顯,你需要記住一句話……”
“心不死,則道不生。”
說完這句話,白衣僧人在陳沙的心靈世界之中微微一笑,旋即化成了漫天花瓣,消散一空,同時陳沙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合道儀式。
陳沙睜眼。
龍華尊者看到陳沙的眼中流轉而過迷茫和不解,便知道陳沙已經見到過喬達摩覺者了,便問道:
“可相談甚歡?”
陳沙默默道:“一般。”
“哦?”龍華尊者好奇的問:“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陳沙嘆氣道:“未能解惑,反而增添了不少新的不解。”
說罷,站起了身來。
再抬頭看了一眼那金蟬,呼出一口氣道:“在下告辭了。”
龍華尊者雙手合十道:“我須彌山期待閣下早日證得無上正覺。”
陳沙笑了笑道:“無上正覺是什么。”
龍華尊者微笑道:“無上正覺,乃登臨彼岸的佛智,在道門和神教當中,亦被稱之為大羅神仙。”
陳沙心中一震,看向了龍華尊者,道:“大羅神仙,你居然說我能證大羅神仙?”
雖然他內心確實有此野望,但卻也知道大羅神仙目前整個諸天萬界,也就是一十三位罷了,上古大荒八神,人道五大教主圣人。
上古八神乃是先天道神,先天大羅,后天五大教主圣人,哪一個則不是自己開辟出了心中大道的存在。
陳沙就算有野望如此,但如今卻也沒有半分底氣,覺得自己能夠也開辟出任何一個堪比道佛儒魔妖一般的道統。
龍華尊者道:“汝與喬達摩覺者一因一果,只需要解開你們之間的因果關系,或許就能證就那個境界。”
陳沙聽明白了,這不是對自己有信心,而是仍舊將自己看作是喬達摩的延續,覺得當年那位覺者差點便能繼承佛祖圣人的衣缽,成為佛教的二世佛,自己若是他的化身,自然也可以。
好在陳沙已經在那白衣僧人身上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他們都是獨立的存在。
但這卻沒必要對這老僧多說什么,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
說著,陳沙便走出了這婆娑世界,回身看向背后那菩提樹樹枝和樹葉,婆娑舞動。
隱隱約約間。
那只金蟬似乎抬起了頭來,朝著陳沙看了一眼,旋即又伸出小足,抱住了一片菩提樹葉,啃食了起來。
“那就等你化形出世的那天,為師再來接你。”
陳沙離開了須彌山。
半日后,回到了道一山上。
“沒有接回金蟬?”宋鈺等人看著陳沙只有一個人回來。
陳沙搖頭道:“他有造化在那邊,現在不是接回來的時候。”
其他人見狀雖然失望,覺得道一山始終還差了一個人未回來,有一些遺憾,但知道陳沙一定也是做了一切努力。
接下來,一眾門人親人好好相聚了數日,分別敘說自己在地仙界的遭遇。
半個月后,王善告辭,要回玄壇山,那才是他的合道之地。
陳沙如同一個老父親一般,看著才回家沒多久的兒女們,再次背起行囊,走向屬于自己的天地。
目送著徒弟下山。
陳沙一個人站在山頂。
在思索著那白衣僧人在自己心靈之中留下的那句話和那個儀式。
這一站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后的一天。
忽地,陳沙心有所感,看向了一個方向,只見那是一處洞天,忽地虛空破碎,有一個身著紅色道袍的道人,從下界飛升而來,身上帶著三種神通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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