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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潘金蓮不憤憶吹簫  西門慶新試白綾帶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蘭陵笑笑生  分類: 歷史 | 經典 | 蘭陵笑笑生 | 金瓶梅 
第七十三回潘金蓮不憤憶吹簫西門慶新試白綾帶

詞曰:

喚多情,憶多情,誰把多情喚我名?喚名人可憎。

為多情,轉多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教情重輕。

話說應伯爵回家去了。西門慶就在藏春塢坐著,看泥水匠打地炕。墻外燒火,安放花草,庶不至煤煙熏觸。忽見平安拿進帖兒,稟說:帥府周爺差人送分資來了。盒內封著五封分資:周守備、荊都監、張團練、劉薛二內相,每人五星,粗帕二方,奉引賀敬。西門慶令左右收入后邊,拿回帖打發去了。

且說那日,楊姑娘與吳大妗子、潘姥姥坐轎子先來了,然后薛姑子、大師父、王姑子,并兩個小姑子妙趣、妙鳳,并郁大姐,都買了盒兒來,與玉樓做生日。月娘在上房擺茶,眾姊妹都在一處陪侍。須臾吃了茶,各人取便坐了。

潘金蓮想著要與西門慶做白綾帶兒,即便走到房里,拿過針線匣,揀一條白綾兒,將磁盒內顫聲嬌藥末兒裝在里面,周圍用倒口針兒撩縫的甚是細法,預備晚夕要與西門慶云雨之歡。不想薛姑子驀地進房來,送那安胎氣的衣胞符藥與他。這婦人連忙收過,一面陪他坐的。薛姑子見左右無人,便悄悄遞與他,說道:你揀個壬子日空心服,到晚夕與官人在一處,管情一度就成胎氣。你看后邊大菩薩,也是貧僧替他安的胎,今已有了半肚子了。我還說個法兒與你:縫個錦香囊,我書道朱砂符兒安在里面,帶在身邊,管情就是男胎,好不準驗。這婦人聽了,滿心歡喜,一面接了符藥,藏放在箱內。拿過歷日來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于是就稱了三錢銀子送與他,說:這個不當什么,拿到家買菜吃。等坐胎之時,我尋匹絹與你做衣穿。薛姑子道:菩薩快休計較,我不象王和尚那樣利心重。前者因過世那位菩薩念經,他說我攙了他的主顧,好不和我嚷鬧,到處拿言語喪我。我的爺,隨他墮業,我不與他爭執。我只替人家行好事,救人苦難。婦人道:薛爺,你只行你的事,各人心地不同。我這勾當,你也休和他說。薛姑子道:法不傳六耳,我肯和他說!去年為后邊大菩薩喜事,他還說我背地得多少錢,擗了一半與他才罷了。一個僧家,戒行也不知,利心又重,得了十方施主錢糧,不修功果,到明日死后,披毛戴角還不起。說了回話,婦人教春梅:看茶與薛爺吃。那姑子吃了茶,又同他到李瓶兒那邊參了靈,方歸后邊來。

約后晌時分,月娘放桌兒炕屋里,請眾堂客并三個姑子坐的。又在明間內放八仙桌兒,鋪著火盆擺下案酒,與孟玉樓上壽。不一時,瓊漿滿泛,玉[口口冖斗]高擎,孟玉樓打扮的粉妝玉琢,先與西門慶遞了酒,然后與眾姊妹敘禮,安席而坐。陳敬濟和大姐又與玉樓上壽,行畢禮,就在旁邊坐下。廚下壽面點心添換,一齊拿上來。眾人才吃酒,只見來安拿進盒兒來說:應保送人情來了。西門慶叫月娘收了,就教來安:送應二娘帖兒去,就請你應二爹和大舅來坐坐。我曉的他娘子兒,明日也是不來,請你二爹來坐坐罷,改日回人情與他就是了。來安拿帖兒同應保去了。西門慶坐在上面,不覺想起去年玉樓上壽還有李大姐,今日妻妾五個,只少了他,由不得心中痛酸,眼中落淚。

