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二十二回  蕙蓮兒偷期蒙愛  春梅姐正色閑邪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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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蕙蓮兒偷期蒙愛  春梅姐正色閑邪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蘭陵笑笑生  分類: 歷史 | 經典 | 蘭陵笑笑生 | 金瓶梅 
第二十二回蕙蓮兒偷期蒙愛春梅姐正色閑邪

詞曰:

今宵何夕?月痕初照。等閑間一見猶難,平白地兩邊湊巧。向燈前見

他,向燈前見他,一似夢中來到。何曾心料,他怕人瞧。驚臉兒紅還白,

熱心兒火樣燒。

話說次日,有吳大妗子、楊姑娘、潘姥姥眾堂客,因來與孟玉樓做生日,月娘都留在后廳飲酒,其中惹出一件事兒。那來旺兒,因他媳婦癆病死了,月娘新又與他娶了一房媳婦,乃是賣棺材宋仁的女兒,也名喚金蓮。當先賣在蔡通判家房里使喚,后因壞了事出來,嫁與廚役蔣聰為妻。這蔣聰常在西門慶家答應,來旺兒早晚到蔣聰家叫他去,看見這個老婆,兩個吃酒刮言,就把這個老婆刮上了。一日,不想這蔣聰因和一般廚役分財不均,酒醉廝打,動起刀杖來,把蔣聰戳死在地,那人便越墻逃走了。老婆央來旺兒對西門慶說了,替他拿帖兒縣里和縣丞說,差人捉住正犯,問成死罪,抵了蔣聰命。后來,來旺兒哄月娘,只說是小人家媳婦兒,會做針指。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并簪環之類,娶與他為妻。月娘因他叫金蓮,不好稱呼,遂改名為蕙蓮。這個婦人小金蓮兩歲,今年二十四歲,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就是嘲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若說他底的本事,他也曾:

斜倚門兒立,人來側目隨。

托腮并咬指,無故整衣裳。

坐立頻搖腿,無人曲唱低。

開窗推戶牖,停針不語時。

未言先欲笑,必定與人私。初來時,同眾媳婦上灶,還沒甚么妝飾。后過了個月有余,因看見玉樓、金蓮打扮,他便把[髟狄]髻墊的高高的,頭發梳的虛籠籠的,水[髟丐]描的長長的,在上邊遞茶遞水,被西門慶脧在眼里。一日,設了條計策,教來旺兒押了五百兩銀子,往杭州替蔡太師制造慶賀生辰錦繡蟒衣,并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回也有半年期程。從十一月半頭,搭在旱路車上起身去了。西門慶安心早晚要調戲他這老婆,不期到此正值孟玉樓生日,月娘和眾堂客在后廳吃酒。西門慶那日沒往那去,月娘分咐玉簫:房中另放桌兒,打發酒菜你爹吃。西門慶因打簾內看見蕙蓮身上穿著紅綢對襟襖、紫絹裙子,在席上斟酒,問玉簫道:那個是新娶的來旺兒的媳婦子蕙蓮?怎的紅襖配著紫裙子,怪模怪樣?到明日對你娘說,另與他一條別的顏色裙子配著穿。玉簫道:這紫裙子,還是問我借的。說著就罷了。

須臾,過了玉樓生日。一日,月娘往對門喬大戶家吃酒去了。約后晌時分,西門慶從外來家,已有酒了,走到儀門首,這蕙蓮正往外走,兩個撞個滿懷。西門慶便一手摟過脖子來,就親了個嘴,口中喃喃吶吶說道:我的兒,你若依了我,頭面衣服,隨你揀著用。那婦人一聲兒沒言語,推開西門慶手,一直往前走了。西門慶歸到上房,叫玉簫送了一匹藍緞子到他屋里,如此這般對他說:爹昨日見你穿著紅襖,配著紫裙子,怪模怪樣的不好看,才拿了這匹緞子,使我送與你,教你做裙子穿。這蕙蓮開看,卻是一匹翠藍兼四季團花喜相逢緞子。說道:我做出來,娘見了問怎了?玉簫道:爹到明日還對娘說,你放心。爹說來,你若依了這件事,隨你要甚么,爹與你買。今日趕娘不在家,要和你會會兒,你心下如何?那婦人聽了,微笑不言,因問:爹多咱時分來?我好在屋里伺候。玉簫道:爹說小廝們看著,不好進你屋里來的。教你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兒里,那里無人,堪可一會。老婆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玉簫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里下棋,你去不妨事。當下約會已定,玉簫走來回西門慶說話。兩個都往山子底下成事,玉簫在門首與他觀風。正是:

