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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李瓶姐墻頭密約  迎春兒隙底私窺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蘭陵笑笑生  分類: 歷史 | 經典 | 蘭陵笑笑生 | 金瓶梅 
第十三回李瓶姐墻頭密約迎春兒隙底私窺

詞曰: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話說一日西門慶往前邊走來,到月娘房中。月娘告說:今日花家使小廝拿帖來,請你吃酒。西門慶觀看帖子,寫著:即午院中吳銀家一敘,希即過我同往,萬萬!少頃,打選衣帽,叫了兩個跟隨,騎匹駿馬,先逕到花家。不想花子虛不在家了。他渾家李瓶兒,夏月間戴著銀絲[髟狄]髻,金鑲紫瑛墜子,藕絲對衿衫,白紗挑線鑲邊裙,裙邊露一對紅鴛鳳嘴尖尖[走喬][走喬]小腳,立在二門里臺基上。那西門慶三不知走進門,兩下撞了個滿懷。這西門慶留心已久,雖故莊上見了一面,不曾細玩。今日對面見了,見他生的甚是白凈,五短身才,瓜子面兒,細灣灣兩道眉兒,不覺魂飛天外,忙向前深深作揖。婦人還了萬福,轉身入后邊去了。使出一個頭發齊眉的丫鬟來,名喚繡春,請西門慶客位內坐。他便立在角門首,半露嬌容說:大官人少坐一時。他適才有些小事出去了,便來也。丫鬟拿出一盞茶來,西門慶吃了。婦人隔門說道:今日他請大官人往那邊吃酒去,好歹看奴之面,勸他早些回家。兩個小廝又都跟去了,止是這兩個丫鬟和奴,家中無人。西門慶便道:嫂子見得有理,哥家事要緊。嫂子既然吩咐在下,在下一定伴哥同去同來。

正說著,只見花子虛來家,婦人便回房去了。花子虛見西門慶敘禮說道:蒙哥下降,小弟適有些不得已小事出去,失迎,恕罪!于是分賓主坐下,便叫小廝看茶。須臾,茶罷。又吩咐小廝:對你娘說,看菜兒來,我和西門爹吃三杯起身。今日六月二十四,是院內吳銀姐生日,請哥同往一樂。西門慶道:二哥何不早說?即令玳安:快家去,討五錢銀子封了來。花子虛道:哥何故又費心?小弟到不是了。西門慶見左右放桌兒,說道:不消坐了,咱往里邊吃去罷。花子虛道:不敢久留,哥略坐一回。少傾,就是齊整肴饌拿將上來,銀高腳葵花鐘,每人三鐘,又是四個卷餅,吃畢收下來與馬上人吃。

少傾,玳安取了分資來,一同起身上馬,逕往吳四媽家與吳銀兒做生日。到那里,花攢錦簇,歌舞吹彈,飲酒至一更時分方散。西門慶留心,把子虛灌得酩酊大醉。又因李瓶兒央浼之言,相伴他一同來家。小廝叫開大門,扶到他客位坐下。李瓶兒同丫鬟掌著燈燭出來,把子虛攙扶進去。

西門慶交付明白,就要告回。婦人旋走出來,拜謝西門慶,說道:拙夫不才貪酒,多累看奴薄面,姑待來家,官人休要笑話。那西門慶忙屈身還喏,說道:不敢。嫂子這里吩咐,在下敢不銘心刻骨,同哥一搭里來家!非獨嫂子耽心,顯的在下干事不的了。方才哥在他家,被那些人纏住了,我強著催哥起身。走到樂星堂兒門首粉頭鄭愛香兒家,──小名叫做鄭觀音,生的一表人物,哥就要往他家去,被我再三攔住,勸他說道:‘恐怕家中嫂子放心不下。’方才一直來家。若到鄭家,便有一夜不來。嫂子在上,不該我說,哥也糊涂,嫂子又青年,偌大家室,如何就丟了,成夜不在家?是何道理!婦人道:正是如此,奴為他這等在外胡行,不聽人說,奴也氣了一身病痛在這里。往后大官人但遇他在院中,好歹看奴薄面,勸他早早回家。奴恩有重報,不敢有忘。這西門慶是頭上打一下腳底板響的人,積年風月中走,甚么事兒不知道?今日婦人到明明開了一條大路,教他入港,豈不省腔!于是滿面堆笑道:嫂子說那里話!相交朋友做甚么?我一定苦心諫哥,嫂子放心。婦人又道了萬福,又叫小丫鬟拿了一盞果仁泡茶來。西門慶吃畢茶,說道:我回去罷,嫂子仔細門戶。遂告辭歸家。