不一時,李銘和兩個小優兒進來了。月娘吩咐:你會唱‘比翼成連理’不會?韓佐道:小的記得。才待拿起樂器來彈唱,被西門慶叫近前,吩咐:你唱一套‘憶吹簫’我聽罷。兩個小優連忙改調唱《集賢賓》憶吹簫,玉人何處也。唱了一回,唱到他為我褪湘裙杜鵑花上血,潘金蓮見唱此詞,就知西門慶念思李瓶兒之意。及唱到此句,在席上故意把手放在臉兒上,這點兒那點兒羞他,說道:孩兒,那里豬八戒走在冷鋪中坐著──你怎的丑的沒對兒!一個后婚老婆,又不是女兒,那里討‘杜鵑花上血’來?好個沒羞的行貨子!西門慶道:怪奴才,聽唱罷么,我那里曉得什么。單管胡枝扯葉的。只見兩個小優又唱到:一個相府內懷春女,忽剌八拋去也。我怎肯恁隨邪,又去把墻花亂折!那西門慶只顧低著頭留心細聽。須臾唱畢,這潘金蓮就不憤他,兩個在席上只顧拌嘴起來。月娘有些看不上,便道:六姐,你也耐煩,兩個只顧強什么?楊姑奶奶和他大妗子丟在屋里,冷清清的,沒個人兒陪他,你每著兩個進去陪他坐坐兒,我就來。當下金蓮和李嬌兒就往房里去了。

不一時,只見來安來說:應二娘帖兒送到了。二爹來了,大舅便來。西門慶道:你對過請溫師父來坐坐。因對月娘說:你吩咐廚下拿菜出來,我前邊陪他坐去。又叫李銘:你往前邊唱罷。李銘即跟著西門慶出來,到西廂房內陪伯爵坐的。又謝他人情:明日請令正好歹來走走。伯爵道:他怕不得來,家下沒人。良久,溫秀才到,作揖坐下。伯爵舉手道:早晨多有累老先生。溫秀才道:豈敢。吳大舅也到了,相見讓位畢,一面琴童兒秉燭來,四人圍暖爐坐定。來安拿春盛案酒擺在桌上。伯爵燈下看見西門慶白綾襖子上,罩著青緞五彩飛魚蟒衣,張牙舞爪,頭角崢嶸,揚須鼓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唬了一跳,問:哥,這衣服是那里的?西門慶便立起身來,笑道:你每瞧瞧,猜是那里的?伯爵道:俺每如何猜得著。西門慶道:此是東京何太監送我的。我在他家吃酒,因害冷,他拿出這件衣服與我披。這是飛魚,因朝廷另賜了他蟒龍玉帶,他不穿這件,就送我了。此是一個大分上。伯爵極口夸道:這花衣服,少說也值幾個錢兒。此是哥的先兆,到明日高轉做到都督上,愁沒玉帶蟒衣?何況飛魚!只怕穿過界兒去哩!說著,琴童安放鐘箸,拿酒上來。李銘在面前彈唱。伯爵道:也該進去與三嫂遞杯酒兒才好,如何就吃酒?西門慶道:我兒,你既有孝順之心,往后邊與三嫂磕個頭兒就是了,說他怎的?伯爵道:磕頭到不打緊,只怕惹人議論我做大不尊,到不如你替我磕個兒罷。被西門慶向他頭上打了一下,罵道:你這狗才,單管恁沒大小!伯爵道:有大小到不教孩兒們打了。兩個戲說了一回,琴童拿將壽面來,西門慶讓他三人吃。自己因在后邊吃了,就遞與李銘吃。那李銘吃了,又上來彈唱。伯爵叫吳大舅:吩咐曲兒叫他唱。大舅道:不要索落他,隨他揀熟的唱罷。西門慶道:大舅好聽《瓦盆兒》這一套。一面令琴童斟上酒,李銘于是箏排雁柱,款定冰弦,唱了一套叫人對景無言,終日減芳容,下邊去了。只見來安上來稟說:廚子家去,請問爹,明日叫幾名答應?西門慶吩咐:六名廚役、二名茶酒,酒筵共五桌,俱要齊備。來安應諾去了。吳大舅便問:姐夫明日請甚么人?西門慶悉把安郎中作東請蔡九知府說了。吳大舅道:既明日大巡在姐夫這里吃酒,又好了。西門慶道:怎的說?吳大舅道:還是我修倉的事,要在大巡手里題本,望姐夫明日說說,教他青目青目,到年終考滿之時保舉一二,就是姐夫情分。西門慶道:這不打緊。大舅明日寫個履歷揭帖來,等我取便和他說。大舅連忙下來打恭。伯爵道:老舅,你老人家放心,你是個都根主子,不替你老人家說,再替誰說?管情消不得吹噓之力,一箭就上垛。前邊吃酒到二更時分散了,西門慶打發李銘等出門,就吩咐:明日俱早來伺候。李銘等應諾去了。小廝收進家伙,上房內擠著一屋里人,聽見前邊散了,都往那房里去了。