解帶色已戰,觸手心愈忙。

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不想金蓮、玉樓都在李瓶兒房里下棋,只見小鸞來請玉樓,說:爹來家了。三人就散了,玉樓回后邊去了。金蓮走到房中,勻了臉,亦往后邊來。走入儀門,只見小玉立在上房門首。金蓮問:你爹在屋里?小玉搖手兒,往前指。金蓮就知其意,走到前邊山子角門首,只見玉簫攔著門。金蓮只猜玉簫和西門慶在此私狎,便頂進去。玉簫慌了,說道:五娘休進去,爹在里頭有勾當哩!金蓮罵道:怪狗肉,我又怕你爹了?不由分說,進入花園里來,各處尋了一遍。走到藏春塢山子洞兒里,只見他兩個人在里面才了事。婦人聽見有人來,連忙系上裙子往外走,看見金蓮,把臉通紅了。金蓮問道:賊臭肉,你在這里做甚么?蕙蓮道:我來叫畫童兒。說著,一溜煙走了。金蓮進來,看見西門慶在里邊系褲子,罵道:賊沒廉恥的貨,你和奴才淫婦大白日里在這里,端的干這勾當兒,剛才我打與淫婦兩個耳刮子才好,不想他往外走了。原來你就是畫童兒,他來尋你!你與我實說,和這淫婦偷了幾遭?若不實說,等住回大姐姐來家,看我說不說。我若不把奴才淫婦臉打的脹豬,也不算。俺們閑的聲喚在這里,你也來插上一把子。老娘眼里卻放不過!西門慶笑道:怪小淫婦兒,悄悄兒罷,休要嚷的人知道。我實對你說,如此這般,連今日才第一遭。金蓮道:一遭二遭,我不信。你既要這奴才淫婦,兩個瞞神謊鬼弄刺子兒,我打聽出來,休怪了,我卻和你們答話!那西門慶笑的出去了。

金蓮到后邊,聽見眾丫頭們說:爹來家,使玉簫手巾裹著一匹藍緞子往前邊去,不知與誰。金蓮就知是與蕙蓮的,對玉樓也不題起此事。這婦人每日在那邊,或替他造湯飯,或替他做針指鞋腳,或跟著李瓶兒下棋,常賊乖趨附金蓮。被西門慶撞在一處,無人,教他兩個茍合,圖漢子喜歡。蕙蓮自從和西門慶私通之后,背地與他衣服、首飾、香茶之類不算,只銀子成兩家帶在身邊,在門首買花翠胭脂,漸漸顯露,打扮的比往日不同。西門慶又對月娘說,他做的好湯水,不教他上大灶,只教他和玉簫兩個,在月娘房里后邊小灶上,專頓茶水,整理菜蔬,打發月娘房里吃飯,與月娘做針指,不必細說。看官聽說:凡家主,切不可與奴仆并家人之婦茍且私狎,久后必紊亂上下,竊弄奸欺,敗壞風俗,殆不可制。

一日,臘月初八日,西門慶早起,約下應伯爵,與大街坊尚推官家送殯。叫小廝馬也備下兩匹,等伯爵白不見到,一面李銘來了。西門慶就在大廳上圍爐坐的,教春梅、玉簫、蘭香、迎春一般兒四個,都打扮出來,看著李銘指撥、教演他彈唱。女婿陳敬濟,在旁陪著說話。正唱《三弄梅花》,還未了,只見伯爵來,應保夾著氈包進門。那春梅等四個就要往后走,被西門慶喝住,說道:左右只是你應二爹,都來見見罷,躲怎的!與伯爵兩個相見作揖,才待坐下,西門慶令四個過來:與應二爹磕頭。那春梅等朝上磕頭下去,慌的伯爵還喏不迭,夸道:誰似哥有福,出落的恁四個好姐姐,水蔥兒的一般,一個賽一個。卻怎生好?你應二爹今日素手,促忙促急,沒曾帶的甚么在身邊,改日送胭脂錢來罷。春梅等四人,見了禮去了。陳敬濟向前作揖,一同坐下。西門慶道:你如何今日這咱才來?應伯爵道:不好告訴你的。大小女病了一向,近日才好些。房下記掛著,今日接了他家來散心住兩日。亂著,旋叫應保叫了轎子,買了些東西在家,我才來了。西門慶道:教我只顧等著你。咱吃了粥,好去了。隨即吩咐后邊看粥來吃。只見李銘,見伯爵打了半跪。伯爵道:李日新,一向不見你。李銘道:小的有。連日小的在北邊徐公公那里答應來。說著,小廝放桌兒,拿粥來吃。西門慶陪應伯爵、陳敬濟吃了。就拿小銀鐘篩金華酒,每人吃了三杯。壺里還剩下上半壺酒,吩咐畫童兒:連桌兒抬去廂房內,與李銘吃。就穿衣服起身,同伯爵并馬而行,與尚推官送殯去了。只落下李銘在西廂房,吃畢酒飯。