自此西門慶就安心設計,圖謀這婦人,屢屢安下應伯爵、謝希大這伙人,把子虛掛住在院里飲酒過夜。他便脫身來家,一徑在門首站立。這婦人亦常領著兩個丫鬟在門首。西門慶看見了,便揚聲咳嗽,一回走過東來,又往西去,或在對門站立,把眼不住望門里脧盼。婦人影身在門里,見他來便閃進里面,見他過去了,又探頭去瞧。兩個眼意心期,已在不言之表。一日,西門慶正站在門首,忽見小丫鬟繡春來請。西門慶故意問道:姐姐請我做甚么?你爹在家里不在?繡春道:俺爹不在家,娘請西門慶爹問句話兒。這西門慶得不的一聲,連忙走過來,到客位內坐下。良久,婦人出來,道了萬福,便道:前日多承官人厚意,奴銘刻于心,知感不盡。他從昨日出去,一連兩日不來家了,不知官人曾會見他來不曾?西門慶道:他昨日同三四個在鄭家吃酒,我偶然有些小事就來了。今日我不曾得進去,不知他還在那里沒在。若是我在那里,恐怕嫂子憂心,有個不催促哥早早來家的?婦人道:正是這般說。奴吃煞他不聽人說、在外邊眠花臥柳不顧家事的虧。西門慶道:論起哥來,仁義上也好,只是有這一件兒。說著,小丫鬟拿茶來吃了。西門慶恐子虛來家,不敢久戀,就要告歸。婦人又千叮萬囑,央西門慶:不拘到那里,好歹勸他早來家,奴一定恩有重報,決不敢忘官人!西門慶道:嫂子沒的說,我與哥是那樣相交!說畢,西門慶家去了。

到次日,花子虛自院中回家,婦人再三埋怨說道:你在外邊貪酒戀色,多虧隔壁西門大官人,兩次三番顧睦你來家。你買分禮兒謝謝他,方不失了人情。那花子虛連忙買了四盒禮物,一壇酒,使小廝天福兒送到西門慶家。西門慶收下,厚賞來人去了。吳月娘便問說:花家如何送你這禮?西門慶道:花二哥前日請我們在院中與吳銀兒做生日,醉了,被我攙扶了他來家;又見常時院中勸他休過夜,早早來家。他娘子兒因此感我的情,想對花二哥說,故買此禮來謝我。吳月娘聽了,與他打個問訊,說道:我的哥哥,你自顧了你罷,又泥佛勸土佛!你也成日不著個家,在外養女調婦,反勸人家漢子!又道:你莫不白受他這禮?因問:他帖上兒寫著誰的名字?若是他娘子的名字,今日寫我的帖兒,請他娘子過來坐坐,他也只恁要來咱家走走哩。若是他男子漢名字,隨你請不請,我不管你。西門慶道:是花二哥名字,我明日請他便了。次日,西門慶果然治酒,請過花子虛來,吃了一日酒。歸家,李瓶兒說:你不要差了禮數。咱送了他一分禮,他到請你過去吃了一席酒,你改日還該治一席酒請他,只當回席。

光陰迅速,又早九月重陽。花子虛假著節下,叫了兩個妓者,具柬請西門慶過來賞菊。又邀應伯爵、謝希大、祝實念、孫天化四人相陪。傳花擊鼓,歡樂飲酒。有詩為證:

烏兔循環似箭忙,人間佳節又重陽。

千枝紅樹妝秋色,三徑黃花吐異香。

不見登高烏帽客,還思捧酒綺羅娘。

秀簾瑣闥私相覷,從此恩情兩不忘。

當日,眾人飲酒到掌燈之后,西門慶忽下席來外邊解手。不防李瓶兒正在遮[木鬲]子邊站立偷覷,兩個撞了個滿懷,西門慶回避不及。婦人走到西角門首,暗暗使繡春黑影里走到西門慶跟前,低聲說道:俺娘使我對西門爹說,少吃酒,早早回家。晚夕,娘如此這般要和西門爹說話哩。西門慶聽了,歡喜不盡。小解回來,到席上連酒也不吃,唱的左右彈唱遞酒,只是裝醉不吃。看看到一更時分,那李瓶兒不住走來廉外,見西門慶坐在上面,只推做打盹。那應伯爵、謝希大,如同釘在椅子上,白不起身。熬的祝實念、孫寡嘴也去了,他兩個還不動。把個李瓶兒急的要不的。西門慶已是走出來,被花子虛再不放,說道:今日小弟沒敬心,哥怎的白不肯坐?西門慶道:我本醉了,吃不去。于是故意東倒西歪,教兩個扶歸家去了。應伯爵道:他今日不知怎的,白不肯吃酒,吃了不多酒就醉了。既是東家費心,難為兩個姐兒在此,拿大鐘來,咱每再周四五十輪,散了罷。李瓶兒在簾外聽見,罵涎臉的囚根子不絕。暗暗使小廝天喜兒請下花子虛來,吩咐說:你既要與這伙人吃,趁早與我院里吃去。休要在家里聒噪。我半夜三更,熬油費火,我那里耐煩!花子虛道:這咱晚我就和他們院里去,也是來家不成,你休再麻犯我。婦人道:你去,我不麻犯便了。這花子虛得不的這一聲,走來對眾人說:我們往院里去。應伯爵道:真個?休哄我。你去問聲嫂子來,咱好起身。子虛道:房下剛才已是說了,教我明日來家。謝希大道:可是來,自吃應花子這等嘮叨。哥剛才已是討了老腳來,咱去的也放心。于是連兩個唱的,都一齊起身進院。此時已是二更天氣,天福兒、天喜兒跟花子虛等三人,從新又到后巷吳銀兒家去吃酒不題。

單表西門慶推醉到家,走到金蓮房里,剛脫了衣裳,就往前邊花園里去坐,單等李瓶兒那邊請他。良久,只聽得那邊趕狗關門。少傾,只見丫鬟迎春黑影影里扒著墻,推叫貓,看見西門慶坐在亭子上,遞了話。這西門慶就掇過一張桌凳來踏著,暗暗扒過墻來,這邊已安下梯子。李瓶兒打發子虛去了,已是摘了冠兒,亂挽烏云,素體濃妝,立在穿廊下。看見西門慶過來,歡喜無盡,忙迎接進房中。燈燭下,早已安排一桌齊整酒肴果菜,壺內滿貯香醪。婦人雙手高擎玉[口口冖斗],親遞與西門慶,深深道個萬福:奴一向感謝官人,蒙官人又費心酬答,使奴家心下不安。今日奴自治了這杯淡酒,請官人過來,聊盡奴一點薄情。又撞著兩個天殺的涎臉,只顧坐住了,急的奴要不的。剛才吃我都打發到院里去了。西門慶道:只怕二哥還來家么?婦人道:奴已吩咐過夜不來了。兩個小廝都跟去了。家里再無一人,只是這兩個丫頭,一個馮媽媽看門首,他是奴從小兒養娘心腹人。前后門都已關閉了。西門慶聽了,心中甚喜。兩個于是并肩疊股,交杯換盞,飲酒做一處。迎春旁邊斟酒,繡春往來拿菜兒。吃得酒濃時,錦帳中香熏鴛被,設放珊瑚,兩個丫鬟撤開酒桌,拽上門去了。兩人上床交歡。

原來大人家有兩層窗寮,外面為窗,里面為寮。婦人打發丫鬟出去,關上里面兩扇窗寮,房中掌著燈燭,外邊通看不見。這迎春丫頭,今年已十七歲,頗知事體,見他兩個今夜偷期,悄悄向窗下,用頭上簪子挺簽破窗寮上紙,往里窺覷。端的二人怎樣交接?但見:

燈光影里,鮫綃帳中,一個玉臂忙搖,一個金蓮。一個鶯聲嚦嚦,一個燕語喃喃。好似君瑞遇鶯娘,猶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戀蜂恣,未能即罷。正是:被翻紅浪,靈犀一點透酥胸;帳挽銀鉤,眉黛兩彎垂玉臉。房中二人云雨,不料迎春在窗外,聽看得明明白白。聽見西門慶問婦人多少青春。李瓶兒道:奴今年二十三歲。因問:他大娘貴庚?西門慶道:房下二十六歲了。婦人道:原來長奴三歲,到明日買分禮兒過去,看看大娘,只怕不好親近。西門慶道:房下自來好性兒。婦人又問:你頭里過這邊來,他大娘知道不知?倘或問你時,你怎生回答?西門慶道:俺房下都在后邊第四層房子里,惟有我第五個小妾潘氏,在這前邊花園內,獨自一所樓房居住,他不敢管我。婦人道:他五娘貴庚多少?西門慶道:他與大房下同年。婦人道:又好了,若不嫌奴有玷,奴就拜他五娘做個姐姐罷。到明日,討他大娘和五娘的腳樣兒來,奴親自做兩雙鞋兒過去,以表奴情。說著,又將頭上關頂的金簪兒撥下兩根來,替西門慶帶在頭上,說道:若在院里,休要叫花子虛看見。西門慶道:這理會得。當下二人如膠似漆,盤桓到五更時分。窗外雞叫,東方漸白,西門慶恐怕子虛來家,整衣而起,照前越墻而過。兩個約定暗號兒,但子虛不在家,這邊就使丫鬟在墻頭上暗暗以咳嗽為號,或先丟塊瓦兒,見這邊無人,方才上墻,這邊西門慶便用梯凳扒過墻來。兩個隔墻酬和,竊玉偷香,不由大門行走,街房鄰舍怎的曉得?有詩為證:

月落花陰夜漏長,相逢疑是夢高唐。

夜深偷把銀缸照,猶恐憨奴瞰隙光。

卻說西門慶扒過墻來,走到潘金蓮房里。金蓮還睡未起,因問:你昨日也不知又往那里去了這一夜?也不對奴說一聲兒。西門慶道:花二哥又使小廝邀我往院里去,吃了半夜酒,才脫身走來家。金蓮雖故信了,還有幾分疑影在心。一日,同孟玉樓飯后在花園亭子上做針指,猛可見一塊瓦兒打在面前。那孟玉樓低著頭納鞋,沒看見。這潘金蓮單單把眼四下觀看,影影綽綽只見隔壁墻頭上一個白面探了一探,就下去了。金蓮忙推玉樓,指與他瞧,說道:三姐姐,你看這個,是隔壁花家那大丫頭,想是上墻瞧花兒,看見俺們在這里,他就下去了。說畢,也就罷了。到晚夕,西門慶自外赴席來家,進金蓮房中。金蓮與他接了衣裳,問他。飯不吃,茶也不吃,趔趄著腳兒,只往前邊花園里走。這潘金蓮賊留心,暗暗看著他。坐了好一回,只見先頭那丫頭在墻頭上打了個照面,這西門慶就踏著梯凳過墻去了。那邊李瓶兒接入房中,兩個廝會不題。