卻說金蓮,只說往他屋里去,慌的往外走不迭。不想西門慶進儀門來了,他便藏在影壁邊黑影兒里,看著西門慶進入上房,悄悄走來窗下聽覷。只見玉簫站在堂屋門首,說道:五娘怎的不進去?又問:姥姥怎的不見?金蓮道:老行貨子,他害身上疼,往房里睡去了。良久,只聽月娘問道:你今日怎的叫恁兩個新小王八子?唱又不會唱,只一味‘三弄梅花’。玉樓道:只你臨了教他唱‘鴛鴦浦蓮開’,他才依了你唱。好兩個猾小王八子,不知叫什么名字,一日在這里只是頑。西門慶道:一個叫韓佐,一個叫邵謙。月娘道:誰曉的他叫什么謙兒李兒!不防金蓮躡足潛蹤進去,立在暖炕兒背后,忽說道:你問他?正經姐姐吩咐的曲兒不叫他唱,平白胡枝扯葉的教他唱什么‘憶吹簫’,支使的小王八子亂騰騰的,不知依那個的是。玉樓噦了一聲,扭回頭看見是金蓮,便道:這個六丫頭,你在那里來?猛可說出話來,倒唬我一跳。單愛行鬼路兒。你從多咱走在我背后?小玉道:五娘在三娘背后,好少一回兒。金蓮點著頭兒向西門慶道:哥兒,你膿著些兒罷了。你那小見識兒,只說人不知道。他是甚‘相府中懷春女’?他和我都是一般的后婚老婆。什么他為你‘褪湘裙杜鵑花上血’,三個官唱兩個喏,誰見來?孫小官兒問朱吉,別的都罷了,這個我不敢許。可是你對人說的,自從他死了,好應心的菜兒也沒一碟子兒。沒了王屠,連毛吃豬!你日逐只[口床]屎哩?俺們便不是上數的,可不著你那心罷了。一個大姐姐這般當家立紀,也扶持不過你來,可可兒只是他好。他死,你怎的不拉住他?當初沒他來時,你怎的過來?如今就是諸般兒稱不上你的心了。題起他來,就疼的你這心里格地地的!拿別人當他,借汁兒下面,也喜歡的你要不的。只他那屋里水好吃么?月娘道:好六姐,常言道: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自古鏇的不圓砍的圓。你我本等是遲貨,應不上他的心,隨他說去罷了。金蓮道:不是咱不說他,他說出來的話灰人的心。只說人憤不過他。那西門慶只是笑,罵道:怪小淫婦兒,胡說了你,我在那里說這個話來?金蓮道:還是請黃內官那日,你沒對著應二和溫蠻子說?怪不的你老婆都死絕了,就是當初有他在,也不怎么的。到明日再扶一個起來,和他做對兒就是了。賊沒廉恥撒根基的貨!說的西門慶急了,跳起來,趕著拿靴腳踢他,那婦人奪門一溜煙跑了。

這西門慶趕出去不見他,只見春梅站在上房門首,就一手搭伏春梅肩背往前邊來。月娘見他醉了,巴不的打發他前邊去睡,要聽三個姑子宣卷。于是教小玉打個燈籠,送他前邊去。金蓮和玉簫站在穿廊下黑影中,西門慶沒看見,逕走過去。玉簫向金蓮道:我猜爹管情向娘屋里去了。金蓮道:他醉了,快發訕,由他先睡,等我慢慢進去。這玉簫便道:娘,你等等,我取些果子兒捎與姥姥吃去。于是走到床房內,拿些果子遞與婦人,婦人接的袖了,一直走到他前邊。只見小玉送了回來,說道:五娘在那邊來?爹好不尋五娘。

