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字比我好多了!我就不拿出來丟人了!”朱先生擺擺手,他學問出眾卻不以書法見長,慣寫一手稚頭拙腦的娃娃體毛筆字,放在學堂這種莊重的地方未免有點不太合適。
李明浩簽到了于伯循的宗師級書法,在這方面的造詣早已勝過了朱先生,所以他婉言謝絕。
李明浩也不強求,倆人來到祠堂外,祠堂一共有五間大廳和六間廈屋,雖然主體沒啥問題,細處卻有不少殘損之處,要想拿來辦學肯定不行。
和朱先生進進出出看了好幾遍,商量好修葺祠堂的種種細節,落成文字圖畫方案,然后準備找村里人商量。
以前村里的事情都是白秉德和鹿泰恒倆人商量著領頭,如今修祠堂這么大的事兒肯定要跟鹿家商量下。
李明浩還沒動身呢,鹿子霖卻主動找上門來,“嘉軒,我爹請你過去商量個事。”言語之間早就沒了當初李明浩剛考上秀才時候的酸意,多了幾分謹慎。
秀才和舉人概念完全不同,鹿家的鹿泰和也是秀才,平日里還要看他們的臉色;而方圓幾百里的舉人,那個不是威名赫赫的大老爺?
“叔是長輩,有啥事情喊一聲就行了,那當得起請字?”李明浩客氣兩句,便跟著過去了。
小說里,鹿子霖和白嘉軒斗了一輩子,而現如今,有舉人功名在這兒,鹿子霖怕是連爭斗的心都不敢生起,除非他家孩子有出息也考中舉人,又或者世道迎來天翻地覆的大變動。
鹿家的院子是整個白鹿村乃至白鹿原最漂亮氣派的院落,這都是鹿家那位在西安城當廚子的太爺掙下的。
進門的時候李明浩多看了兩眼,鹿子霖就開始擔心,或許用不了多久,白家就該起新院子了,自家的院子也要被人比下去了。
到了里面,鹿泰恒站在屋外迎接,鹿家老秀才鹿泰和也過來當陪客,見禮過后入席,席面估計是鹿泰和幫忙指點的,沒有違背守孝規矩的地方。
席間喝的也是素酒,喝酒的時候鹿泰恒有些別扭,按照輩分算對方是自己的晚輩,可要論起身份,人家卻是舉人,一時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才好。
可終究是利益為上,幾杯酒之后,鹿泰恒使了個眼色,鹿子霖就支支吾吾說了起來。
李明浩聽著聽著就明白了,原來鹿家是看中了自己舉人的身份,想把他家的好田地掛在自己名下以減免賦稅。
雍正時期實行了一段時間的士紳一體納糧當差,可在執行過程中,那些小門小戶拿啥和士紳斗?而且到了乾隆年間,許多政策都被廢止了,所以現如今只要能成為舉人,依舊有無數人想把自家土地掛在舉人名下。
按道理說,這事兒是違背朝廷法令的,但大家伙都這么干,李明浩也不好拒絕鹿家,而且他對挖滿清墻角也是毫無心理壓力,所以便應了下來。
鹿泰恒當即喜不自勝,如此以來,他們鹿家每年就能少交許多糧食稅款了,當下便親自舉杯敬酒感謝李明浩,同時心中再次感慨,先人讓鹿家子孫考功名簡直太英明了,你瞧瞧人家,這才剛考上舉人,就有這么多好處。
“叔,其實我也有事找你幫忙哩,咱們村的祠堂該翻修了!”李明浩也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小說里,白嘉軒找到鹿泰恒說起翻修祠堂的時候,鹿泰恒還諷刺了幾句,可如今卻是滿口答應,也不說自己老了,讓他和鹿子霖忙活的話了,“這是好事,你牽頭來辦,我跟子霖都聽你的!”
李明浩的方案被他們全盤接受:凡是在祠堂里敬香火的白姓或鹿姓的人家,憑自己的家當隨意捐贈,一升不少,一石不拒,實在拿不出一升一文的人家也不責怪,其余不足部分由他們兩家補上。
鹿泰恒還主動提出,把地掛在李明浩名下,按照規矩每年都要給他交錢糧,既然如此,那剩下的鹿家都包了,名義上還是兩家一起出。
李明浩婉言謝絕,然后就張羅著開始忙活,請來了附近最有名的衛木匠和他的徒弟,鹿子霖負責工程,每天按戶派工,鹿泰恒組織后勤,李明浩總管全局。
祠堂外的場院里臨時搭起席棚,盤了鍋臺支了案板,除了給工匠管飯,凡是輪流派來做小工打下手的人,也一律在官灶上吃飯。
廚師是本村里最干凈最利落的幾個女人,男人們一邊圍在地攤上吃飯一邊和鍋臺邊的女人調笑打諢,歡悅喜慶的氣氛把白鹿兩姓的人融合到一起了。
每家每戶捐贈的糧食記了賬,用紅紙抄寫出花名單公布于祠堂外的圍墻上,每天記下花銷的糧食和錢款的數字。
整個工程竣工揭幕的那天,請來了南原上麻子紅的戲班子,唱了三天三夜;川原上下的人都擁到白鹿村來看戲,來瞻仰白鹿村修造一新的祠堂。
新來的縣令也親自到場祝賀,他都五十多了,李明浩今年還不到二十就成了舉人,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提前留個善緣,就算自己用不上,也能給兒孫留下一條人脈。
所以聽聞祠堂里還有學堂之后,縣令更是擊掌叫好,愣是從縣里為數不多的開支里面擠出一些,讓李明浩拿去給學堂買紙筆。
于伯循等人也來了,送走縣令后,幾個年輕人另擺一桌,說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于伯循等人對戊戌六君子的遭遇深感遺憾,又說起八國聯軍侵華,都憤恨不已,恨不得殺上京城,取了慈禧老妖婆的腦袋。
又問起李明浩的打算,“嘉軒,你就打算一直在老家教書?”
“那倒不是,除了教書之外,我還想開家工廠,觀西洋諸國,無一不是以工業強國,某雖不才,也想效仿一二。”李明浩知道,實業救國這條路走不通,但中華想要崛起,也離不開工業和工業人才。
這幾年不好四處亂走,于是干脆就在白鹿原先埋下一顆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