玉簫和蘭香眾人,打發西門慶出了門,在廂房內廝亂,頑成一塊。一回,都往對過東廂房西門大姐房里摑混去了,止落下春梅一個,和李銘在這邊教演琵琶。李銘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寬,把手兜住了。李銘把他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來,罵道:好賊忘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調戲我?賊少死的忘八,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哩!一日好酒好肉,越發養活的你這忘八圣靈兒出來了,平白捻我的手來了。賊忘八,你錯下這個鍬撅了。你問聲兒去,我手里你來弄鬼!爹來家等我說了,把你這賊忘八,一條棍攆的離門離戶!沒你這忘八,學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尋不出忘八來?撅臭了你這忘八了!被他千忘八,萬忘八,罵的李銘拿著衣服,往外走不迭。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門。

當下春梅氣狠狠,直罵進后邊來。金蓮正和孟玉樓、李瓶兒并宋蕙蓮在房里下棋,只聽見春梅從外罵將來。金蓮便問道:賊小肉兒,你罵誰哩,誰惹你來?春梅道:情知是誰,叵耐李銘那忘八!爹臨去,好意吩咐小廝,留下一桌菜并粳米粥兒與他吃。也有玉簫他們,你推我,我打你,頑成一塊,對著忘八,呲牙露嘴的,狂的有些褶兒也怎的。頑了一回,都往大姐那邊去了。忘八見無人,盡力把我手上捻一下。吃的醉醉的,看著我嗤嗤呆笑。那忘八見我吆喝罵起來,他就夾著衣裳往外走了。剛才打與賊忘八兩個耳刮子才好!賊忘八,你也看個人兒行事,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貨,教你這個忘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忘八臉打綠了!金蓮道:怪小肉兒,學不學沒要緊,把臉氣的黃黃的,等爹來家說了,把賊忘八攆了去就是了。那里緊等著供唱撰錢哩,怎的教忘八調戲我這丫頭!我知道賊忘八業罐子滿了。春梅道:他就倒運,著量二娘的兄弟。那怕他!二娘莫不挾仇打我五棍兒?宋蕙蓮道:論起來,你是樂工,在人家教唱,也不該調戲良人家女子!照顧你一個錢,也是養身父母,休說一日三茶六飯兒扶侍著。金蓮道:扶侍著,臨了還要錢兒去了。按月兒,一個月與他五兩銀子。賊忘八,錯上了墳。你問聲家里這些小廝們,那個敢望著他呲牙笑一笑兒,吊個嘴兒?遇喜歡罵兩句;若不歡喜,拉倒他主子跟前就是打。賊忘八,造化低,你惹他生姜,你還沒曾經著他辣手!因向春梅道:沒見你,你爹去了,你進來便罷了,平白只顧和他那房里做甚么?卻教那忘八調戲你!春梅道:都是玉簫和他們,只顧還笑成一塊,不肯進來。玉樓道:他三個如今還在那屋里?春梅道:都往大姐房里去了。玉樓道:等我瞧瞧去。那玉樓起身去了。良久,李瓶兒亦回房,使繡春叫迎春去。至晚,西門慶來家,金蓮一五一十告訴西門慶。西門慶吩咐來興兒,今后休放進李銘來走動。自此斷了路兒,不敢上門。正是:

習教歌妓逞家豪,每日閑庭弄錦槽。

不是朱顏容易變,何由聲價競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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