金蓮到房門首,不進去,悄悄向窗眼望里張覷,看見西門慶坐在床上,正摟著春梅做一處頑耍。恐怕攪擾他,連忙走到那邊屋里,將果子交付秋菊。因問:姥姥睡沒有?秋菊道:睡了一大回了。金蓮囑咐他:果子好生收在揀妝內。又復往后邊來。只見月娘、李嬌兒、孟玉樓、西門大姐、大妗子、楊姑娘,并三個姑子帶兩個小姑子,坐了一屋里人。薛姑子便盤膝坐在月娘炕上,當中放著一張炕桌兒,炷了香,眾人都圍著他,聽他說佛法。只見金蓮笑掀簾子進來,月娘道:你惹下禍來,他往屋里尋你去了。你不打發他睡,如何又來了?我還愁他到屋里要打你。金蓮笑道:你問他敢打我不敢?月娘道:你頭里話出來的忒緊了,他有酒的人,一時激得惱了,不打你打狗不成?俺每倒替你捏兩把汗,原來你到這等潑皮。金蓮道:他就惱,我也不怕他,看不上那三等兒九做的。正經姐姐吩咐的曲兒不教唱,且東溝犁西溝耙,唱他的心事。就是今日孟三姐的好日子,也不該唱這離別之詞。人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偏有那些佯慈悲假孝順,我是看不上。大妗子道:你姐妹每亂了這一回,我還不知因為什么來。姑夫好好的進來坐著,怎的又出去了?月娘道:大妗子,你還不知道,那一個因想起李大姐來,說年時孟三姐生日還有他,今年就沒他,落了幾點眼淚,教小優兒唱了一套‘憶吹簫,玉人兒何處也’。這一個就不憤他唱這詞,剛才搶白了他爹幾句。搶白的那個急了,趕著踢打,這賊就走了。楊姑娘道:我的姐姐,你隨官人教他唱罷了,又搶白他怎的?想必每常見姐姐每都全全兒的,今日只不見了李家姐姐,漢子的心怎么不慘切個兒。孟玉樓道:好奶奶,若是我每,誰嗔他唱!俺這六姐姐平昔曉的曲子里滋味,見那個夸死了的李大姐,比古人那個不如他,又怎的兩個相交情厚,又怎么山盟海誓,你為我,我為你。這個牢成的又不服氣,只顧拿言語搶白他,整廝亂了這半日。楊姑娘道:我的姐姐,原來這等聰明!月娘道:他什么曲兒不知道!但題起頭兒,就知尾兒。象我每叫唱老婆和小優兒來,只曉的唱出來就罷了。偏他又說那一段兒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兒唱的差了,又那一節兒稍了。但是他爹說出個曲兒來,就和他白搽白亂,必須搽惱了才罷。孟玉樓在旁邊戲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兒只存了這個丫頭子,這般精靈古怪的。金蓮笑向他打了一下,說道:我到替你爭氣,你到沒規矩起來了。楊姑娘道:姐姐,你今后讓官人一句兒罷。常言:一夜夫妻百夜恩,相隨百步也有個徘徊之意。一個熱突突人兒,指頭兒似的少了一個,有個不想不疼不題念的?金蓮道:想怎不想,也有個常時兒。一般都是你的老婆,做什么抬一個滅一個?只嗔俺們不替他戴孝,他又不是婆婆,胡亂戴過斷七罷了,只顧戴幾時?楊姑娘道:姐姐每見一半不見一半兒罷。大妗子道:好快!斷七過了,這一向又早百日來了。楊姑娘問:幾時是百日?月娘道:早哩,臘月二十六日。王姑子道:少不的念個經兒。月娘道:挨年近節,念什么經!他爹只好過年念罷了。說著,只見小玉拿上一道茶來,每人一盞。

須臾吃畢。月娘洗手,向爐中炷了香,聽薛姑子講說佛法。薛姑子就先宣念偈言,講了一段五戒禪師破戒戲紅蓮女子,轉世為東坡佛印的佛法。講說了良久方罷。只見玉樓房中蘭香,拿了兩方盒細巧素菜果碟、茶食點心來,收了香爐,擺在桌上。又是一壺茶,與眾人陪三個師父吃了。然后又拿葷下飯來,打開一壇麻姑酒,眾人圍爐吃酒。月娘便與大妗子擲色搶紅。金蓮便與李嬌兒猜枚,玉簫在旁邊斟酒,便替金蓮打桌底下轉子兒。須臾把李嬌兒贏了數杯。玉樓道:等我和你猜,你只顧贏他罷。卻要金蓮拿出手來,不許褪在袖子里,又不許玉簫近前。一連反贏了金蓮幾大鐘。