這潘金蓮歸到房中,翻來復去,通一夜不曾睡。將到天明,只見西門慶過來,推開房門,婦人睡在床上,不理他。那西門慶先帶幾分愧色,挨近他床上坐下。婦人見他來,跳起來坐著,一手撮著他耳朵,罵道:好負心的賊!你昨日端的那里去來?把老娘氣了一夜!你原來干的那繭兒,我已是曉得不耐煩了!趁早實說,從前已往,與隔壁花家那淫婦偷了幾遭?一一說出來,我便罷休。但瞞著一字兒,到明日你前腳兒過去,后腳我就吆喝起來,教你負心的囚根子死無葬身之地!你安下人標住他漢子在院里過夜,卻這里要他老婆。我教你吃不了包著走!嗔道昨日大白日里,我和孟三姐在花園里做生活,只見他家那大丫頭在墻那邊探頭舒腦的,原來是那淫婦使的勾使鬼來勾你來了。你還哄我老娘!前日他家那忘八,半夜叫了你往院里去,原來他家就是院里!西門慶聽了,慌的裝矮子,只跌腳跪在地下,笑嘻嘻央及說道:怪小油嘴兒,禁聲些!實不瞞你,他如此這般問了你兩個的年紀,到明日討了鞋樣去,每人替你做雙鞋兒,要拜認你兩個做姐姐,他情愿做妹子。金蓮道:我是不要那淫婦認甚哥哥姐姐的。他要了人家漢子,又來獻小殷勤兒,我老娘眼里是放不下砂子的人,肯叫你在我跟前弄了鬼兒去!說著一只手把他褲子扯開,只見那話軟仃當,銀托子還帶在上面,問道:你實說,與淫婦弄了幾遭?西門慶道:弄到有數兒的,只一遭。婦人道:你賭個誓,一遭就弄的他恁軟如鼻涕濃如醬,卻如風癱了一般的!有些硬朗氣兒也是人心。說著把托子一揪,掛下來,罵道:沒羞的強盜,嗔道教我那里沒尋,原來把這行貨子悄地帶出,和那淫婦[入日]搗去了。西門慶滿臉兒陪笑說道:怪小淫婦兒,麻犯人死了,他再三教我捎了上覆來,他到明日過來與你磕頭,還要替你做鞋。昨日使丫頭替了吳家的樣子去了。今日教我捎了這一對壽字簪兒送你。于是除了帽子,向頭上拔將下來,遞與金蓮。金蓮接在手內觀看,卻是兩根番石青填地、金玲瓏壽字簪兒,乃御前所制,宮里出來的,甚是奇巧。金蓮滿心歡喜,說道:既是如此,我不言語便了。等你過那邊去,我這里與你兩個觀風,教你兩個自在[入日]搗。你心下如何?那西門慶歡喜的雙手摟抱著說道:我的乖乖的兒,正是如此。不枉的養兒,──不在屙金溺銀,只要見景生情。我到明日梯己買一套妝花衣服謝你。婦人道:我不信那蜜嘴糖舌,既要老娘替你二人周旋,要依我三件事。西門慶道:不拘幾件,我都依。婦人道:頭一件不許你往院里去;第二件要依我說話;第三件你過去和他睡了,來家就要告我說,一字不許你瞞我。西門慶道:這個不打緊,都依你便了。

自此為始,西門慶過去睡了來,就告婦人說:李瓶兒怎的生得白凈,身軟如綿花,好風月,又善飲。俺兩個帳子里放著果盒,看牌飲酒,常玩耍半夜不睡。又向袖中取出一個物件兒來,遞與金蓮瞧,道:此是他老公公內府畫出來的,俺兩個點著燈,看著上面行事。金蓮接在手中,展開觀看。有詞為證:

內府衢花綾裱,牙簽錦帶妝成。大青小綠細描金,鑲嵌斗方干凈。女賽巫山神女,男如宋玉郎君,雙雙帳內慣交鋒。解名二十四,春意動關情。金蓮從前至尾看了一遍,不肯放手,就交與春梅道:好生收在我箱子內,早晚看著耍子。西門慶道:你看兩日,還交與我。此是人的愛物兒,我借了他來家瞧瞧,還與他。金蓮道:他的東西,如何到我家?我又不曾從他手里要將來。就是打也打不出去。西門慶道:怪小奴才兒,休要耍問趕著奪那手卷。金蓮道:你若奪一奪兒,賭個手段,我就把他扯得稀爛,大家看不成。西門慶笑道:我也沒法了,隨你看完了與他罷么。你還了他這個去,他還有個稀奇物件兒哩,到明日我要了來與你。金蓮道:我兒,誰養得你恁乖?你拿了來,我方與你這手卷去。兩個絮聒了一回。晚夕,金蓮在房中香薰鴛被,款設銀燈,艷妝澡牝,與西門慶展開手卷,在錦帳之中效于飛之樂。看觀聽說:巫蠱魘昧之物,自古有之。金蓮自從叫劉瞎子回背之后,不上幾時,使西門慶變嗔怒而為寵愛,化憂辱而為歡娛,再不敢制他。正是:饒你奸似鬼,也吃洗腳水。有詞為證:

記得書齋乍會時,云蹤雨跡少人知。曉來鸞鳳棲雙枕,剔盡銀燈半吐輝。

思往事,夢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飛。顛鸞倒鳳無窮樂,從此雙雙永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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