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樺略微沉吟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所長讓他先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將下鄉時間定在兩個月后。
同事們聽說了姚樺要下鄉當知青的消息，議論紛紛，“真是怪了啊，名單上都公布安排姚樺出國了，怎么突然改成下鄉啦？他是不是犯錯啦？”
“不清楚啊，他最近好像沒出錯啊。”
“科長早上還夸他說他研究的有機合成農藥方向取得了進展。”
大家說悄悄話的時候，有人注意到姚樺走進了辦公室，著急提醒道：“別說了！”
同一個辦公室的人尷尬地和他打了一聲招呼，然后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上前安慰他，說這深造機會錯過了還有下次，又說下鄉這個安排，如果他去找所長談談，也許能免掉。
“對啊，姚樺，哪有讓參加工作的人下鄉的啊？知青都是一些沒參加工作的學生啊，上頭這安排真是讓人看不懂，而且你工作這么優秀，憑什么讓你下鄉啊？”
不等對方繼續打抱不平，姚樺反問：“下鄉不好嗎？”
“啊？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覺得太浪費你的才華了，這種田的事情只要有手有腳的人就能干，可是你的工作可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我提出研制有機合成農藥就是想幫助農民解決農作物被病蟲侵害的問題，提高稻谷作物的產量，下鄉正好能讓我近距離接觸他們，我覺得挺好的。”
姚樺說完，原本還在發愣的一群人都忍不住鼓掌，夸他這思想覺悟就是高。
之后兩個月時間，他雖然和以前相比似乎沒什么變化，臉上依舊沒太多表情，但同事們都覺得他好像哪里變了，就是給人的感覺沒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以前他能用一個字回答就不會說兩個字，現在有人請教他問題，他竟然會格外耐心地解答，讓大家一時間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兩個月后，姚樺登上火車。
他腦海中浮現出和錦寶第一次搭乘火車的情形。
那時候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味道，他怕錦寶聞著不舒服，隔一會兒就要往空氣中噴一點香水，想想真是有夠傻的……
不過只要能讓錦寶開心，他做什么都行。
11月的寶安縣天氣舒適，不冷不熱，穿一件長袖襯衫剛剛好。
聽到火車上通知“寶安縣到了”，姚樺的心劇烈跳動了一下，想著他離錦寶已經很近了。
走下綠皮火車，他提著行李箱，還沒到出站口就遇見了來接他的羅中強。
和蘇家人認識后，羅中強有意練習說普通話，現在口音比以前標準多了，一眼看見和檔案照片上一樣的人，他著急走上前，問：“是姚樺同志嗎？”
以前接知青的時候，他說的都是“同學”，唯獨這次是“同志”。
據他爸所說，這個姚樺身份不一般，是上頭重點培養對象，上級專門寫信給他，說姚樺這次下鄉是來學習農民同志們吃苦耐勞精神的，不過太苦的活不能給他干，得適當。
“這話不是前后矛盾嗎？”羅中強奇怪道，“又說來和咱們學習吃苦耐勞的精神，又說不能安排太苦的工作給他，那他要怎么學習吃苦耐勞啊？”
他爸笑道：“就是得給他安排活，但又不能把他累壞了唄，他可是科研所的，和那些剛從學校出來的小伙子小姑娘不一樣，人家年紀輕輕的已經工作兩年啦。”
“科研所啊？”羅中強一聽，瞬間涌上敬佩之情，覺得這個叫姚樺的人確實挺厲害。
如今到了火車站，他見到姚樺本人時，又忍不住盯著他打量了很久。
學問高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樣，這氣質一看就有水平。
羅中強覺得他只在蘇文年身上感受過這種氣質，所謂的……書卷氣。
“我來幫你拿行李箱吧？”他臉上掛著樸素的笑容，說著就要伸手去幫忙拿行李。
姚樺不落痕跡地避開他的手，唇角勾著淺淺的笑容，禮貌卻疏離，“謝謝，不用了。”
羅中強伸在半空的手顯得非常尷尬，急忙縮了回去，“我帶你去坐汽車。”
他們坐在汽車上，羅中強有一句沒一句的找話，說周圍幾個村子只有洛湖村有知青宿舍，他爸已經讓人幫忙給他的房間打掃過了，進村后自己就領他過去。
姚樺沒有注意聽他說話，目光看著窗外的景色。
錦寶這些年一直生活在這里嗎？
她過得好嗎？
想到眼前的風景，錦寶也看過，姚樺感覺心跳變得更快了。
期間汽車顛簸了好一陣，羅中強說：“這泥土路不平，不過很快就要到了，你忍忍。”
“你認識……”目光從窗外慢慢收了回來，猶豫了許久，就像是怕希望落空似的，姚樺一句話停頓了很久，久到羅中強都準備反問“認識什么”了，他才抿了抿嘴唇繼續問，“你認識一戶姓蘇的人家嗎？他們是68年搬到洛湖村居住的。”
“蘇？”羅中強愣了愣，“你是說老蘇？蘇建民一家人嗎？”
姚樺一雙平靜清冷的眼眸閃動著近乎瀲滟的光亮，“對，你認識他們？”
“認識啊，他們剛來第一天，我恰好和他們同一輛汽車回來呢，他們現在住的那間房子還是我領著去的，不僅是我，我爸和他們關系也很好……
之前聽說你是從京海市來的，我們就覺得巧啦，想不到你們真認識啊？”
姚樺點了點頭，沒有提到錦寶，只說：“我爸媽和蘇叔叔白阿姨的關系很要好。”
“哎呀，原來是熟人啊！”羅中強侃侃而談，“那老蘇一家人性格都好，我們村里人很看重姓氏，以前比較排斥外姓的，起初我還擔心蘇家人待不了多久呢，沒想到如今他們已經完全融入進來了，我們大家已經把他們當成我們村自己人啦。”
說完，他又講了蘇建民養豬的事情，說他一個機械廠廠長卻是養豬能手，現在村里人每家每戶養豬，年底按差價賺錢，老蘇家的豬每年都是村鎮里最大最重的。
“雖然蘇家人沒在生產隊干活，但他們養豬養雞養鴨也賺挺多錢的，日子過得挺好……”
正在羅中強喋喋不休的時候，姚樺忍不住打斷道：“錦寶呢？她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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