金蓮坐不住,去了。到前邊叫了半日,角門才開,只見秋菊揉眼。婦人罵道:賊奴才,你睡來?秋菊道:我沒睡。婦人道:見睡起來,你哄我。你到自在,就不說往后來接我接兒去。因問:你爹睡了?秋菊道:爹睡了這一日了。婦人走到炕房里,摟起裙子來就在炕上烤火。婦人要茶吃,秋菊連忙傾了一盞茶來。婦人道:賊奴才,好干凈手兒,我不吃這陳茶,熬的怪泛湯氣。你叫春梅來,叫他另拿小銚兒頓些好甜水茶兒,多著些茶葉,頓的苦艷艷我吃。秋菊道:他在那邊床房里睡哩,等我叫他來。婦人道:你休叫他,且教他睡罷。這秋菊不依,走在那邊屋里,見春梅[扌歪]在西門慶腳頭睡得正好。被他搖推醒了,道:娘來了,要吃茶,你還不起來哩。這春梅噦他一口,罵道:見鬼的奴才,娘來了罷了,平白唬人剌剌的!一面起來,慢條廝禮、撒腰拉褲走來見婦人,只顧倚著炕兒揉眼。婦人反罵秋菊:恁奴才,你睡的甜甜兒的,把你叫醒了。因叫他:你頭上汗巾子跳上去了,還不往下扯扯哩。又問:你耳朵上墜子怎的只戴著一只?這春梅摸了摸,果然只有一只。便點燈往那邊床上尋去,尋不見。良久,不想落在那腳踏板上,拾起來。婦人問:在那里來?春梅道:都是他失驚打怪叫我起來,吃帳鉤子抓下來了,才在踏板上拾起來。婦人道:我那等說著,他還只當叫起你來。春梅道:他說娘要茶吃來。婦人道:我要吃口茶兒,嫌他那手不干凈。這春梅連忙舀了一小銚子水,坐在火上,使他撾了些炭在火內,須臾就是茶湯。滌盞干凈,濃濃的點上去,遞與婦人。婦人問春梅:你爹睡下多大回了?春梅道:我打發睡了這一日了。問娘來,我說娘在后邊還未來哩。

這婦人吃了茶,因問春梅:我頭里袖了幾個果子和蜜餞,是玉簫與你姥姥吃的,交付這奴才接進來,你收了?春梅道:我沒見,他知道放在那里?婦人叫秋菊,問他果子在那里,秋菊道:我放在揀妝內哩。走去取來,婦人數了數兒,少了一個柑子,問他那里去了。秋菊道:我拿進來就放在揀妝內,那個害饞癆、爛了口吃他不成!婦人道:賊奴才,還漲[氵強]嘴!你不偷,那去了?我親手數了交與你的,怎就少了一個?原來只孝順了你!教春梅:你與我把那奴才一邊臉上打與他十個嘴巴子。春梅道:那[月贊]臉蛋子,倒沒的齷齪了我的手。婦人道:你與我拉過他來。春梅用雙手推顙到婦人跟前。婦人用手擰著他腮頰,罵道:賊奴才,這個柑子是你偷吃了不是?你實實說了,我就不打你。不然,取馬鞭子來,我這一旋剝就打個不數。我難道醉了?你偷吃了,一徑里鬼混我。因問春梅:我醉不醉?那春梅道:娘清省白醒,那討酒來?娘不信只掏他袖子,怕不的還有柑子皮兒在袖子里哩。婦人于是扯過他袖子來,用手去掏,秋菊慌用手撇著不教掏。春梅一面拉起手來,果然掏出些柑子皮兒來。被婦人盡力臉上擰了兩把,打了兩下嘴巴,罵道:賊奴才,你諸般兒不會,象這說舌偷嘴吃偏會。真贓實犯拿住,你還賴那個?我如今茶前酒后且不打你,到明日清省白醒,和你算帳。春梅道:娘到明日,休要與他行行忽忽的,好生旋剝了,叫個人把他實辣辣打與他幾十板子,叫他忍疼也懼怕些。甚么逗猴兒似湯那幾棍兒,他才不放在心上!那秋菊被婦人擰得臉脹腫的,谷都著嘴往廚下去了。婦人把那一個柑子平分兩半,又拿了個蘋婆石榴,遞與春梅,說道:這個與你吃,把那個留與姥姥吃。這春梅也不瞧,接過來似有如無,掠在抽屜內。婦人把蜜餞也要分開,春梅道:娘不要分,我懶得吃這甜行貨子,留與姥姥吃罷。以此婦人不分,都留下了。

