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尚未開始，你們就已經認定要敗了？”
“并非是我們認定，而是西羅洲根本就沒有能力支撐戰爭，我們沒有大明那樣的糧食倉儲，沒有嚴密的組織構架，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我們認可你的主導，并帶著整個西羅洲支持你，可那沒用，我們調動不了所有人，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有多少資源和人口。”
西羅洲還處于分封狀態，而且沒有明確的朝廷。
唯一能夠深入民間的，只有耶教。
馬丁路德將編寫完善的偽史制訂成冊，根據字典建立西羅洲文字，將各種技術資料發放出去，將知識向傳教士和貴族們傳播。
但，無法滲透民間。
唯一慶幸的是，他這一年多的歷史宣傳，已經讓絕大多數百姓相信了，西羅人終于有了歷史的概念，知道了自己從何而來，并且由衷的自豪。
他們祈禱神明，感恩神賜的知識和技術……
但想要他們熟悉這些知識和技術，并將之變化為生產力，提高土地的產出，讓工廠的生產效率更高，這需要時間，以十年為單位的時間。
而大明并沒有給他們時間。
“不，我說的不是大明與西羅洲的戰爭，而是我與張執象的戰爭。”
“你們啊，沒有見識過西羅洲碾壓東方文明的場面，所以，你們永遠也無法想象我到底有多強。”
馬丁路德猛然轉頭，黑龍的虛影陡然出現，那猙獰恐怖無比的龍首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眸子里是對一切生命的漠視。
“從您可以輕松殺死教皇來看，教宗閣下您的實力，的確是西羅洲的最強者。”
“您與張執象的對決能否獲勝，我們并沒有考慮過。”
“畢竟無論勝負與否，我們都會支持您打完這場戰爭，流干西羅人的最后一滴血，畢竟大明不會搞種族滅絕，西羅人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口就會一茬一茬的長出來。”
“有土地，不在乎剝削，就可以進行資本增密，可以進行工業化，甚至是癌變式的工業化。”
“一百年，兩百年，總能發展起來的。”
“所以我們要的未來，與當下并不沖突，教宗閣下。”
馬丁路德的聲音冰冷刺骨：“你們以為，這不算是背叛？”
凱瑟琳并不怯場，淡然自若的說道：“不，這就是背叛，我們很清楚您那條路才是西羅人最好的出路，但張執象的存在讓我們沒有了那份僥幸。”
“大明在安南宣揚的那套并沒有錯。”
“大明的盛世和亂世，決定著天下的盛世和亂世，看似是世界局勢的問題，實際上只是大明內部的問題而已。”
“包括陛下能夠以活著的神去取代虛無的神，那都是因為大明的內部需要而已。”
“京師和南京先對付我們，也是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改革，不愿意發動直接戰爭，他們需要共同的敵人去轉移民間的注意力。”
“所以，我們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是如何想的。”
“那是有著兩億四千萬人口，生產力百倍于我們，有著世界上最先進的歷法，最發達的技術，最完善制度，最高道德素養的國度。”
“與西羅洲的落后愚昧相比，那就是神國。”
“凡人是對抗不了神明的。”
如果有二三十年的時間發展追趕，有商洲可以不斷吸血，凱瑟琳認為西羅洲跟大明還有一戰之力，至少能夠保證不被殲滅。
但沒有如果，他們并沒有時間去發展。
當張執象和徐階決定先除掉馬丁路德的時候，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掙扎并不能改變什么。
馬丁路德猛然捏緊《新約》，自從復蘇以來，有著超越時代五百年的見解，但也影響了他對當下的判斷，他過于忽略當今的時代了……
并非是因為缺乏文明，缺乏凝聚力這些，而是……缺乏野心。
野獸失去了野心，這是最要命的。
“真是糟糕的世界。”
馬丁路德沒有再說什么，他手持《新約》離開了總督府，也離開了西羅洲。凱瑟琳代表的不是她一個人，而是查理五世及身后的哈布斯堡，還有拂郎察王室，以及整個西羅洲大大小小的貴族，殘留的漢人勢力，還有大明那些將要“南遷”的士族豪門。
他們選擇了合流，選擇了許海。
代價則是西羅人的血……
他們要陪著大明演一場戲，也正好平衡西羅洲的人口結構，他們的一切謀劃都已經是戰爭之后了，有些時候，戰敗了反而更方便。
他們會往全世界派出難民，偽裝成弱者，他們會可憐兮兮的尋求庇護，可一旦扎根，他們就會開始宣揚神教，絕不融入當地的文明，反而如同散開的病毒一樣開始侵蝕。
他們不需要多聰明，不需要生活質量，他們只需要不斷的生育。
總有一天，可以鳩占鵲巢。
即便不能，當他們人數足夠多的時候，扎根于世界各處的時候，他們就對這個世界依舊有著足夠的話語權。
而大明那些西征的義士。
其中又有多少是本來就準備西遷的士族豪門？他們通過對西羅洲的戰爭獲得功績，然后名正言順的獲得未來的管理權。
這件事張執象不知道嗎？嘉靖不知道嗎？徐階不知道嗎？
不，他們知道。
他們故意圍三缺一，故意在擠膿包。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在政治較量已經落寞后，一切都成為了按部就班的表演。
“出局了嗎？”
南極，漫天風雪當中，馬丁路德喃喃念道，從最開始，他都沒有被張執象當做目標，而是被張執象和徐階談笑間就商定了結果，直接出局。
這是他能夠容忍的？
不比白蛇在無數位面，無數文明，代表著那周期律下，文明終焉的毀滅之龍，黑龍只誕生于地球，只誕生于華夏文明的劫難，西風壓倒東風，并試圖毀滅華夏文明的現實！
這不是他的本體，但任何一具化身，都是無法拋棄的。
因為……華夏文明并未毀滅。
任何一具化身的消滅，都會都西羅洲的氣運造成影響，東西之間的較量，本就不那么穩妥，到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甚至會連累本體的滅亡！
白蛇是殺不死的，只有文明覺悟，白蛇才會被消滅。
而他不行，他的本體無法跨越世界來施加影響，他死了，被許海以活著的神明取代虛無的神明，他就真正死了……
“別小看人啊，你們。”
低語著，馬丁路德于漫天風雪中推開了一扇門，門內一片漆黑，如深淵之深淵，億萬雙眼睛閃爍著負面的光芒，正常人被注視，頃刻就會發瘋而死。
但馬丁路德卻平靜的抬起頭，直視著那些眼睛，獰笑道：“甘心嗎？憤怒嗎？仇恨嗎？”
“眼睜睜的看著時空倒退五百年，而你們只能留在世界的夾縫當中。”
“看著華夏的繁榮昌盛，應該比你們的未來消失更加難受吧？”
“你們這些……曾經的西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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