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夫人身形一晃,而她身旁那稍微年輕一些的中年婦人也是臉色慘白。
哪怕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
哪怕他們早就想過這些。
可真到選擇的一步時,她們卻依舊淚流滿面。
安國公夫人聲音嘶啞:“當真不能兩個都保住嗎?”
云夙音搖搖頭:“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事情,你們盡快選吧,拖久了一個也保不住。”
安國公夫人臉色煞白,她想起戰死沙場的安國公,想起死在戰場的三個兒子,想起府里沒有男丁的凄涼,她緊抿著唇時渾身發抖,片刻后道:
“保大!”
“母親!”
那中年婦人猛的抬眼,想要說話。
安國公夫人卻是眼中含淚堅定道:“不必多說,世晴嫁入國公府本就委屈。”
“當初安兒病重,換做旁人這婚約早就作廢,可是世晴卻依舊守著婚約入了國公府,送了安兒最后一程,如今又是因為廖家才如此涉險,我們廖家不能負她!”
“可是孩子……”
那婦人知道她們對不起兒媳,可是那是他們廖家唯一的血脈了。
公公,夫君,幾位哥哥全死在了戰場,安兒也已經病逝,要是沒了這個孩子,安國公府就此絕嗣。
安國公夫人眼底劃過痛楚之色,她何嘗不心疼,何嘗舍得,可是她做不出來拿嚴世晴的命換廖家血脈的事情,世晴腹中孩兒是他們廖家血脈,可世晴也是嚴家掌上珍寶。
安國公夫人蒼白著臉,聲音哽咽說道:“就當我們廖家命該如此。”
旁邊一群漢子都是紅了眼睛,更有甚者,之前趕車那車夫更是朝著自己臉上就扇巴掌:“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護住國公爺的血脈,是我該死!”
“少夫人明明好好的,是我沒拉住那瘋馬,沒救下少夫人,是我害死了小公子……”
他一下一下的朝著自己臉上扇,那般精壯的漢子,嚎啕大哭時就像個孩子。
周圍人都是動容,外間杏林堂的那些伙計更都是紅了眼眶。
云夙音看著安國公夫人:“真要保大?”
安國公夫人流淚道:“保!”
云夙音聞言神色緩和下來,嘴角輕揚說道:“你們倒是沒有辜負廖少夫人。”
安國公夫人一愣:“公子……”
云夙音抬手攔著地上那哭得狼狽的男人:“行了,別扇了,本就長得不好看,再扇這張臉真的沒辦法見人了。”
她說完后這才對著安國公夫人說道:
“廖少夫人暫時保住了,母子俱安,生下了一對雙胎,皆是男孩兒。”
見那中年婦人瞪大了眼的模樣,云夙音卻半點不畏:
“我也不是故意嚇你們,只是剖腹取子如同黃泉走過一遭,廖少夫人方才險些死在了里面,而她之前醒來時第一時間就求我保住孩子不必管她。”
“女子艱難,我只是想要知道她這么做值不值得。”
云夙音朝著安國公夫人行了個禮:
“抱歉,剛才嚇著你們了。”
安國公府的人都是面露驚喜之色,安國公夫人跟她兒媳兩人更是喜極而泣。
那老婦人向來端莊自持,可這會兒眼淚卻是啪嗒啪嗒的掉,她哪里還顧得云夙音剛才的欺騙,只一個勁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世晴是個好孩子,她是個好孩子。”
旁邊的中年婦人也是一邊哭一邊去扶云夙音,滿心都是感激:“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云夙音抬手:“你們也別謝我。”
“廖少夫人眼下的情況不大好,雖然暫時保住了性命,可是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接下來兩天她傷口會不會感染。”
“這兩天她不能離開杏林堂,不能挪動,你們得留人下來照顧好她,每日替她清理身上。”
“傷口上的事情方大夫都清楚,你們可以問他,而且就算熬過了這一次,接下來一年她都要好好休養,這一次生產她氣血大耗幾乎沒了半條命,往后也會留下體弱之癥。”
“至于那兩個孩子,因為都不是足月生產,而且在母親肚子里又受了損傷,所以身體很弱,必須精心照顧著,絲毫差池都不能有。”
“特別是其中的弟弟,出生時其實已經斷了氣,被強行救了回來,也未必能夠養大。”
云夙音沒有瞞著安國公府這些人,而是直接將那母子三人的情況全數告知。
安國公府的人雖然聽得心慌,可到底眼下母子三人都還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他們仔仔細細的記著云夙音的交代,絲毫不敢有半點遺漏。
云夙音說道:“這兩個孩子滿周歲之前不能見風,不能著涼,而且體質太弱也最好不要見任何外客。”
小孩子體弱,又是早產兒。
古代沒有保溫箱不能讓兩個孩子在里面養好了身體再出來,就只能讓他們周圍盡可能的干凈,最好的辦法就是替他們隔出一個真空的環境來。
大人身上多少會帶一些細菌,哪怕無意加害。
可對于早產虛弱的兩個孩子來說,稍微感染了菌類或者是一場風寒,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云夙音仔仔細細的叮囑著她們:“待會兒我再開張方子給你們,你們取了藥后,煎了給乳母喝,再讓孩子喝乳母的奶水調養身子。”
“早產的孩子不好養活,必須事事精細,絕不能有絲毫大意。”
“不過只要能安穩將他們養過三歲之后,再配以藥膳讓他們慢慢開始鍛煉,強身健體,等到成年時候應該就能如同常人一樣康健。”
“雖然不能和安國公一樣征戰沙場,可是讀書習字走個文官的路子卻還是沒有問題的。”
三歲是一個檻,過不去,兩個孩子可能都養不大。
只要過去了,那兩個孩子就能漸漸康健起來。
安國公夫人聽著云夙音的話后,連忙仔細記下來,等到記完之后她才滿是感激說道:“多謝公子,今日若非是您救了世晴母子,我廖家至此絕后不說,就連世晴怕是也保不下來。”
“不知公子貴姓,您對廖家有大恩,我廖家上下都欠您一個人情。”
云夙音原本是不打算告訴旁人自己身份的,不過轉念一想,等她離開沐恩侯府之后,她將來說不定還要靠著醫術吃飯,所以她想了想低聲說道:
“我姓云,不過你們如果有事,可以到西斮巷林家來找我,我舅舅是林京燁。”
安國公夫人聞言微怔,西斮巷林家,那地方在京中可是赫赫有名,只是眼前這少年姓云,卻是讓人去林家找她。
安國公夫人下意識的就想到沐恩侯府。
當年林家女兒下嫁云家之后,的確生下了一兒一女。
只是那位云公子今年沒有這么大,要是論年紀的話,反而云家二小姐更像。
安國公夫人驀的睜大眼:“你是……”
云夙音淺笑,伸手取下了臉上一直蒙著的白布,露出一張精致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