婦人走到桶子上小解了,叫春梅掇進坐桶來,澡了牝,又問春梅:這咱天有多時分了?春梅道:睡了這半日,也有三更了。婦人摘了頭面,走來那邊床房里,見桌上銀燈已殘,從新剔了剔,向床上看西門慶正打鼾睡。于是解松羅帶,卸褪湘裙,上床鉆入被窩里,與西門慶并枕而臥。

睡下不多時,向他腰間摸他那話。弄了一回,白不起。原來西門慶與春梅才行房不久,那話綿軟,急切捏弄不起來。這婦人酒在腹中,欲情如火,蹲身在被底,把那話用口吮咂。挑弄蛙口,吞裹gui頭,只顧往來不絕。西門慶猛然醒了,便道:怪小淫婦兒,如何這咱才來?婦人道:俺每在后邊吃酒,孟三兒又安排了兩大方盒酒菜,郁大姐唱著,俺每猜枚擲骰兒,又頑了這一日,被我把李嬌兒贏醉了。落后孟三兒和我五子三猜,俺到輸了好幾鐘酒。你到是便宜,睡這一覺兒來好熬我,你看我依你不依?西門慶道:你整治那帶子有了?婦人道:在褥子底下不是?一面探手取出來,與西門慶看了,替他扎在麈柄根下,系在腰間,拴的緊緊的。又問:你吃了不曾?西門慶道:我吃了。須臾,那話吃婦人一壁廂弄起來,只見奢棱跳腦,挺身直舒,比尋常更舒半寸有余。婦人爬在身上,gui頭昂大,兩手扇著pin戶往里放。須臾突入牝中,婦人兩手摟定西門慶脖項,令西門慶亦扳抱其腰,在上只顧揉搓,那話漸沒至根。婦人叫西門慶:達達,你取我的柱腰子墊在你腰底下。這西門慶便向床頭取過他大紅綾抹胸兒,四折疊起墊著腰,婦人在他身上馬伏著,那消幾揉,那話盡入。婦人道:達達,你把手摸摸,都全放進去了,撐的里頭滿滿兒的。你自在不自在?西門慶用手摸摸,見盡沒至根,間不容發,止剩二卵在外,心中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婦人道:好急的慌,只是寒冷,咱不得拿燈兒照著干,趕不上夏天好。因問西門慶,說道:這帶子比那銀托子好不好?又不格的陰門生痛的,又長出許多來。你不信,摸摸我小肚子,七八頂到奴心。又道:你摟著我,等我一發在你身上睡一覺。西門慶道:我的兒,你睡,達達摟著。那婦人把舌頭放在他口里含著,一面朦朧星眼,款抱香肩。睡不多時,怎禁那欲火燒身,芳心撩亂,于是兩手按著他肩膊,一舉一坐,抽徹至首,復送至根,叫:親心肝,罷了,六兒的心了。往來抽卷,又三百回。比及精泄,婦人口中只叫:我的親達達,把腰[扌及]緊了。一面把奶頭教西門慶咂,不覺一陣昏迷,淫水溢下,婦人心頭小鹿突突的跳。登時四肢困軟,香云撩亂。那話拽出來猶剛勁如故,婦人用帕搽之,說道:我的達達,你不過卻怎么的?西門慶道:等睡起一覺來再耍罷。婦人道:我的身子已軟癱熱化的。當下云收雨散,兩個并肩交股,相與枕籍于床上,不知東方之既白。正是:

等閑試把銀缸照,一對天生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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