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院。
眼看著白杏打開鐵門,白梅一臉警惕地看著她,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問:“怎么是你?為什么不是姑姑?姑姑怎么沒下來?”
“姑姑讓我告訴你,她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不會的,我真心認錯了……”白梅哭紅著一雙眼睛,“我道歉了。”
“你以為你的道歉很值錢嗎?誰稀罕你的道歉啊?房子已經被你燒了,媽媽也已經死了,很多事情你做完之后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補償的!”
白杏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憤怒,咬著牙,將手里的窩頭和水遞給她。
見白梅猶豫著抿了抿嘴唇,沒有第一時間接過,白杏冷笑了一聲,說:“你放心吧,這里面沒有下毒,我可和你不一樣,我再怎么討厭你也從來沒有想過把你害死。”
白梅足足餓了兩天,聽自己二姐這么說完,再不疑有他,忙將兩個窩窩頭搶在手上,急切地塞進嘴里。
窩窩頭太干了,她吃得太快,一大口還沒有完全吃下去就嗆得直咳嗽。
白杏不得不又將裝有水的碗遞給她,不帶感情地說:“喝吧。”
“咳咳咳……”白梅被嗆得整張臉通紅通紅,紅到了脖子根。
她著急接過碗喝了水,才終于感覺活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將手里剩下的窩窩頭全部吃光。
“這窩窩頭是姑姑給我的吧?我就知道她嘴硬心軟,她肯定是愿意原諒我的,你讓我進去,我要見姑姑,我要親自和她道歉。
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無知了,我那些同學都不是好東西,之前全是他們慫恿我的,把我捧到了天上,現在卻對我不管不顧,不管我的死活……”
不等白梅絮絮叨叨地繼續說,白杏吼了一聲,“你說夠了沒有?”
擔心吵到樓里的鄰居睡覺,她把妹妹拉到了更遠一些的路燈底下,“到了現在,你不會還覺得有人愿意原諒你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怎樣的大錯?”
“是!我是做錯了,我已經承認了呀,白杏你別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教育我,說真的,你又比我好多少?
憑什么你可以安然自在地住在姑姑家里,我不行啊?
去年除夕的時候你還笑話姑姑一家吃不起飯店里的飯菜,他們最后還不是原諒你了嗎?”
白杏無奈地笑了一聲,“你覺得這兩件事情的性質一樣嗎?”
“有什么不一樣的?在我看來你做得更過分!你總是這樣,以為自己比別人更聰明,你從不把我放在眼里,從小到大你從來都沒正眼瞧過我,只會譏諷我笑話我……”
白梅不斷控訴著,埋怨著自己活在她和大姐的陰影下有多么的痛苦。
“如果不是你和大姐,媽媽不會這么討厭我,爸爸不會這么無視我,我在白家就像是一個空氣,可有可無的空氣,為什么你們要這么對我?”
“所以呢?”白杏問,“所以你就把我頭發剪了?把媽媽逼死是嗎?”
“沒錯!”白梅猙獰著一張臉,狠厲地瞪著一雙眼睛,用力點了點頭,“你說對了,我就是想報復你們,想讓你們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我要告訴你們,總有一天我也會踩在你們頭頂上,我會肆無忌憚地笑話你們所有人!是你們逼我的,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都是你們害的,你們都不無辜!”
白杏看著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妹妹,覺得她陌生到了極點。
以前她總覺得她軟弱好欺負,可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是一只隱忍的刺猬,只要找到了報復的機會,她就會把你扎得體無完膚。
“我確實不是一個稱職的姐姐,媽媽也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但我們畢竟是你的親人,媽媽再怎么說也懷胎生了你養育了你,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提到媽媽,白杏哽咽得說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才終于平緩了自己的情緒。
“我是很壞,但是白梅,你比我壞一千倍一萬倍,最可怕的是你壞而不自知,你還總以為自己是最無辜最可憐的那個,變成現在這樣你一點都不無辜!
有無數條路擺在你面前讓你選擇,你選了最極端最殘忍的那一條,既然選好了,那就沒有回頭路了,你一個人走下去吧,沒人會再陪你。”
白杏把錢塞到白梅手里。
她一字一頓道:“我對不起你,但你更加對不起我,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今天我們扯平了,你不要再出現在這里,再出現在姑姑面前。”
“憑……憑什么?我不甘心,我沒錯,是你的錯,是你們害我……”
眼看著白杏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逐漸消失在夜幕中,白梅拿著錢的手不住顫抖,倔犟地說道:“我沒錯,我沒錯,不是我的錯,是你們活該,不是我……”
從那天之后,白杏再也沒見過白梅。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一場朋友的婚宴上,白杏看見一個和白梅長得很像的人,她懷里抱著一個男娃娃,手邊還牽了個臟兮兮的女孩,在宴會上和人討飯吃。
兩個人目光對視上,白杏想上前問問她是不是白梅,但那人嚇得轉身逃走了。
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如今的白杏還擔心白梅會死皮賴臉纏著姑姑,陰魂不散。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第二天早上她走到陽臺,鐵門外已經沒有白梅的身影了。
兩個月后的一天,蘇建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爸爸,”錦寶小手拉著爸爸的大手,“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沒事兒……”蘇建民摸了摸錦寶的頭,安慰完閨女,又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錦寶語氣中透著擔心和關切,“爸爸騙錦寶,你一定有事兒……”
白露這時也看出了丈夫的不對勁兒,走上前問:“怎么啦?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問題了?你說話呀,現在外頭這么亂,你這么不說話更嚇人。”
“哎,是上頭的領導找我見了一面,說現在廠里沒有廠長,想讓我當……”
蘇建民話沒說完,他幾個孩子都激動地圍上前,“太好啦,這不是好事嗎?爸爸你要是當了廠長,工資肯定比以前更多了吧?是不是可以給我買奶糖啦?”
“你個臭小子,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吃!”蘇建民拍了一下蘇小四的頭,生氣地說,“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嗎?非要插嘴?”
蘇小四捂著頭,“對不起,爸爸你繼續……”
“哎,”蘇建民再次嘆氣,“我沒有當廠長的經驗,上頭的領導怕我管不好一個廠子,讓我先去分廠里當兩三年廠長,然后再回來。”
“分廠?”白露忙問,“什么分廠?哪里的分廠啊?”
蘇建民皺著眉說:“這正是我憂心的地方,分廠在南方,離咱們這兒得有十萬八千里了,聽說坐火車要轉三趟,至少得花上六七天,我這一旦去了,兩三年內怕是見不到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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