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深山上,林子里冷風吹徐。
此時,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吉爾曼目光坦蕩,神色淡然。
總參謀長巴格曼憤怒到了極點,擼動槍栓,正準備處決吉爾曼的時候,坐在一旁的博昂,卻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同時說道:“別殺他。”
巴格曼費解地轉過頭,博昂卻沉聲說道:“殺了他,跟著我的這些戰士,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去。”
巴格曼眉頭緊皺,周圍有不少的軍官也都是群情激奮。
博昂目光在這些人臉上掃過,聲音平穩地說道:“我們已經戰敗了,就應該以戰敗軍人的方式死去。”
眾人聞言,紛紛低頭沉默下來。
巴格曼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沉默許久,腦海中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家人,還有那些年輕的部下,最后也緩緩放下了手槍。
但他的雙眼,卻依然閃著仇恨的光芒,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吉爾曼。
因為談判的關系,雙方已經暫時停止了戰斗。山上山下,都沉浸在一種詭異的安靜當中。
博昂坐在輪椅上,望著吉爾曼,內心已經從最開始的驚慌,憤怒,到現在的平靜。
吉爾曼率先打破了這種氣氛,開口說道:“尊敬的軍團長閣下,我在山下等你的消息。”
博昂并沒有阻攔,只是緩緩點了點頭。他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即將到來的結局。
吉爾曼站起身來,拖著受傷的身體,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這一刻,幾乎是所有人都在目視著他離開,每個人的眼中不僅僅有著仇恨,還有著一股復雜的情緒在里面。
等吉爾曼身影消失之后,博昂扭過頭來,對巴格曼說道:“讓各級的指揮官過來,我們……說說話。”
僅剩下的十幾名軍官沉默地走過來,圍坐在博昂身前。
奧格也被人抬著,就坐在博昂身邊,面色黯然地聽著最后的命令。
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后,在博昂的命令,以及巴格曼等軍官們的勸說下,僅剩下的不到兩千人的部隊,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武器,高舉雙手從山道上離開。
山下的士兵們也沒有太為難他們,只是嚴格檢查了他們身上的物品,將他們圈入戰俘區。
此時的山坡上,只剩下了寥寥數十人。其中一部分是支持博昂的軍官,他們都明白,就算是下山,也不可能活著。
剩下一部分人,則是博昂的警衛營成員。在之前的戰爭中,警衛營大部分戰士都已經為了掩護長官犧牲,僅剩下二十余人左右。
但這些人,全都是絕對忠誠于博昂的戰士。對他們來說,軍團長在哪里,他們就在哪里。
與此同時,在山下的一處臨時指揮點里,吉爾曼坐在一個大石頭上,正眉頭緊皺地吸著煙。
副官邁步走了過來,低聲詢問道:“團長,我們要繼續進攻嗎?”
吉爾曼掃了他一眼,緩緩問道:“我們進攻誰呢?”
副官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山上,博昂坐在一顆樹旁,望著山下美麗的巴拿城運河。此時火焰已經熄滅,黑色的河水靜靜的流淌,映著整個城市的燈光。
或許是第一次在這種角度看著這條河水,博昂忍不住感慨一聲:“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啊……”
想了許久之后,博昂深吸一口氣,又沖著山下喊道:“我知道你來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對嗎?”
山間回蕩著他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被冷風送到山下。
林子輕輕擺動,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博昂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那個人的回應。
懸崖旁的樹上,一片落葉向著山下滑落,緩緩飄到下面的一處山道上。
此時,山道停著的一輛汽車里,布魯娜一言不發,坐在車后座上。
周圍很多士兵,正里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著她的安全。
聽見山間回蕩的聲音,布魯娜低著頭,咬著嘴唇,并沒有吭聲。
又過了一會兒,博昂坐在山上,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在寒風中喊出心里深處埋藏許久的話:“我親愛的姐姐!!從我殺了布克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往后的人生,我不會再受任何人的擺布!!我并不是一個木偶,對嗎?我曾經被我……最信賴的人利用,他想踢皮球一樣,把我踢給了他的對手!我在眼里,只是一個政治籌碼而已……那種感覺,你或許永遠不會理解。我失敗了,但我不后悔!聽我說,你真是一個懦弱的總長!因為愛上一個男人,你把自己的城市,自己的人民都親手送給了他!這真的太可笑了!在這個年代,我們竟然還是一個殖民政府。是的,一區同樣可惡,但他們更強大,遠比龍城強大,對于傀儡而言,我們會得到很多利益,也并不是唯一的炮灰部隊……可惜你并不能看見,你的雙眼被蒙蔽了。”
博昂喊得累了,輕輕喘了兩口氣,恢復了一下又說道:“是的,我很愛你,但你并不適合當一名總長!你為了自己一個人的幸福,犧牲了所有人的尊嚴!你在政治上太過軟弱可欺!終有一天,我們民族會被華人慢慢同化!就一百多年前那樣……!”
博昂望著山下,沉默半晌,再度說道:“我親愛的姐姐,我希望你能變得堅強,不再那么懦弱。好吧,希望我的死,可以令你心安。”
冷風徐徐,聲音繼續在山間回蕩,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博昂緩緩從輪椅的扶手中拔出一把鋒利的短刃,眼神中里閃過最后的一絲掙扎,最后慢慢變成了堅決。
“噗!”
這把短刃刺穿了那顆跳動的心臟,把這位軍團長的身體,釘在了陪伴他一生的輪椅上。
“亢亢亢!”
槍聲此起彼伏,那些跟隨博昂的軍官,士兵,全都扣動了扳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片刻之后,山上重歸安靜。
山下,布魯娜坐在車內,低著頭,淚水緩緩從眼角劃過。
沉默許久之后,布魯娜聲音沙啞地回答道:“你說對……我沒有塔古那樣的軍事指揮能力,也沒有布克的政治遠見,更沒有你的隱忍……但是,我活下來了!”
布魯娜忍著淚水,擦了擦眼角,重新抬起頭來,緩緩望著山上的方向,輕聲回答了一句:“我也同樣深愛著你,我的弟弟。”
說完之后,布魯娜眼神里已經變得堅毅,扭頭對身前的司機說道:“我們走吧。”
“是,總長閣下。”
在士兵們的保護下,車子緩緩離開了山道。
只留下那名殘疾青年,他坐在輪椅上,永遠眺望著巴拿城河畔。